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廁自殺案（5）
早上十點，隽星五樓。
周進艱難的直起腰，松開襯衣最上方的扣子，胸口不平穩的上下起伏，無語地盯着前方的幾個大箱子。
…難道我就是來當雜工，安電腦修電腦的？操！那昨天測試個屁啊！
他咬牙搬起兩個主機，緩慢地走向辦公區，近一個小時的搬運，他實在是有點吃不消了。
這麽大的公司，就沒其他人來搬？
“小周辛苦了，這些是最後一批了，搬完後你就去休息下吧。”
一個穿藍色西裝，打同色領帶的男人走過來，他看上去比汪洋稍大一點，不過他戴着一副銀邊眼鏡，要更斯文和氣。
“吳主管沒事，我反正也不忙。”周進扯開嘴輕笑。
這個男人是銷售主管，叫吳傑，在周進剛上五樓時，跟他碰過面。
吳傑拍了下他的肩膀，解釋道：“我們這兒呢男生比較少，一早來就去忙了，也不好麻煩女生，希望你諒解。”
他說的誠懇，但拿着重物的周進可不想領情。
周進點了下頭，“沒關系，我先去忙了。”
他費力地搬着主機緩緩離開，也不由有些怨氣。
我也沒見你們忙到哪兒去！
終于搬完所有東西，周進坐靠在自己位置上，仰頭望着天花板。四五樓是主要辦公區，三樓是會客接待區，六樓就是高管的領域，他目前也就知道這點基本信息，這麽看來還早得很。
“你好，我叫周夢林，是這裏的行政助理。”
旁邊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生向他伸出手，大波浪卷，棕色發色，穿着一身鵝黃色的連衣裙，很是俏麗。
周進坐正身子，向周夢林微微一笑，而後輕握住她的第一指節，很快又松開。
“你好，我叫周進，是剛來的程序員。”
周夢林忽而眨眼，調皮一笑，“我知道，你是來接李哥位置的，他之前就是你這個位置。”
周進稍楞，而後撓了撓後腦勺，“李哥？他不在這裏做了？”
他掃了眼自己的辦公桌，嶄新的電腦，還是他安上去的，也不禁再次感慨，大公司果然是大公司，換個人都要換臺電腦。
默了兩秒，周夢林搖了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上周剛離職，一直都好好的，突然就走了。”
程序員辦公區是和行政挨在一起的，他逐漸也明白他在這裏就是為了維護系統安全，以及當個修理雜工。
倏而，周進睨向周夢林，“我還不知道，咱們這一樓都有哪些部門？你方便跟我講下嗎？”
周夢林的唇邊挂起一抹燦笑，“可以啊，幫助新同事盡快熟悉公司，也是我工作嘛。”
“麻煩了。”
“別客氣。吶，那個去茶水間的男人，叫金逸，是我們的行政主管，快四十了，有個十歲的女兒。”周夢林又指向左邊落窗前的一個辦公桌，“那裏坐着的男生叫陳靖天，應該比你大兩歲，來了一年多了，不過他的業績一直是最好的。”
落地窗前的男人正低頭忙碌，眉眼凝重，從上半臉看，周進覺得他應該是很受歡迎的。
他倏而問：“銷售部也在這裏？”
周夢林點了下頭，指向左邊的辦公區，“他們就在那邊，因為我們經常有事要交接，所以就将辦公區弄在一起了，他們的主管叫吳傑，就是那個穿藍色西裝的。”
周進輕點頭，他知道。
“不過，銷售部女生比男生稍微多點，那個陳靖天就是銷售部的，其次就是跟他同期來的蘇燦陽了，業績稍微比陳靖天差點，不過人比他好，不管遇到什麽總是笑着。”
“聽你說的都是男生，就沒有讓你印象深刻的女生嗎？”周進輕笑道。
周夢林微楞了秒，視線無意掠過銷售部，又悄然挪開，随即拉開嘴角，“額…女生嘛，總是喜歡談論男生喽~”
聽此言，周進的嘴角輕輕抽了一下，尬笑了兩聲。
“不過…”周夢林突然湊近，彎唇道：“我覺得你會比他們還受歡迎。”
“額…”他不經意地與她拉開距離，撓了撓頭，“我…謝謝啊。”
募地，周夢林捂嘴笑了起來，“看不出來，你還挺純情的。”
少時，周進的嘴角微抽，幹幹地輕扯開一個淺淡的弧度。
“你…”
一個男人陡然走來，是方才說的陳靖天，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周進猜想他是在想怎麽稱呼自己。
