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一日,凡間一年。

白雲蒼狗,滄海桑田。

“在那金母元君的壽宴之上發生了一件大事,讓十方世界內的雲谲波詭消弭于無形——就在諸神衆仙齊聚昆侖頂朝賀時,天劫毫無征兆地以摧枯拉朽之勢直劈郁羅簫臺,洪荒之雷通天徹地,剎那間山崩水洩,山洪裹挾着巨石飛流直下砸向下界,碎石堆砌成山,便是我等眼前這軒轅丘。

難道就眼睜睜地看着天塌麽?

可別忘了,在從極之淵殺得險些走火入魔的殺神還在郁羅簫臺裏療傷吶!天雷驚龍,他都未化人形,便以龍身擋劫平息天怒,硬是替昆侖抗下了七七四十九道紫雷,就在諸神衆仙以為他會魂飛魄散時,天地間的神鐘長鳴……”和老爹在此一頓,半阖起眼來,莫測高深地緩緩續道,“懷淵飛升上神之位。”說完,他抓起桌上一方醒木敲了一聲。

左鄰右舍的娃娃們聽完故事便一哄而散,只留下一個外地打扮的後生,突兀地在堂中杵着,手裏端着一截竹筒,裏頭裝着和記免費施的涼茶。

“咱們軒轅方圓千裏,便是由懷淵上神司掌。年輕人,你初來乍到此地,不妨去那山君廟拜拜,先不管求什麽,保平安是肯定的……怎麽?不信?嘿!你這小子!你若碰上窮山國的人就當面問一問,看他們敢不敢向朝着軒轅丘的方向射箭!……”

和老爹聲如洪鐘的喋喋不休中,混入幾聲銅板落匣的脆響,如戲臺上的磬钹铙開場,拉開日複一日煙火人間的唱念做打。

正在後隔間煎藥茶的和光也不知自家阿爹緣何對軒轅丘如此執着,舉目從西窗眺出去,只見巍巍軒轅頂被一團白頭雲實實攏着,雲層似比往日厚了許多。和光便知是有雨将至,遂将院中晾曬草藥的竹篾系數搬進屋,又踅身在院中牆下的菜畦裏折了幾把小蔥,支耳聽聽堂前無客,甫才敲敲前後堂的隔板,攏着喇叭筒問,“阿爹,今日壽辰,早一刻歇業可好?廖嬸午間便送了壽酒來,放久了可便要渾了。”

和老爹呵呵一樂,扭頭沖板後道,“就依卷卷的。”

不出一個時辰,和光便手腳麻利地将晚飯做好擺上了桌,和老爹也卡着飯點,邁着四方步從前堂行至後院。

和老爹一落座,和光便雙手奉上一盞壽酒,莞爾道,“恭祝我阿爹天保九如,日月長明。”說話的同時還不忘盯着他,似是讨盟誓一般又追上一句,“阿爹,要陪和光久一點。”

和老爹将酒一口飲下,看着對面小犬一樣澄瑩瑩的眸子,笑嘆道,“阿爹當然要盡量活,你娘老蚌懷珠,辛辛苦苦才得了你,臨去前可是千叮咛萬囑咐,定要我将你托付給良人才能去見她”

和光指節用力,捏了捏酒壺,轉瞬便又換上一副笑模樣,為他再斟了一杯酒。

和老爹佯作沒瞧見,心下卻嘆,這閨女哪哪都好,就是太有主意性子又剛,也不知什麽樣的夫家能容得下她。

大半壺酒下肚,酒量甚淺的和老爹便醺醺然,待他回去房裏安置下,和光複又翻出她爹當寶貝一樣藏了大半輩子的一冊軒轅方志,如她沒記錯,其中有圖文可溯,在他們所居的諸沃之野以北的白民國裏,有一種奇獸,貌似插翅狐貍,乘騎一下可延年益壽……蔥白指肚輕輕在那奇獸的圖畫上摩挲幾下,和光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便已立定了心意。

