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盲目的流星(四)
——八月十一日,十九點,東京
壞人們有一個神奇的技能,無論身處哪裏的鬧市區,自己是否熟知這裏的地形,所在地是否人流湧動,他們都能找到一處無人昏暗的場所,進行秘密交易。
蘇我流轉也不例外,他随手打理了一下紮在腦後及腰的藍色長發,他在來日本前委托理發師削薄了一些,這樣在夏天看起來不會像個傻逼,熱的一背痱子。
他憑借身為壞人的天賦,輕松走到飯後散步的熱門公園裏少見的無人之地,距離剛剛被他無恥欺騙的失去視覺的男人不過一片小樹林的距離,他背身面對那片幽暗的樹林,雙手張開,一只舉過頭頂,另一只緩慢的在腰側摸索,不出一會那把黑色的槍支被他扔在腳邊,他用腳尖将違禁物品踹離自己,這繳械投降的動作标準到美國警察看了都沒理由開槍。
這主動示弱的舉動讨好了他身後樹林裏的兩個人,其中一位說:“沒想到你這麽輕易就放棄了反抗。”
蘇我流轉笑得無奈,他說:“你們跟蹤了一下午,遲遲不動手,難道不是在等我舉手投降嗎?”
“要是他們和你一樣明事理就好了,我們會輕松許多。”那個人感慨道。
深藍色頭發的男人嗤笑,他慢慢的轉身,借着銀白色的月光看清了在樹林下的二人,和他溝通的那位坦然地站在圓月下,因為墨鏡的緣故,蘇我流轉不能确定男人的發色和瞳色,只能推測是一種淺色系,而他的皮膚是較深的顏色,特別是與他身後的另一位沉默的男人相比,這個人個頭要稍高些,和他有着同樣的長發,但遠比蘇我流轉的厚實。
這不會熱嗎?男人不适宜的想,應該還是熱的,畢竟他将那頭長發高高紮起,兩個人穿着休閑,深皮膚的是一套淺灰色的短袖和黑色工裝馬甲,褲子則是同色系的黑色工裝褲,長頭發的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迎合另一位的打扮,一套灰黑配色的運動裝,将挺拔的身形映襯的愈加出色,他們看起來很和諧,像是好友或者同一個服裝店的員工,也許是一對?
但長發男人那陰冷殘忍的眼神和氣質說明這不是什麽愛情故事。現在組織的外出打扮已經跟緊潮流,放棄以前那套一黑到底的無趣了嗎?蘇我流轉輕笑,他真是魯莽,連這種簡單的事情都未調查清楚,卻一意孤行的來到了日本。
他說:“居然把我和他們這種人混為一談。”
深皮膚的男人假笑着,為自己的言論道歉:“真是不好意思,畢竟目前還沒有例外,他們總是掙紮到最後一秒,很令人苦惱。”
“這就難說了,至少我就是例外。”
蘇我流轉放過了男人口中的隐含的嘲諷,他不動神色的觀察一直未開口的長發男人,他似乎心不在焉,甚至掏出了手機,這是在輕視他嗎?男人墨鏡後的眼睛不免生出一絲冷意,這群人未免太過自大了。
蘇我流轉回以他們一個不加掩飾的假笑,說:“我可以和你們一起走,但我有個條件。”
“我不認為你現在的狀态可以和我們談判。”
深皮膚的男人繼續與他周旋,另一位依然沒有參與這場對話的意思,他在執着的搗鼓手機,電子屏的熒光照亮了他慘白的臉,蘇我流轉看清那人顴骨上的一條疤痕,現在的人手機上瘾到了這種地步嗎?那道疤的由來估計和手機也分不了關系。
可惜蘇我流轉猜的不全對,與手機關系不大,那是一枚竊聽器的功勞。他收回好奇,維持着笑意,說:“你們既然找上我,那想必是知道我所擁有的東西,你們想得到這份秘密,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何況現在的局勢,只要我把那份秘密交給你們,勝者是誰已經不言而喻。”
深皮膚的男人微微偏頭,遲疑地問:“你知道我們是誰?”
蘇我流轉誠實的搖頭,“我不認識你們,但是這不重要,我不在乎誰能成為這無聊的贏家,只要你們能應下我的條件,其餘的無所謂,因為我他媽的更不在乎這見鬼的組織。”
他們似乎不是上下級的關系,深皮膚的男人沒有試圖與身後拿着手機狀況外的長發男人交談,商量是否同意這詭異的談判,他獨自一人,當機立斷:“什麽條件?”
