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之死
程芷在家中無所事事幾日後，正琢磨着偷溜出去逛逛熱鬧的市集，不料正巧碰見步履匆匆的程和澤從外頭回來。
她做賊心虛地站直身子往旁邊走去，佯裝在府裏四處走走散心，一雙眼睛止不住地往程和澤的方向瞟。
程和澤目不斜視地徑直走去，連眼風都沒有給程芷一個。
程芷心中驚奇，轉身去瞧程和澤的表情。
程和澤眉頭緊皺，仿佛能夾死一只小蟲，唇角緊抿，令他瞧上去本就威嚴的臉顯得更加不容侵犯。
程芷腦海裏立刻敲響警鐘，被好奇心驅使着調轉腳尖，忙不疊追上程和澤。
“爹，發生了何事？你瞧上去好嚴肅。”
程和澤頭也不回地道：“今日你給我好好待在家中，不要出去亂晃。”
只有一句警告，并沒有回答程芷的疑惑，程和澤大步流星，步子邁得極大，程芷不得不提起裙擺小跑着跟上，程芷完全不觑程和澤的黑臉，锲而不舍地纏問：“爹，到底怎麽了？是哪位高官貪污的事情被揭開了，還是鬧出人命了？”
“你一個姑娘家的，一天到晚對這些案子這麽好奇做什麽？”程和澤被她纏得滿臉無奈，“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答應我，知道以後不可以溜出去。”
程芷被程和澤諱莫如深的嚴肅模樣吊足了胃口，她忙不疊點頭：“嗯嗯嗯，絕對不溜出去。”
程和澤心情微妙地沉默片刻。這孩子到底是像了誰？
他嘆了口氣，才沉聲道：“南鄂國的公主死在了安親王的府上。”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一下子沖擊得程芷回不過神來。
“什麽？！”
她還記得沈容英曾經提過，南鄂國公主想來大夏朝游玩，意在讓皇上出兵幫助他們南鄂國。她很難不往公主死亡是南鄂國用來讓皇上不得不出兵相助的手段去猜想。
不過竟然是死在了安親王的府上。
別國公主和使臣與疑似有逆反之心的安親王居然走得這麽近。
“皇上震怒，下令嚴查兇手。所以你這幾日好好待在家中，別出去晃了。”程和澤草草叮囑幾句後就不再理會程芷，匆忙地大步離開。
程芷看着越走越遠的背影，站在原地略一思索，扭身快步離開。
……
崔嘉慕不知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
“真沒想到，自那日分別之後你第一次找我竟是為了此事。”崔嘉慕皮笑肉不笑地從齒縫中擠出聲音。
緊緊跟在崔嘉慕側後方的書童微微擡起臉，一雙靈動的大眼不安分地亂轉，四處打量，郝然就是程芷。
她小聲地不滿道：“哎呀你少廢話。我倒也想出來，但我爹看得緊。”
崔嘉慕返京後憑借他在塞萊州的政績，如今已經被皇上擢升為吏部侍郎。
“我升官也不見你來道喜。”崔嘉慕悶聲不快道。
程芷毫無誠意地敷衍道：“恭喜崔大人升官，可喜可賀可喜可賀，賀禮改日送上。今日還請崔大人施以援手。”
崔嘉慕眸光微閃，思緒忍不住飄忽，心不在焉的模樣。
程芷扮成崔嘉慕的書童進了安親王府，幸虧此時安親王的侍從和管家都被軟禁在了一處地方，才能讓敵對的崔太傅一派的崔嘉慕順利進來。
周圍來來去去的都是大理寺的捕快和差役們，禦前侍衛倒是寥寥無幾，想來是皇上有所顧忌。只是苦了程芷，擔心被大理寺的熟人認出來，只好遮遮掩掩的。
左邊走來幾名大理寺的捕快，她立刻側過臉，垂下腦袋，往崔嘉慕的方向湊了湊。
走了不到一刻鐘，崔嘉慕停下步子，道：“到了。”
程芷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一眼看見前方地面上已經暗沉的血跡，而公主的屍身已經被移去其他地方安置。
公主死去的地方圍着的人最多，她不好堂而皇之地上去查看，只好催促崔嘉慕道：“走，帶我過去。”
崔嘉慕心中無奈，擡步向前靠近。
甫一靠近，就有人警覺擡頭，看見來人一身貴氣後微微一愣。
