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鬼
最近這幾日可不太平,許多商販紛紛關了門閉門不出。
明明是春回大地,桃花盛開的季節,街道卻冷冷清清。
只因那龍頭老大沈坤全和祁老大鬧得不可開交,雞犬不寧。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他們倆争鬥不停,大動幹戈,連帶着那些小商販也牽連其中。
上京掀起商戰,這祁老大找沈坤全的麻煩,沈坤全就去找小商販的麻煩。
唯獨這始作俑者青雲坊獨善其身,隔岸觀火。
眼看着這祁老大和沈老大鬧得不可開交,愈演愈烈。
果然,沒過多久,衆人怨氣沖天,大家幹脆撕破臉面,都吵着打一架解決這事。
這消息很快就傳播大街小巷,也不知為何,人心浮躁,原本那些沒什麽瓜葛的人都鬧着要來參合一腳。
上京如此混亂,官府那邊卻毫無動靜,以為是因為沈坤全的緣故才放任不管。
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就來到約定的時候。
醜時,黑夜靜谧,萬物沉睡,銀月高挂。
在望月碼頭,無數火把照明,再看舉着火把那些人,個個都是普通的百姓,穿着最樸素的衣裳,正在大眼瞪小眼。
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們瞳孔睜大,呼吸有些急促。
“喲,都來了。”
不用看,聽這吊兒郎當的聲音,來者正是沈坤全。
他胸襟大敞,露出結實的肌肉,手插在腰上,滿臉的黑胡子,地痞流氓勁很足。
看見沈坤全,那些舉着火把的人也不退縮,目瞪看他。
沈坤全只是嗤笑一聲,環視一圈沒看到熊四祁,他大聲罵了兩句。
緊接着,他也沒閑着,反而睨着舉火把的百姓,內心冷笑。
他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德行,也知道這些人是個什麽德行,不過是一群假惺惺道貌岸然的人。
只要稍加逼一把,這些人就會把自己最壞最險惡的一面展露出來。
看,人心就是如此。
火把在黑夜中搖搖擺擺,好像下一刻就會熄滅。
就在這忽明忽暗裏,出現一道身影,緊接着,後面跟着一群人。
沈坤全看這架勢就知道是哪尊大佛來了。
熊四騎身形高大挺立,站在那不怒自威,後面玄光帶着一幫兄弟睨着沈坤全。
“怎麽,這次不帶姑娘來幫你了?”沈坤全譏諷道。
這人還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一點都不長記性,連站在祁老大後面的玄光都為這人捏把汗。
這沈坤全還真是一天不打就皮癢。
熊四祁轉動手腕,漆黑的眸子融于夜色:“看來是上次打的不夠疼。”
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沈坤全學聰明了。
他學會多帶點人來。
大概掃視一眼就能看出對方人數比祁老大多了一半。
只可惜,這人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玄光摸摸下巴,轉過頭和別的兄弟道:“這沈坤全還真是腦子不靈光,明明就是他打不過我們老大,他帶再多人來有什麽用?”
打鬥一觸即發,月色沉沉,暗淡的月光給予微弱的光輝。
先動手的是那些普通百姓,也不知為何他們今晚格外激動,目眦欲裂,連把兵器都沒帶,揮着火把就沖上去,以肉身抵擋。
熊四祁眸子一凜,示意玄光帶人也加入這場浩大的紛争。
玄光收到指示,揮揮手帶着兄弟們打沈坤全的人。
三方勢力,一時分不清究竟誰在和誰打,場面一度混亂。
在這黑夜中,只有火把明亮閃耀,成為唯一的光源。
熊四祁這次倒沒那麽快去揍沈坤全,而是朝某處看去,但很快就收回。
随後他一個健步朝沈坤全走去,歷史即将再次上演。
剛剛還氣勢嚣張的沈坤全突然一抖,想起那日被摁在地上摩擦的慘狀,不禁後退一步,拔腿就跑。
奈何他被玄光摁住,少年露出牙齒“友好”一笑,把他死死摁在地上等祁老大過來。
熊四祁走過來揪起沈坤全的衣領,他比沈坤全高了半個頭有餘,提起他綽綽有餘。
輕輕松松提起後,熊四祁并沒有看他,而是轉過頭看着其它地方。
他的人正和別人打的難解難分,有的甚至騎在人身上摁着打。
殘暴至極。
光線昏暗,看不清身上的血跡,只能聽到打鬥聲和哀嚎聲響起。
一陣清風徐來,隐約能聞到血腥味。
伴随着,還有輕微的腳步聲。