這個人沒有答應,他在猶豫和衡量,蘇我流轉眼底閃過不耐煩,但還是平淡開口:“停止對Lanbo的追殺,當然,以防他給你們說了別的名字,我指的是你們早晨在醫院設計混亂,準備趁機殺死的男人。”
深皮膚的男人收斂了笑意,他沒有掩飾住神情的驚訝,問出了一個十分正常的問題:“為什麽?”
這次的話題顯然足夠有趣,那個神游看手機的長發男人終于願意将冰冷的視線置于蘇我流轉用墨鏡遮蓋的臉頰上。
發現自己成為了焦點的男人心情甚好,他耐心的解答:“因為他要是被我以外的人奪去了,就不好玩了。”
“你到底是——”
“我在黑暗中沉睡了十二年,只是期待能再見一次耀眼的流星,現在——”蘇我流轉,或者說是Westvleteren露出釋懷的笑容,他摘掉了用來遮蓋眼睛的墨鏡,在那之下是一雙獨特的眸子,深藍色的左眼和如血色般鮮紅的右眼,如此美麗,以至于讓人想要質問造物者是否不公,他微微閉上與衆不同的雙眼。
再次睜開眼睛,那異色的雙瞳沒有了複雜陰郁的情緒,幹淨而純粹,展現了堅毅的光芒。
他滿懷笑意的悠悠道:“我沒有遺憾。”
——八月八日,二十三點,大阪
“你的車呢?”
“Vodka開走了,他和Vermouth有任務。”
穿了一身黑西裝的Gin叼着煙拉開馬自達的車門,坐了進去,斜了一眼駕駛位的金發男人,降谷零說有急事找他,他剛結束一場組織合夥人舉辦的宴會,湊巧在大阪出任務的Bourbon表示可以做一次黑姑娘的南瓜車,于是來到酒店門口接這個散着一頭銀發的殺手先生,這該死的家夥怎麽在哪都有一輛馬自達。
降谷零發動車,向機場駛去,打開兩側的車窗,說:“哦,組織的卧底名單是嗎?放他們去好嗎?”
“除了他們,還有Irish,活捉或者殺死他,随你們安排。”
“Irish啊,這次Rum那邊殘黨的小動作,他估計也有參與。”Bourbon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擊着,笑道:“除掉他,保住你,就像我們一直做的工作,是嗎?樂佩公主。”
“你是過來和我耍嘴皮子的嗎?我可以讓你再也說不出話。”長發被窗外呼嘯的夜風吹得一團糟,Gin圖省事的從西裝口袋裏摸出一個皮筋,把腦後的頭發随意的紮起,他咬住煙,含糊地命令:“說正事。”
“Westvleteren,你聽說過嗎?”
這類酒他是喝過,但顯然Bourbon不是專門來和他鑒酒的,黑澤吸了一口煙,冷淡的回答:“沒有,第一次聽這個名字。”
“他曾經是組織裏的王牌,就像你一樣,只不過他不幹純殺人的活,而是收集情報,組織因為他的出色表現,那幾年可謂一帆風順。”降谷零頓了一下,他抹去嘴角的笑意,說:“直到他接了一個任務。”
Gin接話道:“我有印象了,Vermouth提過他。”
他想起金發女人曾在科羅拉多州的一次不怎麽愉快的任務過程中懷念這個名字,說如果Westvleteren還在的話,危險都會繞道走,能被Vermouth記住并給予這種評價的人不多,這也是Gin會對這個名字有印象的原因,不過任務結束後他再也沒聽過Westvleteren的消息。
“那個任務原本很簡單,目标是法國裏昂的一位大學教授,本應該一天結束的任務,Westvleteren延長到了一年,組織神奇的對此毫無怨言。”
Bourbon公事公辦的敘述着事件的經過:“任務是殺死目标,取走辦公室保險櫃裏的文件,Westvleteren卻和他成了朋友,他在那位教授熱衷的餐廳裏做了一位甜品師,憑借出色的手藝收獲了教授的偏心,也許還有別的原因,他沒有告訴組織,後來,他獲得了教授的信任,受邀給教授愛人的生日聚餐提供甜品,他在那晚綁架了教授,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他拿到了教授以前參與過的某項人體改造實驗的詳細記錄,之後他終結了老人的生命。”
Gin厭倦的靠在椅背上,雙眼無神的注視夜晚的馬路,說:“不得不說,Bourbon你的廢話好多。”
降谷零冷笑:“哦,Gin,無知者麻煩閉上嘴,聽我辛苦收集來的資料。”