和老爹神往的軒轅丘,眼下自有另一番景象——山門外那麽大一方開闊處,如今都顯得逼仄,停靠的仙獸坐騎不知凡幾,腳程落後些的無處下腳,只能候在雲端無聊地刨蹄子。

當年懷淵以身引劫,六界只羨他一朝飛升,卻鮮有人知他險些為此喪命,歷劫後周身沒一塊皮肉是完整的,後來在昆侖沉睡了九年,才漸漸醒轉過來。等到他全須全尾地重新現身昆侖頂的時候,但凡是親眼見到他的神仙,無不感嘆他周身雷霆萬鈞的力量——歷劫後的懷淵,光是滂沛壯闊的氣澤便能給人川渟岳峙之感;而他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淌出的高古簡儉的風雅之姿,又跟巍巍昆侖的氣勢如出一轍。

懷淵既已歸上神位,總要開山建府司掌一方神域,金母元君便将軒轅丘指給了他,此處堪坐四界圍合中央,自古便是四不管的混亂地界,名副其實一方天地捭阖的險要之地。軒轅丘應天劫而生,封印一般壓住四界之眼,此山既與懷淵浴雷重生頗有淵源,那由他鎮守,再妥帖不過。

既仰慕懷淵的赫赫威名,又因軒轅獨一無二的重要位置,心思各異的族類紛紛登門,一來二去,萬年間,懷淵座下便多出了十一名弟子。

眼下這會兒,不知是哪裏傳出的謠言,說懷淵弟子席似有了一個空缺,前來軒轅求拜山門的仙、人、妖、魔又一次絡繹不絕。

只可惜他們不知,懷淵本尊并不在軒轅,而是在他慣于療傷的那池郁羅簫臺的靈湯裏。

昔日九天降雷,那湯池也未曾幸免,被鑿了個稀爛不說,泉水也險些四溢殆盡。好在馮夷及時護住了泉眼,天劫一過,他便連夜将泉重新修整起來。光這還沒完,要知道,馮夷會享受可是在天地間挂名的,懷淵在此沉睡的這些年,他每每來探望的時候,要麽順手在池旁搭個草屋和亭子,要麽種點奇葩異草各色果樹,最後還在池邊養了一雙仙鹿,一來二去,硬生生在山中開出了一方療養仙境。

馮夷悄無聲息地現了身形,撩了撩熱水,枕着胳膊在池邊的大石上躺了下來,“傷還未好?”

懷淵阖目浸在水中,聲音穿過氤氲霧氣,染上一層溫潤,“尚不曾謝你重修了此處。”

“呵,你小瞧了天地的造化,便是我不修,這泉也能自己重聚出一汪新池。”馮夷不以為然,看了會兒雲聚雲散,倏爾又想到了什麽,看着從水中起身上岸的懷淵,狐疑道,“此泉療寒傷極為有效,照理說,當年從極之淵一戰後,你在這只泡了個把月,身上的寒傷眼見就好了七七八八,若非歷劫,再不出數十日便可痊愈。可緣何你飛升後,在此處泡了百餘年,寒傷竟還沒痊愈?”

懷淵穿衣的動作不停,顯見是并不在意,“餘傷并無大礙。”

馮夷側躺起來,撐肘支頭,盯着泉水若有所思道,“再怎麽說我也是伴洪荒重塑而生的,見識多少還是有一點,倘若你這些年間不曾瞞着我等再四下征戰落傷,那就是這泉的問題,定然是當年那一傾瀉,傷了……”

偏巧這時懷淵穿戴齊整轉過身來,四目一對,馮夷迎着他的視線,笑得無辜卻痞壞,“精元。”

懷淵佯作聽不懂他的葷話,不動聲色地在一旁亭內坐下,行雲流水地開始煮茶,“你找我,應該不是來說這些的吧?”

經他一提,馮夷恍然,一骨碌翻身坐起來,“嗳,此事說來話長,你嫂嫂要生了!你不知道,這孕婦的脾性實在不好琢磨,也不知她從何聽來的育兒之術,道是有靈寵陪伴長大的娃性格好,便非要我尋個乖巧可人的瑞獸家去備着。你說她是不知道我是上古第一麒麟,還是不知道六界之內找不出比我更‘瑞’的神獸了?!呵,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孕婦天天鬧我也受不了,适才想到有種叫乘黃的長毛獸,勝在毛發柔軟,性子乖順,剛巧在你鎮守的軒轅域內……”

“既在我所轄之地,我自同你一道,也好搭把手。”

倆神一拍即合,當即動身,他們在郁羅簫臺盤桓的這些個時辰,人世間已過去數月餘,正是天高氣清的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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