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語之泣(10)
西平街。
污水踐踏的雜沓小道,腳下石磚被踩磨得光滑,小草夾縫求生,道旁亂堆着一些破爛,煙氣缭繞,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黴味。
現已臨近中午,飯香味從四周溢來,暫時掩蓋了這裏的腐朽之味。
“應該就是這裏了。”
周進看了眼門牌,這裏都是獨戶,連着一條街,走街串巷很方便,只是現在拆遷,基本上都快搬光了。
“叩叩…”
他敲了兩聲,輕聲詢問,“你好,有人在嗎?”
過了兩秒,裏面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誰啊?”
“我們是…警察。”
冒充一下應該也沒事吧…?反正現在也沒真正的警察…
大門“吱呀”的打開,撞入眼簾的是一個頭發灰白的老人家,神色疲憊而愁苦萬千,穿着陳舊的短袖。
周進當即震驚住,這個老人他見過,還不止一次。
“你好,您是辛加葵的父親嗎?”
老人混濁的眼睛,頓時冒出一絲光化來,他一把緊抓住周進的胳膊,聲音微顫隐有泣聲,“葵葵…我的女兒已經找到了嗎?”
“葵葵…葵葵…”屋裏走來一個老婦人,笑的瘋傻,“要去接葵葵回家了…”
老人拉住婦人的胳膊安撫,無奈又悲戚,“不去哈,還沒有到放學。”
“哦哦…”婦人懵懂的點頭,咬着手指慢慢走回屋裏,“還沒有放學,還沒有放學…”
看到他們這般垂老無助的模樣,周進于心不忍,他垂頭輕搖,“沒有…我們想跟您再了解一下她的事。”
辛老眼中的光慢慢消散,側身請他們進去,“進來說吧…”
屋子狹小而擁擠,東西雖多但收拾的還算整齊,老婦人在一個房間裏待着,看上去應該是在整理衣服,神情喜悅嘴裏念叨着,“收拾好,葵葵要回家了…”
“請坐吧。”辛老指向旁邊的兩個矮凳,而後坐到對面,“你們想要問我什麽?是葵葵有線索了嗎?”
周進放緩了語氣,“不是…當年辛加葵失蹤的時候,你能再給我們詳細說說嗎?”
“那年夏天,也是9月…葵葵還是像往常一樣幫她媽媽熬好藥後就去上學,可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辛老眼眶紅起來,流下悲痛的眼淚。
“她那天有什麽異常嗎?”周進問。
“沒有…沒有,葵葵很聽話,很孝順,每天晚上都會準時提醒她媽媽吃藥,我怕她忘記時間,耽誤休息,還特意給她買了一個電子手表。”辛老抹去眼角的淚水,“十九年了,我們找了十九年了,不知道她還活…我知道,葵葵她一定是遇上什麽事了,否則不會這麽久還…”
他再也說不出話來,眼淚淌淌的往下掉。
看見辛老這麽大年紀還掉淚,周進鼻尖也忍不住一酸,他掏出紙巾遞給辛老,“我們一定會找到她的。”
“謝謝…謝謝…”
“賀瓊認識嗎?”
一旁靜靜觀望的莫小冷倏而開口,神色淡然,毫無所動。
辛老擡頭,淚水模糊了他的眼,“認識,她以前也住在這邊,跟葵葵天天一起上學,回家…後來她搬走了。”
“辛加葵失蹤當天,賀瓊有什麽異常?”她又問。
“那天我問過她為什麽葵葵沒有跟她一起回來,她說葵葵在學校還有點事,她就先回來了。”辛老悲嘆一聲,“可是那天我們一直沒等到她回來,後來我去學校問,去街上找,都說沒看到她…”
“你近期見過賀瓊嗎?”
“沒有…他們搬家後就沒見過了。”辛老疑道:“為什麽你們一直問她?她跟葵葵的失蹤有關嗎?”
莫小冷淡淡一瞥,“她死了。”
“死…死了!”辛老滿目震驚,“她怎麽會死呢?!”
周進緩緩站起身,“我們也在找兇手。”
莫小冷走到桌邊,看着微亂的桌面上那包裝漂亮且幹淨的禮盒,“誰送的?”