陳靖天煩躁地說：“啧…你，就是你，趕快過來看看我的電腦，它突然藍屏了！”
周進頗感不悅，但也沒表現出來，他起身盯着這個比自己稍微矮點的男人，“我叫周進，不用着急，藍屏只是系統稍微故障。”
“什麽叫稍微？如果我的資料丢了，你能負責嗎！”陳靖天怒道。
“你在這裏跟我急它就能好嗎？”周進冷聲低語。
說完，他便走向陳靖天的辦公桌。
落地窗前，周進搗鼓了不到兩分鐘，對旁邊一臉着急的人說：“可以了，系統有些老舊，我幫你更新了。”
“修個電腦還需要這麽久。”
不快的嘟囔聲從側後傳來，周進不爽地起身，陳靖天立馬坐上椅子，又重新開始工作，對身邊的大活人視而不見。
感不感謝，周進也不需要聽這些，這本就是他的工作，只是這個陳靖天的态度實在很欠扁。
他偏頭看了眼窗外，車馬流水，連公路都賭氣起來，車輛堵在一塊。
回過神，發現陳靖天正緊盯自己，那雙不善的眼似乎在說‘你怎麽還在這兒？’
周進抽回視線，不緊不慢地走回自己的辦公區，期間他也仔細觀察了下銷售部，發現這裏的确如周夢林所說，女生居多，不過看上去并沒有周夢林那般工作輕松。
剛坐到位置上，側邊就響起一道焦急的聲音，“周進，這是怎麽回事啊？我的電腦突然冒出好多字符！”
周夢林起身讓位，周進坐到她位置上飛速敲打鍵盤。
“看上去感覺好厲害啊，”周夢林湊到他旁邊，淺淺而笑，“之前李哥也是這樣敲鍵盤，但是他沒你手快，感覺你比他還厲害。”
“這沒…”
“鈴——鈴——”
電話乍響，周夢林走到他的座位，“我幫你拿手機。”
響鈴的是周進的手機，而他剛才正巧放到桌上，他此刻正忙，只好聽從周夢林的建議。
“你女朋友嗎？”
試探性的詢問，他的手立時一頓，疑惑地視向周夢林展示的屏幕。
心下一松，而後又有絲緊張，他拿過手機，默了兩秒才回應，“我妹妹。”
周夢林彎起眼，仍是有些懷疑，“可她跟你不是一個姓啊？”
“表妹。”
話盡，他急忙接起來，壓低了聲音，“小冷，怎麽了？”
莫小冷從來不會沒事給他打電話，而且一般都是他打給她，今天的反常，讓他驚詫又擔心。
“監控。”
周進愣住，他昨晚一回到宿舍就睡了，也忘記了這件事。
電話間沉默起來，他擡眼瞟了下正好奇的周夢林，舔了舔幹涸的嘴唇，“我現在有點忙，回去了再弄。”
莫小冷準備挂斷電話，他也預感到她的動作，迅速小聲說：“別忘了吃飯。”
“嘟嘟…”
電話挂斷，他無奈的放下手機，随後看向周夢林，“已經修好了。”
周夢林莞爾道：“你對你表妹還挺好的，她很小嗎？還需要你叮囑吃飯。”
周進垂眼輕笑，“是啊，總讓人操心。”
“等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飯？”
“就我們…兩個？”他猶疑地開口。
剎那間，周夢林上前靠近幾分，“怎麽？你想單獨約我去吃飯？”
俏麗的臉蛋徒然逼近，他的臉頰不禁泛起了微紅，慌忙後退兩步，擺手道：“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了，不逗你了，你也用不着連說三個‘不’吧，這樣我很沒面子诶！”周夢林雙手抱胸，面色微怒，可不等兩秒她便破功笑出了聲，“我開玩笑的，是跟幾個同事一起去，一個人吃多沒意思啊。”
思索片響，周進點頭，“好。”
這是個好機會，他需要盡快跟他們熟絡，并且從他們嘴裏問出信息。
中午十二點，樓下餐廳。
三男四女，圍着一張長桌而坐，周進吃着盤子裏的意大利面，時而擡眼偷瞄他的‘同事們’。
這幾個人他都不熟悉，周夢林本來只跟其中兩個最小的女生約好吃飯的，另外三人純屬碰巧，也就一起拼桌了。
周進坐在長桌左邊最右端，旁邊是周夢林和一個男生，看上去很陽光，對面則是今早就鬧得不愉快的陳靖天，他身旁依次坐着三個女生。
“周進，他是蘇燦陽，勉強算得上咱們公司的‘帥哥’吧。”周夢林指向旁邊的男生彎唇道。
蘇燦陽佯裝生氣，“喂，周夢林，什麽叫算得上啊，我可是貨真價實的，好嗎。”
說着，他也忍不住翹起嘴角。
“我可是實話實說，咱們陳大帥哥在，你好意思？”周夢林挑釁道。
