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丢銅錢

寧靜的豔清河水花四濺，通水性之人早早地就游到岸邊上了岸，剩下不通水性之人就只能在水裏死勁撲騰。

畫舫半邊沉入河中，濺起的水花驚動其他觀賞游玩的人們，他們紛紛跑來觀看。

船無端倒下的時候，魚寶站在邊上早早地落了水，她不慌不忙擺動四肢四處尋找其他人的身影，扶着離她最近的袅青青上了岸。

而三漫也通水性，她看到魚寶帶了袅青青上岸就游到柳蘭身邊。

她們所處的位置離岸邊有段距離，三漫撐着柳蘭往前面游去，眼看着離岸邊越來越近，虛弱不堪的柳蘭突然環住三漫的脖子，靠在她耳邊輕聲道：“我不行了……”

說完，她就昏迷過去，而三漫低頭看了一眼，卻突然感覺肩上陡然一重，好似壓了塊大石頭。

柳蘭身形瘦弱，怎會這麽重呢？

三漫沒時間多想，加快動作帶着她游向岸邊。

可腳下阻力卻越來越大，三漫感覺水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無形之中拉着她。

腳上越來越重，肩膀也重，三漫感覺下一秒就要斷了。

她越游越慢，看着岸邊近在咫尺，她卻感覺自己游不到了。

死亡在逐漸向她逼近，可她依舊面無表情，好似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渾身濕漉漉的魚寶和袅青青上岸後找到三漫的身影，看她在水裏游刃有餘沒問題後，她倆就站在岸邊扭着衣物的水珠。

魚寶對三漫那是杠杠地放心，可是當她擡頭想看大師游到哪時，卻看到三漫摟着一個人不動了，身體還在慢慢下沉！

沒有多想，魚寶二話不說跳入河中，用出此生最快的速度往三漫那邊游。

烏雲遮擋的銀月展露一角，傾洩的月光灑在河面，波光粼粼。

河面上游動的少女睜着一雙圓潤的眸子，眸中堅定不移，一直看着一個方向。

距離不長，魚寶卻感覺仿佛過了許久她才游到三漫身邊，她的心一直在劇烈跳動，直到她拉住三漫的胳膊心才稍微安穩。

“大師，你怎麽了？！”

周圍很靜，大多數人都已經安全上岸，魚柚子沖着三漫耳邊大喊。

三漫面上鎮靜，但腦子已經開始不清醒，她覺得身體慢慢下沉瀕臨死亡的感覺很熟悉，她經歷過一次。

很安靜，安靜地可怕。

她甚至忘記自己要做什麽，就靜靜等着身體沉入河底。

但這時，熟悉的聲音響起，也是這聲音突然喚醒她。

就好像，一場大雨滴在棉花糖上面，遇水即溶，棉花糖消失了，她也記起來自己要做什麽。

即使春末溫暖，河水依舊冰冷刺骨。

夜色中，三漫看着魚寶，伸手給她指了個方向：“欲鬼在那。”

“啊。”魚柚子轉頭看向另一邊的河岸，也就是剛剛大富商指着大罵的那人。

雖只能看到大概形态卻看不清面貌，但魚寶清清楚楚看到那人頭上頂着兩個角。

青燈鬼魂，畫舫沉水，都和惡鬼脫不了關系。

“我們先上去。”魚寶收回眼，用力拉着三漫往岸上游。

袅青青也在岸上喊人，有幾個水性極好的人跳下來一起幫助魚寶她們上了岸。

這次畫舫沉水，好在沒人出事，大家平安上岸，不過這次事件造成不小的影響。

上岸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昏迷的柳蘭安置好，魚寶提出去她的牡丹軒，随後找了大夫看了一番，沒什麽大礙就是受到驚吓加上身子虛弱。

幾人放下簾子離開，讓柳蘭好好休息。

寅時已過，魚寶她們都困得擡不起眼皮，袅青青溫聲道：“不如先去睡吧，有事明天再講。”

魚寶看了看三漫，欲言又止。

三漫道：“我先睡了。”

她說完轉身就走。

袅青青也打算離開，被魚寶拉住，她眸中不解，依舊柔聲道：“怎麽了？”

“你不覺得她今晚很不對勁嗎？”魚寶神情有些糾結：“雖然說不出來哪裏不對，我就是覺得她和平時不太一樣。”

夜涼如水，淡淡的風蕩起青絲，袅青青沉默半晌，開口道：“好像是有點，不過她大概不會主動開口，早些休息吧。”

袅青青休息後，剛剛還很困的魚寶坐在臺階上，雙手撐着臉頰，她睜着水靈的杏眸呆呆望着天上皎潔的月亮。

上京沉寂，明月高懸，微風吹拂。

魚寶突然發現半夜不睡覺在這看月亮，看萬物沉睡。

她的內心也極為自由。

一個人待着的時候會想很多事，魚柚子又回憶起今日發生的事。

她難以忘卻，三漫沉入河底時，臉上依舊平靜如水，難道她不怕死亡嗎？

換做是她，早就大喊大叫，呼喊着救命了。

……

晨曦初露，三漫的房門就被敲響，她拉上被子蓋住腦袋，本不想理會，敲門聲再次響起，三漫翻了個身繼續睡。

沒過一會，敲門聲再次響起，三漫卷了卷被子突然不動了。

半晌，她終于坐起身，又打了幾個哈欠才下床開門。

門外是擡起手正準備敲門的魚柚子，身邊還站着袅青青。

魚柚子尴尬一笑，她也覺得這麽早擾人清夢不太好，況且大師不笑的時候就顯得非常冷淡，還是讓人有一絲懼怕的。

“大師，早……”

