第274章 。
“青衣呀手中丈……”
黑發糾纏, 胭脂荼蘼。
“九重櫻花呀,不見吾愛歸來……”
杜鵑泣血,魅影勾魂。
“等呀, 等呀,燕子築巢,樹下荒墳新冢再添一……”
歌聲落地, 幽寂的游廊裏, 無數雙渴望的、幽怨的、鬼氣森森的漆黑瞳仁, 直勾勾黏上了來人的衣擺。
“客人好面生,第一次來青川居酒屋嗎~”
“客人是想喝酒、還是想聽曲呀~”
“客人——”
“客人~”
“客人……”
衣着暴露, 嗓音黏軟。
道旁兩側的囚籠裏,無數容顏姣好的女人巧笑倩兮,青蔥玉指染了如血般的丹蔻,沖每一個路過的人露出妖氣滿滿的媚笑。
污濁不堪的空氣裏,她們笑着、唱着、鬧着, 竭盡全力将自己最有魅力的一面展現給囚籠之外的客人。
靡靡之音在封閉的室內繞梁不休, 有的飄散入前廳, 勾得前來買醉的客人魂不守舍、欲罷還休。
「花見小路」, 路中見花。
如花一般的年紀,如花一般的美貌。
然而,美豔的皮囊之下。
怨恨,不甘, 憤怒, 恐懼……
無數濃烈的負面情緒勾勾纏纏糾結在一起, 幾乎形成了實質, 來來去去,徘徊在這些不幸的女人們身上, 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們徹底吞噬一般。
灰黑色的詛咒與憎惡聚集成濃雲,黑壓壓、陰慘慘的,彌漫在整個居酒屋內部。
“客人,看看我吧……”
“客人,妾身好痛苦啊……”
“客人救救我!救救我!!!!!”
……
游廊最深最暗處,有什麽東西在窸窣爬行。
魑魅嘶吼,魍魉哀嚎。
人間煉獄,不外如是。
走在最前的花開院龍二一路面無表情。
就在囚籠裏某個游女伏地膝行着,順着欄杆空隙伸出手,試圖用尖尖長長的指甲去抓扯花開院龍二的衣擺時,跟随在龍二身側的魔魅流,忽然擡起了眼。
目光空洞,神色冰冷。
隔着木質欄杆,他靜靜注視着裏面那些神色恍惚,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游女:
“瘴氣,當除。”
他說。
後方的京都警察們面面相觑。
居酒屋的老板快走兩步趕上前,弓腰聳背,拿自己的身體擋住衆人視線,笑容谄媚道:“別別別,幾位客人,咱們青川居酒屋可是有正經營業許可的,您看這……”
魔魅流照舊沉默,花開院龍二不知在想些什麽,同樣沒說話。
“這、這……”居酒屋老板求助般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人群最中間、那兩個氣質一看就不似凡人的長官身上。
衆目睽睽之下,深知自己做不了這幾位大爺的主的警官先生,額角迅速開始沁出冷汗。
他張了張嘴,一時間,卻不知應該先勸那兩位陰陽師大人休管俗務,還是先呵斥居酒屋老板對待游女們太過苛刻。
此時此刻,反倒是他身旁東張西望、心不在焉的滑頭鬼忽然開口,替他解了圍。
落了不少雪的油紙傘濕漉漉的,奴良鯉伴拎着它,輕輕甩了甩:“老板,你們這兒最年輕的姑娘都在哪兒?”
老板一愣:“……年輕的?”
他看了看面容俊美的年輕男人,眼神在對方與道旁木籠轉上一圈後,逐漸變得暧昧起來。
“——客人喜歡年輕的?年輕的也有,只是規矩沒學好,平時不放出來見客,客人想見的話,這邊請。”
奴良鯉伴輕輕“嗯”了一聲。
一行人在老板的帶領下轉過回廊,很快,來到了一排房檐低矮、空間逼仄的小木屋前。
深冬的雪已經在屋檐下積了厚厚一層了。
無人掃雪,更無人在意。
小小的一排木屋像是要被滿目霜白徹底壓塌、埋沒,連帶着屋裏如草芥般不被人在意的女孩子們一起,消失在這個雪疾風驟的嚴冬。
“……屋裏沒有暖氣嗎?”站在木屋前,感受着絲絲縷縷鑽進衣領裏的寒氣,警官先生終于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
老板站在一邊,尴尬的笑了笑,沒有答話。
他指着這排簡陋至極、破敗至極,與前廳奢靡繁華截然不同的陋室,搓了搓手,扭頭,對奴良鯉伴讨好地笑:“客人,您要的年輕姑娘,就在這裏面了。”
“……”
“……”
不必他說。
僅僅只是駐足于在檐下,隔着層層疊疊的木板和茅草,奴良鯉伴便清晰的感覺到,屋裏那股濃烈、陰森的妖氣。
陰冷逼人的妖氣裏,隐約夾雜了一種祛除不掉的、屬于某種野生動物的腥騷氣。
奴良鯉伴聳動鼻尖,嗅了嗅。
“——是這裏了。”
奴良鯉伴側目,對着前方兩個陰陽師如此說。
花開院龍二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插在袖籠裏的指尖一抹,腰側三支竹筒的蓋子,便全部被擰開了。
他給了随行的京都府警察們一個眼神。
警察們會意,紛紛上前,拉人的拉人,守門的守門,迅速将青川居酒屋的老板、連同躲在廊下偷看的振袖少女們一一控制起來,随後帶走。
狹窄陰暗的後院,立刻被人為清空了。
清場結束。
“言言。”
粘稠扭曲的黑色液體在雪地裏一秒重組,很快,兩頭噴吐着粗氣的餓狼,便虎視眈眈地凝視着單薄的木門。
——開門。
雙手飛快結印,花開院龍二給了奴良鯉伴一個眼神。
被陰陽師使喚了,奴良鯉伴也不生氣,長刀一挑,身随刀動,伴随一聲巨響,率先撞開木門!