“原本他應該是在隔天下午和Rum彙合,交給他資料,完美收官返回組織,但意外發生,他出車禍了,在Rum面前被一輛因為酒駕失控的汽車撞了,他本人受了很嚴重的傷,類似植物人的狀态。”
“說點有用的,我對死人沒興趣。”
“你真的很會惹火人。”
Bourbon覺得他就不應該賤兮兮的跑來面對面說這件事,不如在電話裏做個謎語人。
“Rum雖然在Westvleteren的随身物品裏找到了記載實驗計劃的芯片,但裏面肯定有蹊跷,因為Rum一直在等他醒來,不惜耗費巨資為他維持生命,這可不是同事情能解釋的。”
在一個紅燈處,降谷零停下車,說到了重點:“可喜可賀,他醒了,就在一年前,但說是因為長時間的昏睡和之前的撞擊,他的記憶出現了混淆,需要一段時間的恢複,甚至也有可能再也無法恢複,Rum允許他進行複健,在身邊派了不少自己人進行監視。”
“那個Westvleteren是聰明人。”
“确實,原本這都很正常,直到你和Rum的争鬥開始,到後來你的勝利,我們這邊在短時間接收了太多Rum的東西,總有疏忽,就像守在Westvleteren身邊的人,因為接頭人的變更和信息的滞後,導致拖欠了他們的工資,那群家夥不是什麽良民,直接甩手走人,還拿了不少用于Westvleteren住院的錢,最後堅持留在那所康複中心的只剩下一個人。”
Gin的臉色随着降谷零的話語逐漸陰沉,他已經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糟心的事情了。
“我在一號收到Westvleteren逃走的消息,那群家夥也是有趣,分配任務的時候不急不緩,能拖便拖,到了承擔責任,每個人都着急擺脫這攤渾水。”Bourbon偏頭用那雙紫灰色眼睛與皺眉的銀發男人對視,他說:“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Westvleteren的存在。”
“你現在才和我說?”
“之前一直沒有找到Westvleteren的蹤跡,給你說了沒用,難道你有本事大海撈針嗎?”
“昨天上午十點,他來了東京,機場的攝像頭捕捉到了這個在室內還帶着墨鏡的奇怪的人。”綠燈亮起,降谷零再次駕駛車輛向前走去,他肯定道:“一個沉睡了十二年的人,繞過層層眼線,有一個可以糊弄海關的護照和身份證明,怎麽想都不可能是他一個人完成的,有人在幫他。”
“Rum的殘黨。”黑澤輕笑,語氣裏藏不住輕蔑的說:“一群蟑螂,除不盡的害蟲。”
Bourbon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旁邊的銀發殺手,解釋道:“這個是他用的假護照的照片,和傳聞中一樣,他的眼睛很獨特,怪不得需要用墨鏡僞裝。”
在看清這張照片後,黑澤不是個記性好的人,但也記得這雙眼睛,一個人這輩子能認識的異色瞳不多,極有可能為零,而他在見到Westvleteren照片前知道兩個,現在有件有趣的事情,剛剛Bourbon提到的任務地點,是他認識的第二個異色瞳曾經存在過的地方,那個從某個蠢貨嘴裏念叨過的男人。
他問:“你剛說Westvleteren最後的任務地點是裏昂?”
“對,怎麽了?”
這世上不會存在兩雙一模一樣或者恰好在同個地點施展魅力的異色瞳,只有一種可能,他們是同一個人,銀發的惡魔發出愉快的笑聲,這反常的舉動激起了降谷零一身的雞皮疙瘩,他猜有人要遭殃了,但不是自己。
Gin感慨:“多麽諷刺,誤打誤撞的浪漫愛情卻是精心安排的圈套。”
Bourbon意識到同事早就認識這個危險人物,他正準備詢問一些線索,此時電話鈴聲沒有眼色的插入,Gin手指放在唇邊,示意降谷零消聲,他接通了電話,是來自Irish的回電,那個兩個小時聯系不上人的混蛋。
“這兩個小時你去哪了?是在必須關掉手機的地方嗎?”
他有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有多麽像一個被老公欺騙的家庭主婦嗎?Bourbon忍住笑意,他不想出車禍。
“随便你,專心完成交給你的任務就好。”不知道Irish說了什麽煩人的話,黑澤的笑意突然消失在唇邊,他随口問:“你說什麽?”