明明現場嘈雜紛飛,但那陣腳步聲卻仿佛踩在心口上,如影随形。
卻讓人心口發慌。
夜色中,熊四祁嘴角微微揚起,他随意把沈坤全一扔,轉過身看着腳步聲的方向。
須臾,暗處走出一人,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那面具他再熟悉不過。
久別多日,再次目睹。
他從三漫口中也得知它的名字,名為“怒鬼”。
怒鬼,是集暴怒,憤恨于一體的産物。
他能讓平靜的人變得易怒,能挑起人內心最不願暴露的一面。
怒鬼空洞的眸子盯着熊四祁。
他從附在朱老板身上時,就已經把他當做獵物。
美味的獵物。
他身上有濃重的戾氣,但這股力量卻被壓制住了。
怒鬼很想挑撥起他內心的欲望,只有暴怒才能讓它感到美味。
怒鬼卻不急于動熊四祁,而是舉着一把斧頭開始對其他人動手。
那些人已經殺紅眼,還在互相鬥毆。
怒鬼聞着空氣中憤怒的氣息,慢慢走向他們。
倏然,一把斧頭從天而降,直直砍進怒鬼身體裏,但這次并未飄出黑霧,而是實打實嵌進它身體裏。
怒鬼看着胸前貫穿的斧頭,慢慢扭過頭,眼睛僵硬地盯着斧頭砍來的地方。
不知何時,那裏站在一人,如男子一樣用一根釵子束起馬尾,身材窈窕,腰肢纖細,風姿動人。
怒鬼竟然開口了,他沉沉道:“又是你。”
前兩次都是雌雄莫辨的聲線,這次是實打實的男子聲音。
“不是我,你還想是誰?”三漫慢悠悠走過來:“你一日不滾回去,每次見到的都是我。”
“……”怒鬼拔出身上的斧頭,陰狠道:“陰差個個都是廢物,你又能奈我何?”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三漫接過玄光手上遞來的斧頭,好心提醒道:“你前兩次可都是我解決的。”
第一次是夢魇,第二次應該是分身。
總之,這次是本體。
一直躲着的魚柚子突然跳出來道:“為了逼你現出原形,我們可廢了好大功夫。”
怒鬼冷笑,絲毫不把這些蝼蟻放在眼裏。
這裏是彌漫着血腥,暴怒,殺戮,是它的主場。
只要這些還存在,它就永不消散。
三漫提着斧頭二話不說直接沖過去,怒鬼也拿着斧頭抵擋,熊四祁站着沒動。
玄光問:“祁老大,你不去幫幫她嗎?她一個人行嗎?”
“我信她。”
且不說三漫事先交代過他,讓他別出手。
他也相信,即使不用他出手,她一個人也能解決這件事。
熊四祁話不多說,視線一直停留在三漫身上,未挪分毫。
三漫面上無比平靜,這鬼也就仗着自己是鬼,覺得自己就能厲害上天。
對上三漫怒鬼才發現,這姑娘沒有一點情緒波動,竟然一點都沒被它影響。
怒鬼和三漫打了幾個回合暫時分開,它黑乎乎的眸子盯着三漫道:“我能感覺到,你心裏正有一股憤怒緩緩升起!”
“……”三漫覺得這鬼說話有點像那算命的,她反問道:“你确定?”
“……”怒鬼當然不确定。
它覺得三漫是它遇到過最平靜的人,內心沒有一點波瀾,如一汪清澈如明鏡的湖水,風輕輕一吹,也泛不起什麽波瀾。
這種人真無趣!
怒鬼不打算和三漫玩了,他巡視着還在打架的其他人,貪婪的眸子微眯。
注意到這個舉動的玄光朝那邊大吼一聲:“喂,可以了,還沒玩夠?”
正打算動手的怒鬼轉過眸子看着玄光。
什麽意思?
怒鬼內心疑惑,但接下來他便看到剛剛還打的你死我活的衆人突然停手,甚至還相互攙扶着起來。
怎麽會這樣,怎麽回事?!
魚柚子看怒鬼不可置信的樣子和玄光交談:“看來鬼雖然和人一樣,腦袋卻不如人聰明。”
“确實。”玄光認同點頭。
到這個時候了,怒鬼隐約發覺不對勁,他迅速跑到最近的一人旁邊,伸手想去抓那人,卻被三漫攔住。
怒鬼真的怒了,他擡起斧頭劈向三漫,直接被三漫一腳踹開。
怒鬼撐着斧頭重新站起來,他的力量這麽弱,他打不過這個陰差,他需要汲取暴怒。
他左看右看,卻感受不到剛剛還有的殺戮。
剛剛打的最兇最狠的時候,這裏便是一個巨大的美食場。
可現在,他感受不到一丁點怨念。
難道人人都變得像三漫這個怪物一樣,懂的收斂情緒?
銀銀月色下,怒鬼一人站在一處,就那麽站着不動。
三漫可不解釋,她只想快點解決回去睡覺。
這幾日弄得雞犬不寧,她都沒怎麽睡好。
三漫不給他喘氣和逃跑的機會,讓熊四祁的人圍着,而她自己則一步步走向怒鬼,在還有一步之距停下。
她慢慢掏出三枚銅錢,眸子宛如繁星泛着微光:“既如此,那就看看你今日能不能活。”
話落,她抛起三枚錢幣,銅錢在空中翻滾,幾聲脆響過後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