“——開門,警察,□□!!”
他氣勢凜然,暴喝一聲!
縮在大佬們身後瑟瑟發抖的真京都警察:“……”
牛逼。
牛逼的滑頭鬼踹開門後,一秒閃開正面。
嗖——!!!
一道靈活柔軟的血紅色殘影,幾乎擦着奴良鯉伴的腦袋,力道剛猛,狠狠插進了奴良鯉伴臉側的木門之上!
“喲,挺暴躁的嘛~”
奴良鯉伴挑眉,刀鋒一壓,纏上那道血紅,順勢一削。
铛——!!!
彌彌切丸被一股巨力蕩開。
不等奴良鯉伴欺身再上,下一秒,兩位花開院家的天才陰陽師們合力一擊,已然逼至面前!
“言言,去——”
兩只餓狼一聲咆哮,渾身閃爍着紫黑色的細小雷電,飛速奔襲中留下一長串殘影,血盆大口朝向門戶大開的房間內狂噬而去!
魔魅流鬼魅般的身影随即跟上。
轉眼間,一人兩狼前後相随的身影,便已悍然攻入那幢不堪一擊的脆弱木屋之中。
砰——!
砰砰——!!
“吼——!!!”
撞擊聲,爆裂聲,咆哮聲響成一片。
不知是不是錯覺,門外的奴良鯉伴聽見,房間裏,似乎隐約傳來一聲少女的啜泣。
……聲音甚至有些耳熟。
滑頭鬼微微一愣,伸出尾指,漫不經心地掏了掏耳朵。
異常的動作很快引起花開院龍二的注意。
迎着陰陽師的鋒銳的眼神,奴良鯉伴聳聳肩:“年紀大了,耳朵不太好使。回頭找個采耳店子。”
花開院龍二:“……”
……這妖怪怕不是有什麽大病吧??
閉了閉眼,花開院龍二不在将注意力分給對方,傾注全部力量與心血,全神貫注,原地鋪設起了陣法。
屋內戰況激烈。
巨大的能量波動,攪和得這幢小小的木屋在風雪中搖搖晃晃,仿佛下一秒就會原地倒塌一般。
奴良鯉伴嘗試想要幫忙,下一秒,卻被腦海中響起的聲音制止了。
【別管,讓他們打。】
奴良鯉伴詫異:【陰陽師和式神我倒是不擔心,但那裏面還有你用來做局的無辜少女,這你也不管嗎?】
【不。】
【你是在橘子裏受什麽刺激了嗎?怎麽突然轉性,變得這麽冷酷無情了?】
【……】
祝音卡殼一陣。
就在奴良鯉伴以為對方不會再回的時候,狐貍氣急敗壞的聲音很快又在他的腦海裏響起:
【——你口口傻逼吧!那口口的是我當着你的面在清水寺剛修成的「血肉佛」啊!!!】
“……”
“……”
清水寺?
哦。
是說那個啊。
一聽這話,奴良鯉伴頓時就不着急了。
【血肉佛?就是你從債主那裏薅的秘籍?我說你前段時間非得在清水寺呆那麽多天是幹嘛的,之前還以為你是厚着臉皮蹭人家寺院的素齋吃,結果是背着兄弟暗地裏悄悄搞學習啊!】
【……】
狐貍似乎有些費解,又有些警惕。
他在奴良鯉伴的腦海中問:【你終于還是得精神病了?】
奴良鯉伴半閉上右眼,心情很好:【我剛才看見尾巴了,不出意外,羽衣狐就在這棟木屋裏面】
【所以?】
【所以,這意味着我馬上就可以下班了!只要一想到那群人類警察在後面開執法記錄儀奮筆疾書寫戰地報告我就高興——話說今天這一出也算是人贓并獲了吧?「罪狐」案是不是也算告破了?】
【不一定。】
【?】
【人在裏面,贓可沒有。】
奴良鯉伴微微一怔,思緒電轉,飛快思索着某只心眼賊多的壞狐貍話裏的意思。
片刻後,他問:【……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怎麽做?】
【等着吧。】
話音落地。
魔魅流的胸膛被一截血紅色的狐尾狠狠擊中,下一秒,整個人便到飛而出。
砰——!!
轟——!!!!!!!!
本就在狂暴攻擊下搖搖欲墜的木屋,在承重牆再一次遭到重擊後,搖晃兩下,轟然倒塌。
煙塵騰起,遮蓋視線。
正在所有人暫時失去視覺、茫然無措之際,猝不及防,一道哽咽破碎的女生,便在塵埃之上輕輕響起。
“救我……”
【……】
奴良鯉伴當即就被這道聲音累得花容失色,眼睛有一瞬間的睜大,在腦海之中不可置信道:
【這聲音……你小子什麽時候學的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