降谷零聽見同事說出看似殘忍,實則傻逼的話:“被幹掉的家夥,我可沒有閑心去記着,那家夥怎麽了?”
滿嘴謊言的“老公”似乎信了冷血殺手的裝逼之詞,這要多虧于黑澤在組織多年來堅持不懈的浮誇表演,家庭主婦冷哼一聲,“專心完成你的任務。”
“有麻煩了,Irish發現了一個小秘密,需要處理。”
挂斷電話後,Gin皺眉,伸手随意的拽松了脖子上的深紅色領帶,這些要命的事情撞在一起,就算是他也會頭疼,男人不耐煩的說:“所以,你說的Westvleteren在——”
“他失蹤了。”
——?年前,?月?日,?點,?
“他失蹤了?”
地下實驗室裏的白發女人放下手中的移液槍,皺眉又問了一遍,“你是說我們的孩子在和你森林游玩的時候,失蹤了,然後你自己回了家才反應過來孩子丢了?”
“嚴格來說,還沒有24小時,算不上失蹤。”黑發男人雙手抱臂,嘴角翹起,自信滿滿的說:“再說,我的兒子不會在那種地方丢掉性命。”
白發女人面無表情的準備脫下手上的綠色橡膠手套,男人知道這是個危險的訊號,稍顯慌張的解釋:“他需要克服對黑暗的恐懼。”
女人已經脫下了一只手套,正向黑發男人的方向進攻,她淡淡地說:“這不是你把他一個人扔在随時可能有野獸出現的森林裏的原因。”
這個實驗室面積不大,充斥着大型儀器的運作聲,男人深知愛人眯起的紅眼睛表示她的情緒已經在拉響警報的邊緣,他靈光一閃的伸出戴有黑手套的手握住女人光潔的手腕,止住她想要脫掉另一只手套的動作,一本正經的說:“沒問題的,那群孩子裏,有人也在森林。”
女人甩開握住她的大手,厲聲道:“你這是把屬于大人的工作不知羞恥的扔給了一個小孩嗎?”
她在解實驗服的扣子,是準備自己去找人,完全不給他機會的意思,男人戰略性的放低身段,嘆氣說:“好吧,我現在出去找他。”
“記得給我們的孩子道歉。”轉眼間,女人神色平淡的又将手套換上,實驗服也恢複了原狀。
這個下三濫的女人,剛剛的怒意果然是在欺騙他,男人無可奈何的轉身,敷衍的回應道:“是、是。”
夜晚的森林總是神秘的,深藍色長發的少年在無目的的游蕩,像一個被自然所困的幽靈,找尋着生存的意義,他有着一雙獨特的眼睛,似乎幫助他看清了常人所畏懼的黑暗,他在森林裏暢通無阻,直到他在寧靜的湖邊遇見那個哭泣顫抖的小孩。
“這裏很危險。”
“好恐怖啊!救救我,大哥哥!有鬼啊!”
一身黑的小孩在聽到他的聲音後轉頭撲到了少年的懷裏,這時他看清了那張髒兮兮的臉,男孩很白,與衣服形成鮮明對比,黑色的卷發亂糟糟的蓬松着,好看的綠眼睛哭到紅腫,鼻子紅通通的,兩個圓鼻孔還在吸溜着鼻涕,臉上一團糟。
拜托,他穿的可是白衣服,少年無奈的拉扯着摟住他大腿的男孩,說:“迷路了是嗎?”
男孩察覺到了少年的動作,生怕這個人也像黑乎乎的父親悶頭離開,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跟随松鼠跑遠的身影,他幹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起頭想要求助,然而他看見一雙奇怪的眼睛,少年清秀的長相配上那奇特的瞳孔,為這個人平添了一絲邪惡,簡直像是父親經常用來吓唬他的森林女妖,但是他有和母親一樣的紅色眼睛,可另一只又是幽靜的深藍,男孩內心糾結着,眼淚又止不住的向外流出,看得少年滿頭霧水,他長得很吓人嗎?
哦,是他的眼睛,于是少年輕笑,閉上了那只紅色的眼睛,安慰男孩:“這樣好點了嗎?”