桌上有幾個禮盒,還有個一大袋水果,在這雜亂狹小的屋裏顯得有些突兀。
辛老走過去,拿起上面一個紅彤彤的蘋果遞給她,“拿着吃吧,這些我也不知道是誰送的,有時早上一打開門,外面就放着一些吃的,有幾次裏面還放着一疊錢…我也問過街坊,不知道是誰放的。”
莫小冷輕輕接過蘋果,“從什麽時候開始?”
“有好幾年了…不過那錢,好像是從上月開始的。”
“葵葵!”
老婦人忽然沖上前一把抱住莫小冷,摸着她的臉傻笑,“你回來啦!走,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回來了!回來了!葵葵終于回來了!”老婦人抱着她不散手,嘴裏傻傻的念叨着。
莫小冷神色冷淡地看着老婦人,任由她摸着抱着,沒有反抗,似乎也無關緊要。
辛老上前準備拉開老婦人,“她不是葵葵,你快松手別弄傷她了!”
周進上前欲拉開老婦人,可看到她這瘋傻的樣子,以及莫小冷的淡然,于是猶豫着放下擡起一半的手。
“不!她是葵葵!”老婦人撫摸着莫小玲的臉蛋,癡傻的臉上隐隐流露出一股哀傷,“葵葵你去哪兒了,你不要媽媽了嗎?”
辛老看着他們,雙目盡是歉意和悲哀,“對不起,我老伴自從葵葵失蹤後,病就更嚴重了…她分不清人,有時候還會偷跑到學校去,看到一個女學生就拽住不放,硬要說她是葵葵。”
“沒關系…”周進望向依舊平靜的不為所動的人,暗自一嘆,“我想她不會在意這些事。”
莫小冷擡手将蘋果遞給老婦人,“我不是辛加葵。”
老婦人愣住,随後洩氣地嘟起嘴,搶過她手中的蘋果躲進房間裏吃起來。
“葵葵…葵葵…”
斷斷續續的呼喚聲,在狹小的屋子裏顯得是那麽凄涼,悲哀…
等離開辛家,周進走在街邊,輕輕睨向旁邊的人,猶豫着起唇,“小冷,要是你不喜歡別人碰你…你可以直接拒絕。”
莫小冷擡眼望着他,沒有說話,眸光依舊平淡無味,或許是錯覺…他仿佛看到了絲不解?
“我的意思是…”周進撓頭思索許久,才說:“要是陌生的人碰你,你得學會拒絕,不然…不然反抗的時候就晚了。”
要是再這樣不痛不癢,不為所動,他覺得她遲早會吃虧。
“她不會。”
周進一愣,很快說:“我知道這個婆婆不會,但要是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呢?”
“不必擔心。”
她只是這麽說着…可他怎麽能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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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臨,某便利店對面的汽車邊。
一個面包幾口就被徐懷一吃完,他擰開一瓶水大飲一口,“這個單清雙生活還真單調,除了去學校,就是回家。”
“仔細盯着。”寧霜緊盯住便利店。
過了幾分鐘,單清雙便提着一袋東西走出便利店。
等到她走遠,寧霜和徐懷一才走進便利店,她掏出警察證,“請問,剛才那位小姐買了什麽?”
店員被突然的警察證吓得後退一步,結結巴巴道:“我…我看看。”
“麻煩快點。”
店員慌亂的翻着記錄,“她買了兩盒便當,還有幾個面包和幾瓶牛奶,一些餅幹,啊還有一個一次性的剃須刀。”
寧霜沉下倩眉,“她一直在你們這裏買東西?”
“對,她是我們這裏的常客。”
“每次都買這麽多吃的?”
“也不是…最近才買這麽多的。”
“好,謝謝你。”
走出便利店,寧霜望着單清雙離去的方向,眸光深了深,“調查的資料上顯示她沒有結婚,跟父母也沒住在一起,卻買了這麽多吃的,還有剃須刀…她家裏還有人。”
徐懷一猜測道:“沒準是她男朋友?不過她好說也有三十六了吧…我不是歧視哈,就是覺得這個年紀不結婚還談着朋友,有點吧…”
沒等他說完,寧霜邁腳遠去。
“诶等等啊,我就是說着玩的。”徐懷一追上去。
“如果是男朋友不會這麽遮遮掩掩,更不會買一次性剃須刀。”寧霜姚望前方的身影,神色冷凝。
“也對…”徐懷一猶疑說:“你買過嗎?”
