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實驗室2

圖師傅工作的地方很符合他窮困卻愛整潔的機械師形象。枯黃色木制工作臺方方正正的，上面特意留出了一個長方形的空缺來放置一些“奇思妙想”，其它的地方放着歸類好的零件與工具。

齊玄很是眼熟這樣的放置風格，她認識一個人，也喜歡将東西整理清楚放在各種盒子裏，好比是強迫症發作。可是他沒有強迫症，而且在這麽物品都這麽規則的情況下，他還是找不到自己的東西。

圖師傅不知不覺走到齊玄的背後：“小子，你在做什麽呢？”

齊玄被背後忽然響起的聲音吓了一個激靈：“圖師傅，我看你這工作臺還挺整潔的。”

圖師傅眼中露出一絲懷念的神色，給這孩子遞了一個零件過去。

齊玄：“這是？”

圖師傅無所謂道：“沒事，只是一塊小金屬而已。”

齊玄看着手上輕甲的零件，眼中露出意味不明的光彩。

這時，一把年紀的圖師傅湊過來：“嘿，小子。想什麽呢？”

齊玄笑着回答：“我在想，一塊這樣的金屬多少錢？”

“那要看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賣，”圖師傅熱心道，“有些可以得到一月的口糧，有些則只能買幾個包子了。”

齊玄點點頭：“圖師傅，你這是餓了吧。我給你尋些吃的。”

圖師傅喜笑顏開：“好好好，小玄子甚得我意。那孩子這麽多年總是做了件讓我開心的事情來。”

齊玄笑了笑。

圖師傅上了年紀，遇見個順眼安靜的就覺得對方樂意聽自己唠叨，就喜歡和對方講訴他過去的事情——反正聽過的人都不以為然——畢竟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

齊玄也不耐煩，只是去工作臺拿了幹糧和水來。

“那時，我還正值壯年。不在四十二街，在王都。”

圖都年是一個機械師，一手修理機械的本事在哪裏都餓不死。就算來到了繁華的王都，也不過是讓他心裏架起一面随風飄揚的野心：成為波塞爾王國最好的機械師。

年輕氣盛的機械師還沒有在王都站穩腳跟，就在垃圾堆裏撿到了一個孩子。

這是，看似富貴的京都第一次向他展露出不同于溫和家鄉的殘忍——一個被丢棄的孩子。

機械師将孩子抱回自己簡陋的家裏，還空出手逗了逗這個白白嫩嫩的新生兒。

小圖師傅想明天将孩子帶去尋找她的父母，像他小時候那樣。

但很可惜，這個年輕的機械師到處破壁，直到遇見了他。

一個穿着白大褂的戴着黑框眼鏡的渾身透着書卷氣的青年，他的胸前還別着一枚胡蘿蔔胸針。

“你是說，你想要替這個孩子找到她的父母是嗎？”

機械師急切地點點頭。

青年笑了笑：“交給我吧，我會盡力的。”

機械師握住他的手：“感謝亞當。”

青年的溫和表情露出疑惑的情緒：“為什麽感謝亞當它只是一個系統。”

機械師看在青年的承諾的份上，不打算和他計較：“亞當可是上帝的化身。沒有它，又怎麽會有我們，有波塞爾王國呢？身為機械師，我們的第一課就是‘亞當是戰無不勝、無所不能的’。”

青年溫和的笑了笑：“的确，感謝亞當。”

他抱着這個正對着他笑的小孩說：“亞當的指引使得我遇見你。好了，孩子，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青年嘟囔：“怎麽像個npc。”

機械師沒有聽清他的自言自語：“孩子，你說什麽？”

青年順手揉了揉孩子的頭發：“我也有個妹妹，雖然不算很乖，但是我們是唯一的親人。”

機械師頗為認同：“當然，親情是難能可貴的。”

機械師再一次見到他，是在一個月之後。孩子已經長大了一些，已經會到處亂爬了，還有了一個新的名字：艾米莉。

青年來到機械師的家裏，到處是方正的盒子，裏面裝着相同的零件——連床都是方方正正的。

機械師對青年的到來表示極其的歡迎：“我的朋友，歡迎你來到我這裏。”

青年坐在鋪着鵝黃色坐墊的方正椅子上：“老圖，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機械師抱着被打扮得十分可愛的艾米莉：“我的朋友，我很樂意與你分享我這些天的快樂。嘿！艾米莉真是個福星，自從遇到她，我很快就找到了工作。是的，待遇非常優渥。哈哈，這孩子像個天使，雖然有的時候讓我有些頭疼。你也知道，我沒有什麽養育孩子的經驗——我還沒有妻子呢。”