“本官乃吏部侍郎崔嘉慕，公主出事一事，可有眉目？”
崔嘉慕擺出不容置喙的肅穆模樣，唬得在場的衆人一愣一愣的，也沒去細想外交之事與吏部何關，老實巴交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了出去，看得程芷不禁替她爹臉紅，怎麽大理寺的人都這麽實誠？抓犯人似的威武和精明都哪兒去了？
“回大人，我等正在此比對安親王府中所有男子的鞋樣，暫時還未能夠匹對上血泊中的足跡。”
程芷這才注意到那一灘已經幹涸的血跡上竟然留着一個腳印。什麽兇犯這麽膽大包天，殺人居然留下了足跡而不去銷毀。
難怪圍着這處地方的捕快和差役們人手一只鞋子，原來是在對比兇犯的鞋長和鞋底紋樣。
她環顧四周，這裏是安親王府的偏院，沒有住人，因而樹上隐約能看見數個鳥巢，但觀察四周的草木整齊，院子中落葉稀少，能夠推測出還是會有雜役定期來灑掃保持院子的整潔。
她心中不僅冒出一個疑問。
南鄂國公主跑到一個除了偶爾有人回來打掃，其他時候幾乎杳無人跡的偏院做什麽？
程芷暗中伸手拽了拽崔嘉慕的衣角，崔嘉慕側過臉，就瞧見程芷偷偷朝他擠眉弄眼的。
他表情微妙。
“咳，公主是何時被人發現倒在此地的？”
“未時二刻，是南鄂國的使臣提出尋找公主後，才再這裏找到了已經沒了氣息的公主。”
“上一個瞧見公主的人是誰，又是在何時？”不用程芷暗示，崔嘉慕主動問道。
“是四名侍女，她們都是安親王安排負責服侍公主的。安親王在府中宴請公主和使臣，宴席途中公主說胸悶，想在後花園散步消食，于是安親王便派她們跟從。但走到此處附近後，公主說想自己一人看看風景，讓她們不必陪同，原地等她就好。公主離開侍女們的視線不過一刻鐘的時間。”
“而宴席中的使臣覺得公主離席太久，未免失禮，便向安親王告罪讓人去尋，接着就發現公主出事了。”
“各位辛苦了。”崔嘉慕煞有介事地颔首微笑。
“分內之事。”幾人憨厚地笑笑。
程芷閉了閉眼，沒眼看。
崔嘉慕轉身離開，程芷跟上他，身後傳來疑惑的嘀咕聲。
“咦？崔大人的書童瞧上去似乎有些眼熟？”
“我看你是通緝令瞧多了，看誰都眼熟。”
“……你說得對。”
程芷默默将脖子縮了縮。
崔嘉慕判斷着方向：“我們去使臣那邊瞧一瞧。”使臣此刻應當被安置在了大堂等候。
還沒走進大堂，就聽裏頭傳來略帶口音的大夏語：“沈大人，我國公主在你們的土地上被人殺害，你們必須要給我國一個交代。”
“阿萊那大人，請相信我們，我們一定會查出兇犯。”
聽見熟悉的聲音，程芷腳步一頓，眼皮狂跳。
崔嘉慕似有所覺地側頭看了看低垂腦袋的程芷：“如何？要進去嗎？”
程芷咬牙：“進。”
崔嘉慕錯步将她擋在身後，鎮定地踏了進去。
大堂中的人看見外頭又進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頓住話音。
沈容英微笑颔首：“崔大人，您這是？”
程芷忍不住腹诽，果然吏部侍郎來到安親王府上湊別國公主命案的熱鬧怎麽想都很奇怪。
“崔太傅比較關心此事，命我來看看。”崔嘉慕将話都推到了崔太傅頭上，崔太傅身為朝廷重臣，關心此事讓自己兒子來看看，倒也不為過。
沈容英意味深長地點頭：“原來如此。”
程芷借着崔嘉慕的身形将自己擋了個嚴實，崔嘉慕自發地向使臣了解了事情經過。
程芷聽得認真，但并沒有從使臣的話中聽出什麽有用的線索，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公主離開席間之後沒有多久，使臣也短暫離席去淨手了。
沈容英對使臣道：“阿萊那大人，不如坐下等吧。”
他走動幾步，餘光瞥見了崔嘉慕身後的瘦小書童，他目光一頓，變得深邃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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