蘇燦陽一楞，輕撇了眼陳靖天，挑了挑眉彎起唇，“好歹也…不分上下吧。”
“沒錯，做人還是要自信點。”
周夢林對面的女生忽然開口，她舉杯喝了口果汁，而後輕輕擦拭唇角。
“許姐你不能誇他，可千萬別助纣為虐啊。”周夢林說的誇張。
這個女人叫許婷，是財政部主管，三十歲左右，利落的短發，穿着紅色的職業裙，塗着鮮紅的口紅，似乎很喜歡紅色，聽聞還是單身。
許婷端起果汁晃了晃，“你這丫頭，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周夢林嘿笑兩聲，不再言語，餐桌霎時陷入一種道不明的沉默。
周進拿着叉子，盯着盤中的意面，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上面。
還真是有問題啊，他們到底隐瞞了什麽？
方才周夢林說出口後，許婷他們在那瞬間的表情變化，他都盡收眼底。
此時的沉寂，很需要人來打破，許婷便當起了這個角色。
她指着身旁的另外兩個女生，對周進說：“她們是銷售部的，她叫林曉蕾，她是譚穎。”
周進點頭應道：“你們好，我是周進。”
這兩個女生看上去都才二十出頭的模樣，跟他差不多大，也是周夢林本打算約吃飯的兩人，他禮貌的點頭微笑。
餐桌再次陷入安靜，片刻，陳靖天擦了擦嘴，朝對面的周夢林輕嗤一笑，“怎麽了這是？剛才就數你話最多，這會兒倒啞巴起來了。”
周夢林不悅地剜他一眼，繼續吃着飯，“我這不是在吃飯嘛，怎麽陳公子來興致了想跟我聊天？”
“周夢林，別一開口就是槍藥。”陳靖天冷笑一聲。
蘇燦陽出聲安撫，“靖天別這樣，夢林她說話比較直。”
陳靖天向後一靠，饒有興趣地來回掃視他們，“怎麽？蘇燦陽你這麽快就移情別戀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她可看不上你。”
“啪！”
桌面募然一顫，周進不由停下手，看向旁邊。只見周夢林拍桌起身，憤怒地緊視陳靖天，“陳靖天，你什麽意思！”
餐廳裏的衆人也被這裏的動靜吸引，不時地看過來，陳靖天悠閑地靠在椅子上，輕蔑地盯着她讪笑，“大家心知肚明的事，還需要我告訴你？”
“你…！”
“夠了！”許婷徒然起身制止，冷視硝煙漸起的二人，“我可不想聽你們那些破事。”
一說完，她就拿包離去，林曉蕾和譚穎互視一眼，也無聲地打了聲招呼後離開。
餐桌上是冰火兩重天般的沉靜，周進覺得自己再緘默下去似乎有些不好，他斟酌着說：“你們…”
“陳靖天，你以為你做的那些事還少嗎？”周夢林冷冷地譏笑。
陳靖天拍桌站起，怒視周夢林。
蘇燦陽當即起來調解，“靖天，夢林，你們別這樣，大家都是一個公司的。”
倏而，陳靖天偏頭凝向他，滿目輕蔑的冷笑，“蘇燦陽你別他媽假惺惺的！”
話剛落，陳靖天甩頭就走，默了三秒，蘇燦陽追了出去。
此時，這裏只剩下周進和周夢林。
周夢林洩氣地坐下，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卻不聞哭聲。
周進頗感無措地将紙巾遞給她，他還真受不了女生哭。
“你沒事吧？”
“好尴尬啊…”
“……”
他一時迷惑住。
“第一次跟同事吃飯，就讓你看到這麽不好的場面，抱歉。”她擦去臉頰上的眼淚，“下次，我們還是自己吃吧。”
“沒事，硬要說的話，你也是想讓我跟同事盡快熟悉起來。”
周夢林一小愣，随即破涕而笑，“沒錯，都怪你，我才不想跟他們一起吃飯呢。”
周進躊躇道：“你…很讨厭陳靖天？”
“對，他這個人可沒他那張皮囊好看。”周夢冷冷一笑。
“皮囊…”他輕喃這個詞。
他聽莫小冷說過，這刻也好奇那張皮囊下究竟是怎樣的面目。
他們在餐廳休憩稍許，也回公司繼續工作。
晚上七點，面館。
周進像洩氣的氣球，懶散地趴在桌子上，忙了一天，他都快累死餓死了，中午的那點意面根本不管飽，他也沒好意思再叫一盤，一直忍受到現在。
“小周，面來了。”
一碗熱騰騰的面上桌，他拿起筷子火速吃了一口，咽下後望向對面，“你真的不吃？”
莫小冷喝着紅棗牛奶，小嘴松開吸管，“監控不用管了。”
他詫異地停下筷子，“為什麽？你拿到了？”