“母親告訴我要忍耐,我不能哭,我是男子漢。”男孩用布滿泥點的手摸了一把臉頰的淚水,他搖搖頭,說:“父親沒告訴我女妖會這麽漂亮,你很吓人,但是也很好看,女妖哥哥,你睜開吧,吃掉我之前,我也想看着這麽好看的眼睛死掉。”
少年愣了一下,好家夥,直接把自己不當人看了,這小孩的父母交了些什麽奇怪的東西,不過很少有人會真心誇贊他的眼睛了,就好像這雙眼睛真的是屬于他的一部分,而不是那些研究員口中引以為豪的“成果”,他在想要用什麽來回應男孩這份可愛的善意。
男孩的那雙亮晶晶的綠眼睛突然綻放出燦爛的光芒,他搖晃着少年的褲子布料,用手指指向他們側面的夜空,喊道:“女妖哥哥,你看!是流星!快點許願。”
“什——”少年詫異偏頭,看向那森林之上的天幕。
“快點許願,不要說那麽多!還有一顆!”
紅色的眼睛睜開,那枚流星落在其中,閃過靜谧的光芒。
男孩笑嘻嘻的說:“我的願望是希望今天遇見的女妖哥哥能和我一起在森林裏遇見哥斯拉。”
少年眨眨眼,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親眼見到流星,原來那些冰冷的影像資料裏所記錄的是如此美麗的事物,他笑道:“哈?你這是什麽奇怪的願望,我們遇見哥斯拉會死的哦。”
“不會啊,哥哥你可以等下一顆流星,許願自己成為比假面超人還要厲害的英雄!耶!”男孩似乎忘記了剛剛的恐懼,他仰着臉,沖少年用手指比出開心的标志。
少年握住那兩個翹起的手指,他蹲下身,背過男孩,輕聲說:“起來,我背你,我們先從森林裏出去。”
男孩沒有猶豫,他跳上少年瘦削的脊背,手掌不安生的玩弄着那漂亮的深藍色馬尾,他們在夜晚的森林裏穿梭,聽着四周不停的蟲鳴,還有點點亮起的螢火蟲,男孩記得母親說過不要再螢火蟲面前大聲說話,會打擾到光明精靈們的心情,但他止不住好奇,于是壓低了聲音,湊到少年的耳邊說起了瞞着森林的悄悄話。
“女妖哥哥,你叫什麽呀?”
“畢達哥拉斯。”
“你不問問我的名字嗎?”
“不了,知曉對方的名字會有很多麻煩的事情。”
“诶,什麽意思啊?那哥哥為什麽告訴我你的名字?畢達斯加?”
“是畢達哥拉斯。”
“本大爺一定會記住你的名字,畢拉德斯基。”
“畢達哥拉斯。”
“畢加歌德拉斯。”
“畢達哥拉斯。”
“拉德格斯加德。”
“……畢達哥拉斯。”
“德拉——”
“行了,閉嘴。”
——八月十一日,十九點,東京
藍牙耳機裏旁白提醒Lanbo手機來電,那一串不知所雲的電話號碼在他的腦子裏反應片刻後,他終于想起這是黑澤的號碼,他無比懷念自己的視覺,希望那位醫生診斷無誤,過一陣便能重返光明。
那個所謂的騙子已經離去有五分鐘,卷發男人遲遲沒有動作,不是因為在思考剛所發生的一切有多麽莫名其妙,而是單純的疲憊和發呆,讓一個剛剛失明的人奔波一整天,他可真是謝謝蘇我流轉,到底誰陪誰玩還說不準,他在猶豫要不要接通黑澤的電話,按下接聽鍵就代表自己愚蠢被騙的事情會被最讨厭的人知道,可不接通,說不定會錯過什麽重要的訊息,畢竟黑澤不是一個愛煲電話粥的人,萬一是告訴他等會有個殺手要來刺殺他呢?
Lanbo嘆氣,認命的指揮手機的語音助手接通了電話,他不爽的說:“喂,你快死了?打電話來說遺言?”