寧霜斜睨他一眼,目光淡然,甚至可以說冷漠。
單清雙小區樓下旁的小汽車裏,寧霜一直盯着某處亮着暗光的窗戶。
“你先睡會兒吧,我在這裏守着。”徐懷一拿起後座的薄毯遞給她。
寧霜收回視線,頓了兩秒接過薄毯,“好,三個小時後叫醒我換班。”
說完,她就阖上了眼。
徐懷一看着她冷豔的睡顏,嘴角緩緩向上勾起。
真好看。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來,寧霜瞧見旁邊眼圈頗深的人,眉間有些責怪,“你怎麽不叫醒我?”
“我看你睡的那麽熟,有點不忍心。”徐懷一打了個哈欠,笑嘻嘻道:“我以前經常熬夜,沒事。”
寧霜看着他疲憊的臉色,默而,有些別扭的将視線挪向單清雙家的窗戶。
“有動靜嗎?”
徐懷一看了眼時間,“她應該快出門了。”
果真如他所說,單清雙從樓裏走了出來。
一路跟到六中門口,樹下的徐懷一不由開口,“現在怎麽辦?她去學校了。”
“去她家。”
“你想怎麽做?”
“得弄清楚她家裏的那個人是誰?”
小區樓下,徐懷一垂眼看着自己穿的這一身工作服,戴上帽子有些猶豫,“這真行?”
寧霜将快遞盒遞給他,“試試總沒有錯。”
“行,那我就去試試。”
門前,徐懷一敲了兩聲,“你好,快遞。”
沒有人回應,徐懷一看向貓眼,神情疑惑,“你好?您的快遞到了,有人嗎?請簽收一下。”
過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也沒人開門。
徐懷一猶豫着要不要将快遞放到門口,但門突然“咔吱”一聲打開了。
他的心猛一跳,壓住心中的激動,緩緩看向門縫間的人,露出職業微笑,“你好,您的快遞到了,請簽收一下。”
門開的很小,只有十公分,不過足以看清裏面的人。
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跟單清雙應該差不多大,頭發淩亂,面色蒼白,神情憔悴還夾雜着絲緊張,尤其是那雙幹涸的眼,充斥着血絲,彌着警惕。
“給我吧。”
他聲音有些啞,興是多日未眠。
徐懷一有意後退一步,微遞快遞,拿出一只筆,指向快遞單上的空白處,“請在這裏簽個字。”
門又被打開些許,男人的身體出來了幾分,他拿起筆,食指上即便纏着一個創口貼但似乎并不影響他簽字的速度。
“先生謝…”
“嘭!”
還未等他說完,男人就一把關上門。
徐懷一抿着嘴,看着大門尴尬地笑了笑。
關的挺快啊。
小區監控室,徐懷一走進去摘下帽子,“怎麽樣?拍下來了嗎?”
寧霜暫停截面,對他贊道:“幹的不錯。”
徐懷一受寵若驚,撓着頭,“也是你想的法子。”
“我先去跟秦隊他們彙報一下。”寧霜扭頭看向他,“你在這裏繼續盯着這個男人。”
“我總覺得…他好像有點眼熟?”徐懷一垂頭冥思。
寧霜微驚,“在哪兒見過?”
募地,徐懷一驚詫地擡頭,“方平林!”
雖然周進提供的照片是十幾年前的,照片上看着還很稚嫩,但這輪廓和五官他不會認錯。
聞言,寧霜又仔細看了看畫面中的人,“是方平明的弟弟。”
“對對對!當時他離我很近,我就覺得有點熟悉。”徐懷一篤定道:“他就是方平明那個不知所蹤的弟弟。”
既然線索都指向十九年前,那場火災,他們自然也将有關的案宗和檔案都仔細翻了個遍,而這方平林的資料也被周進提供出來,省了他們不少時間。
“這兩個人為什麽會在一起?”寧霜眸色深凝,“十九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