三漫走到桌子旁坐着，手枕在桌上，眼皮頻繁地合上。

魚柚子也坐下，她偷偷看了眼閉上眼的三漫，放低聲音道：“大師，我們要不要探讨一下鬼的事情？”

“嗯……你說。”三漫幹脆直接把雙手放在桌上，腦袋靠在手上，她側過頭阖上眼，濃墨的睫毛一顫一顫。

“根據昨晚來看，這個鬼是蓄意報複我們，我們要主動出擊，不能這麽被動！”魚寶握起拳頭，情緒頗為激動。

袅青青沉思良久，忽而開口：“也許我們可以讓這鬼主動來找我們，再找法子把它收了，鬼也有弱點，上次找慕公子男扮女裝就挺有效果的。”

說起這個，魚寶就想笑，讓自尊心強的慕少爺裝扮成女子這件事估計他此生都不想來第二次了。

袅青青又道：“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何惡鬼會知道我們在哪裏呢？我們不是在找逃獄的小二嗎？難道惡鬼一直跟着那小二？”

“也許惡鬼附身在我們周圍的人身上。”魚柚子想起上次怒鬼附身在朱老板身上，嘀咕了一句。

一直閉着眼睡在桌上的三漫突然睜開眼，又從兜裏掏出三枚錢幣：“看看。”

袅青青一頭霧水，反倒魚寶這次來勁了：“好！我們就靠這銅錢來猜是誰。”

剛好桌上有茶杯，三漫把兩枚錢幣丢進杯中，蓋完蓋子拿在手上開始搖晃，就和搖骰盅一樣。

兩枚錢幣在杯中發出清脆的聲響，三漫把杯子放下不作停頓直接掀起蓋。

一淺一深的兩枚錢幣，一正一反。

“咦。”魚寶湊近看：“大師，難道不是放一枚嗎，正面代表惡鬼附身，反面代表沒有，這兩枚銅錢一正一反代表什麽呢？”

三漫道：“附身了，但又不完全。”

“難道是，那人還保留自己的思想，不知道自己被鬼附身了？”

魚寶興沖沖伸手去拿三漫的銅錢：“那我們猜猜到底是誰被鬼附身了。”

她現在覺得三漫這銅錢還真有意思，搖得還準，她改天自己也搞一個來玩。

魚柚子：“那我們每人說一個名字，怎麽樣？再搖銅錢，誰搖的銅錢是正面就代表那個人說對了。”

“這……是有什麽根據嗎？”袅青青沒怎麽見識過三漫大師的厲害，她看了看桌上的銅錢，又擡頭看了看一臉無所謂的三漫和興奮至極的魚柚子，最後無奈攤手：“這倒也有意思，來吧。”

魚柚子率先道：“我覺得是繁花閣小二，惡鬼說不定還附身在他身上，而且他憑一己之力就逃獄出來，現在都還沒找到人。”

“我倒是覺得……”袅青青突然想到一個人，但又覺得不太可能，即将說出口的話又改口：“今晚出事是在那個富商的畫舫上，他倒是有點可能。”

三漫看了她倆，淡然道：“你們沒懷疑柳蘭嗎？”

“……”

房中陷入沉默，魚寶幹巴巴一笑：“想是想過，但我看她太可憐很無辜的樣子又不太像。”

“我也想過。”袅青青聲音溫柔清婉：“但給我的感覺不太像，而且我的鈴铛也沒響。”

“鈴铛？什麽鈴铛？”魚包上下打量袅青青，看到她腰間挂着一串小鈴铛，銀色反着光，以她牡丹軒老板娘的眼光來看，這鈴铛是個好貨。

“這是穹鈴，遇鬼則響。”袅青青摘下鈴铛給魚寶看。

魚寶真誠發問：“為何它昨夜未響？”

“……”

這沒辦法。

想當初，佟老把這鈴铛丢給袅青青時就特意交代過，這鈴铛進過水，有時候不靈。

三漫給魚寶答疑解惑：“陰界的東西，勉強能用。”

但不太好用。

“哦哦。”魚寶似懂非懂，她注意力又轉回銅錢上：“來吧，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結果了。”

她剛要自己先搖時，突然看向三漫：“要不……你先來？”

“行。”

三漫沒有把錢幣放進茶杯了，而是直接把一枚錢幣立在桌上，她兩指捏着一轉，錢幣在桌上快速旋轉。

三雙眼睛都看着，等着它停下。

倏然，門再次響起，傳來柳蘭的聲音。

“你們在裏面嗎？”

三人同時擡頭看着屋外的影子，與此同時，旋轉的銅錢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