青年只是微笑着聽着他的快樂，不說話。在機械師的視角裏，青年安靜的坐在那裏，就像一副朦朦胧胧的水墨畫——也可能是時間太久遠了，圖師傅已經記不清了。

最後，青年告訴他：“老圖，我已經找到了這個孩子的父母。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親自去看看他們。”

機械師一昂頭，看起來很驕傲，心裏卻有些空落落：“當然，我當然要去看艾米莉的父母。”

青年無奈的搖搖頭，伸出手揉了揉艾米莉的腦袋。

當青年覺得話題結束，是時候該離開的時候，機械師卻忽然發問：“我的朋友，你的妹妹最近還好嗎？”

青年一愣，随即內心流淌出些暖意：“我不知道，但她不是一個會被欺負的孩子。”

機械師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如果有機會，我倒是想要見見她了。”

青年笑了笑：“會有機會的。”

機械師向他做了一個吻手禮：“再見，我的朋友。感謝亞當。”

青年露出一個笑容：“感謝……”

機械師疑惑地側耳去聽：“什麽？”

青年走遠了。

很快，他見到了艾米莉的父母——身份尊貴，舉止傲慢，像個狒狒。

很明顯，艾米莉之所以遇見機械師，絕對不會是糊塗大意。

機械師想：哦，亞當，這真是糟糕的事情。所以您讓我遇見艾米莉，是為了拯救這個可憐的孩子嗎？

機械師看着天邊蔥藍的葉子——那是人工養殖成的——是的，我願意拯救這個天使。

事實上，機械師心裏竟然是竊喜與憤怒并存着的。果然，人在習慣了什麽之後，一旦面對分離，就難免會産生悲傷的情緒——更別說是一只可愛乖巧的人類幼崽。在機械師來到京都之後，她是亞當送來的一份珍貴的禮物。

他回到溫馨的小家裏，看見愛笑的艾米莉，心裏默念：感謝亞當。

“既然是這樣，圖師傅為什麽又要來到四十二街呢？”

圖師傅不再說話，只是眺望遠方，盡管那處方向的盡頭是一堵高高的灰色圍牆。

“我有一個朋友，他被京都吞了。那是一個可怕的地方，比四十二街可怕多了。”

齊玄聽此，也就明白接下來的事情屬于圖師傅心裏不願意提及的傷心往事，也就不再詢問，轉而到了另一個話題：“圖師傅，如果說我想要一套輕盔，需要做些什麽呢？”

圖師傅将眼睛睜得大大的：“小子，你想不開了嗎？”

齊玄腼腆地笑笑：“我在找一個人。我去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他。只剩下那麽幾個地方了。”

圖師傅好似遇見了洪水猛獸，不可置信地看着齊玄：“現在的小年輕真是不要命。別別別，我這個糟老頭子可沒有這種本事。不過，我這裏倒是有一些輕盔重甲的廢棄部位，勉強能用，你要是想要，就拿去吧。”

齊玄心裏高興着這意外之喜：“謝謝圖師傅。”

圖師傅長嘆了口氣，搖晃着頭：“這些地方，總有人想進去，總有人想逃離。”

這般說着，他走遠了。

齊玄目送他離開，然後告訴自己：沒關系，我不在乎。

齊玄又回到了那個臨時住所裏，她拉開窗簾，迎接陽光，就好像又看見了他——齊玄。

齊玄低頭握着自己的手腕，低聲道：“齊玄，千萬別告訴我，你抛棄我了。”

“克萊恩星.齊，為什麽不去交朋友呢？”

克萊恩星一手拍着皮球，一面看着比自己高了半個自己的男人：“齊玄，你怎麽在這裏？”

齊玄無奈地搖搖頭，把小女孩抱起來：“沒大沒小。是我先問你的。”

克萊恩星看着他碧藍色的眼睛：“因為我讨厭他們。他們說我不是純血的波塞爾人，我的眼睛是黑色的。”

齊玄抱着她往家裏走：“我是來找你的。克萊恩星，你感到難過嗎？”

克萊恩星搖搖頭：“他們不聰明，我不喜歡他們。如果你希望我和他們交朋友，其實我也可以的。”

齊玄好奇道：“用真心換取真心？”

克萊恩星：“不，我會欺騙他們。當然，我不騙你。”

齊玄露出了一個很無奈的表情：“妹妹，我希望你可以開心一些。所以，你不需要委屈自己。”

克萊恩星看着他，把頭埋進他的肩膀裏，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但是人類是需要朋友的，這是寫在我們源代碼裏的程序。”齊玄揉了揉她的腦袋。

克萊恩星“嗯”着回答他。

枯灰色的植物在灰蒙蒙的街道的夾角裏奮力的生長着，它生長着向上，努力汲取着它需要的一切營養物質。它的旁邊就是兩道一大一小的影子，相互依偎着，宛如一棵古人類時期的翠綠色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