然而,電話那邊沒有熟悉的婊/子低沉惡劣的聲音,是他金發同事和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那個他熟悉的語調,屬于蘇我流轉,也是Max的聲音,他猜是Vermouth交給組織的人某個能夠巧妙變聲的儀器,真不知道那個女人怎麽記住如此多聲紋的。
意識到這個那個婊/子的小花招,Lanbo沒再出聲,他放大耳機的音量,仔細的聽着電話那邊的交談,降谷零在和蘇我流轉談什麽條件,看吧,果然是組織的混蛋,這群邪惡的家夥,已經低劣到利用愛情,他們在侮辱死者,Lanbo忍耐着怒意,握緊了手機。
可他所以為的忠心耿耿的組織走狗說出了叛逆的話語,他說他不在乎那見鬼的組織,Lanbo感到困惑,他心跳加快,血液中充滿了不安,他聽見蘇我流轉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和絕不應該為了只相識一天的人會交付的自我犧牲。
“不不不,你他媽的在逗我。”
Lanbo捂住了自己被繃帶纏繞的眼睛,他深呼吸站起身,利用手中的導盲棍向記憶中蘇我流轉離去的方向緩慢摸索,他在內心安慰自己,說不定這都是巧合,組織內的混蛋已經把他的往事調查透徹,可以做出以假亂真的“次品”,但不可否認,內心裏的僥幸在慢慢吞噬他的理智。
“因為他要是被我以外的人奪去了,就不好玩了。”
眼淚滑過Lanbo的眼眶,消失在潔白的繃帶內,他咬緊嘴唇,雙腿在逐漸克服對黑暗未知的恐懼,一步步的跑起來。
他不止一次讨厭過自己發達的淚腺,明明是個男人,卻熱衷于哭泣,可是這也不能全怪他,客觀因素來講,他面對的生死離別是不是過于多了?他總是被留下的那一個。人類在死亡面前暴露最原始的情緒,就如同出生時的啼哭一般自然,他現在的流淚只是因為自己面對了未知的恐懼,混合了奇妙的喜悅,讓他淚流不止。
肆意的奔跑對于剛剛失明兩天的男人而言稍顯困難,他不知道自己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他大口呼吸着,他現在感受不到其他疼痛,頭疼欲裂,在劇烈的痛苦中,這些肉/體上的磕碰微不足道,連所謂的共鳴都不曾産生。
Lanbo胳膊勉強的撐着地面顫巍巍的站起來,沒有拿着手機的沾滿灰塵的手指松開了導盲棍,他跌跌撞撞的前進着,和電話那頭的降谷零問出了相同的問題:“你到底是誰?”
與此同時,電話裏傳來了蘇我流轉含笑的聲音。
“我在黑暗中沉睡了十二年,只是期待能再見一次耀眼的流星,現在——”
随着男人刻意的停頓,Lanbo的心髒仿佛被捏緊,酸楚疼痛到無法呼吸,他再一次狠狠的咬住了下嘴唇,他受傷的眼睛在發燙,不知道是不是肮髒的淚水導致傷口感染。
他并不确定前方到底指向哪裏,但只是知道就算等待他的是幽暗的樹林,或者冷酷的槍口,他也會繼續前進,因為這樣他才有再次見到那個人的機會。
“我沒有遺憾。”
這句話輕飄飄的順着無線信號砸在了Lanbo的身上,他險些被擊暈,牙齒在克制不住的顫抖,他攥緊了胸口的衣服,大口的呼吸着,生怕自己被強烈波動的情緒淹沒,溺死在思緒的波浪裏。
因為害怕和自大,所以拒絕相信,和當年出于膽小不敢破壞虛假美好現狀的那個他有何區別?
但是,這個人怎麽能如此獨斷,憑什麽在突然的死而複生後,又要一廂情願的去成為英雄?Max沒有詢問過自己的想法,蘇我流轉又将責任全部交付與他,這個人不能隐瞞這些事情,然後向一無所知的他說自己是個簡單的騙子,Lanbo答應的是他的懷抱和未曾說出的愛情,而不是他的下半輩子,更不想成為他逃離責任的理由。
不行,不行,只有這個,不可以。
“Max……”
Lanbo壓抑着聲音,但卻又如同嘶吼一般呼喊着這個記憶中美好的名字。他咬破了舌尖,強行讓發麻的口腔恢複,牙齒勉強停止了顫抖,他試圖再次奔跑起來。
痛苦記憶中的男人在那個陽光灑滿的清晨與半夢半醒的自己道別,Max說了,他說了再見,而自己沒有給予回複。
正如在Lanbo之前尋死之路上,Yaco說過的話一樣——道別對于被留下的人而言很重要。他不能接受一句世界上每日有上億人說過的稀疏平常的離別語,他和Max之間不是那種敷衍的告別可以說清的關系。
感謝婊/子和那群奇怪的人,讓Lanbo現在可以勇敢的邁向黑暗,向那逐漸亮起的光求助着,喉嚨終于喊出來那個深埋在心底的名字:“Max——唔!”
帶着淚水的吶喊被打斷,一只充斥着硝煙氣味的大手突兀的捂住了Lanbo的口鼻,将他拖向無盡的深淵。
電話因為扭打被迫摔落在地上,破碎的屏幕顯示着一串電話數字和象征通話中的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