“嗯。”
“你怎麽拿到的？”他有些失落，甚至挫敗，“我這兩天真的很忙，你讓我去面試，我也積極準備面試上了，所以就…沒時間弄監控，但我不也答應盡快弄到嗎…”
所以…你別弄得這麽不需要我啊。
他覺得自己存在的價值又在降低，有分質問，也有不滿，苦澀。
“公司情況。”
“你只會問我。”沉默片響，周進略有生氣地注視那雙淡薄的眸子，仿佛今天所有的不快都要宣洩出來，“為什麽你就不能回答我的問題？”
莫小冷平靜地回視，與往常無異，還是那般淡然無情。
須臾，他抓了把頭發，無奈地拉了下嘴角，又喪氣地垂下腦袋，“對不起，我…我有點煩躁，不該把情緒發在你身上。”
緘默間，面已經沒了熱氣，不遠處的王姨擔心地看着這裏，但她也不知道該上前說什麽。
“我說公寓有小偷出沒，保安就調出監控讓我認。”
周進的手指一動，他知道她是在解釋，他緩緩擡起頭，有絲窘迫地挪開眼光不敢看她那幽黑的眼眸。
“看到是誰了嗎？”
“許炜。”
“他偷電腦幹嘛？難道他真有鬼？”周進懷疑道。
“電腦裏有東西。”
他一驚，“日志嗎？”
“宋馳洲提過顧悅不喜歡別人看她的電腦。”
“他是說過有次去看，但被顧悅阻止了…你的意思是這電腦裏，顧悅記錄了一些什麽東西，并且跟她的自殺有關。”
“公司情況。”
周進神色微窘，幹咳了兩聲，“第一天沒什麽特別的發現，不過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們的表情倒是很有趣…”
他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說完也讓王姨重新上了一碗面，那碗已完全坨掉了。
“當時，許婷明顯一愣，陳靖天的臉也冷下來了，還有那個蘇燦陽也是，像聽到了什麽噩耗，其他兩個女生看上去很害怕，緊張。”
“照片。”
“什麽照片？”
“他們的照片。”
周進的手一頓，他真不知道還要拍他們。
靜默一會兒，他掏出手機翻找了幾秒遞給她，“我哪敢直接拍，這是我從他們公司人事找的。”
人事肯定不給他看，這當然也是利用了些許黑科技，隽星每個職員的信息都很清楚。
“注意他們幾人，關注吳傑，周夢林。”
聞聲，周進點了點頭，這幾個人他也懷疑，但…
“周夢林，看上去人還不錯，我覺得她不像是…”周進接着又說：“還有吳主管，他看上去也挺和善的。”
“別帶入私人感情。”
“我不是…我沒有帶入什麽私人感情。”
說完，他又沉默了。
好吧，我确實主觀了些。
“過幾天将刊登顧悅自殺的報紙放到公司。”
周進微楞，“為什麽？”
“刺激。”
“那你呢？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他向前傾了幾分，神色認真，“你是打算去找許炜？我不贊成。”
一個柔弱的女生，怎麽可能應付得了那個大漢。
“不用管。”
“你讓我怎麽可能不管…”他苦奈地嘆了口氣，深深地凝望她，“小冷，你這樣做我會很擔心的。”
莫小冷丢掉已空的牛奶盒，那雙眼睛仍是死寂一片。
“不會有事。”
周進垂眉吃面，半響後，還不等口中面條咽下就悶聲說：“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飯桌上很安靜，只有不時的‘嗦面’聲，他早已習慣這種寂靜。
晚上十點，莫小冷回到事務所，坐在椅子上，輕睨一眼桌上的一箱紅棗牛奶，上面貼着一張便利貼。
小冷，下次牛奶快完了就告訴我，還有…今天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想跟你發脾氣。記住別跟許炜正面起沖突，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或者打給寧警官他們。
這是周進偷偷摸摸拿上來的，他可不想當面給她看便利貼，對于這種事，他也有經驗了不是。
莫小冷漠然地望向幽黑的窗外，黑夜宛若奪走了她眼裏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