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場 米迦勒的正義
[由夜]
朔夜走了以後很久,我一直躺在那肮髒的地面上等待着有人經過。我的全身被捆綁着,根本沒有辦法走動。我蠕動着靠向十字架,好讓自己的脊背靠在傾斜的十字上,不至于太累。
亂墳崗上間歇地傳來烏鴉的嘶鳴,一片蒸騰的白霧慢慢蔓延向我的腳底邊。
隔了一會,我聽到薄霧裏有輕微的腳步聲,估摸下來應該只有一個人。如果說是鬼眼狂他們的話,至少應該有三個才對,鬼眼狂、幸村,還有京四郎。
那麽,又有誰會出現在這裏呢?
不用我揣測太久,那人就穿過了薄霧,進入了我的視野裏。
是蒙着面的米迦勒。
說起來,已經有很久沒見到他了,我只覺得他的價值觀同大家有些不同,不過顯然比許多人都成熟一些,知道孰輕孰重。我想,以他的能力或許已經查探到什麽了。
“由夜小姐。”他這樣說道。在這種地方碰上面,似乎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還是說,根本就是有備而來。
“米迦勒嗎?”我笑笑,眼神卻不自覺的瞥向他的胸口。
不知為何,我的內心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共鳴。難道是因為我們兩個都已經遇上了那種事?
“看來我們兩個一樣呢。”他忽然說道。
一樣?哼,真的是一樣呢。
他走到我身邊坐了下來,可是卻沒有替我解開繩子的意圖。我下意識地覺得他這一趟必定是有什麽目的的。
“是被派到這裏來的嗎?”我說。
“他是個瘋子。”米迦勒冷笑着說。
“怎麽說?”
“設下了局,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給我們機會,看着我們反抗卻一無所獲,就像是把玩手裏的寵物一樣。”
“什麽意思?”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阿努比斯的天平。”米迦勒忽然望了我一眼,“由夜小姐應該也聽說了吧,這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可是,這不過是附加的過程,本來并沒有什麽必要的,他可以直接取走任何人的心髒,達到他所要的目的。可是,那樣就太無趣了,所以,才想出了這樣一個點子——阿努比斯的天平。”
他嘆了一口氣,臉色有些難看,這同紅虎出現在裏屋時的表情一模一樣,茫然而不知所措,只能拼死一搏。
“我們每個人都是他手裏的棋子,他覺得一個人下棋實在沒意思,棋子又太弱小了,便故意給我們一次逃脫的機會。每次他會選定一個棋子,然後,讓他去完成自己心底深處的欲望,讓我們自相殘殺,如果完成了,就可以重生,完不成,就連自己身為棋子的自覺都會消失。”
“那麽現在是輪到你了嗎?”我試探着問。
好一會兒,他一直不說話,緊接着發出一陣自嘲式的冷笑:“黃道獅子宮。如果生還的話,還會有機會,所以,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準備怎麽做?”
“殺死鬼眼狂和京四郎,讓歷史回歸到原位。”
米迦勒一直以為歷史的錯位的症結正是鬼眼狂和京四郎,只有殺死他們,才能更正歷史。
“但是,如果殺死他們也不能改回歷史呢?”
他搖頭:“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麽,是想借助我了?”我轉了轉眼睛,這樣就能解釋他久久不願意為我松綁的原因了。
“果然是椎名由夜小姐。”米迦勒點頭道,“只要能更正歷史,獲得正義,無論是什麽手段,都無所謂,即便是綁架由夜小姐威脅鬼眼狂和京四郎。”
“我完全同意。”我說,“不過,我還是有點擔心你,即便你手上有人質,可是那是關系到鬼眼狂和京四郎性命的事,誰還會管人質呢?所以說,這個方法實在是不太好。”
“那依由夜小姐之見,應該如何做呢?”
“要殺也不是不可能。”我說,“你這種智謀是最低級的,往往亡命之徒才會選擇,還要經過一場搏鬥。最厲害的是殺了他他還要感謝你。”
“怎麽說?”
“只可惜現在來做已經晚了。但是,還可以選擇折中的方法,就是……”
“那不是太陰毒了,不行不行。”在生死攸關的時刻,米迦勒居然還有正義感在。
“你先前的方法也好不到哪裏去。”我說,“再說了,不過是要你裝個死人,等他們來的時候,再趁其不備刺中要害。據我推測,現在他們應該只剩三個人了,也就是說有三分之二的機會。我和你現在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等解決了兩個,再聯合力量對付最後那個,勝算幾乎是百分之八十。總比這樣綁着我,你一個人同他們決鬥來的強。”
“由夜小姐真的忍心殺害狂和京四郎?”他質疑道。
“有什麽不忍心的?”我理所當然道,“我是求之不得呢,他們不死,我就拿不回心髒了。”
“我看由夜小姐不過是想讓我幫你松綁吧?”米迦勒忽然陰下臉色,一副看透了我詭計的模樣。
“我們現在落到這樣的下場,本就應該同心協力,我哪裏還會有這麽多花樣。”我說。
“我可以相信你嗎?”
“那還用問,你再不快點,他們就要來了哦。我們也得布置一下,弄個恐怖點的死相啊。”
正說着,遠處果真響起了腳步聲。該死的,我明明只差一點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喜歡在關鍵時刻破壞人家好事。
不多時,薄霧裏已經顯出了人影來。起先還是朦朦胧胧地只能看清個大概,逐漸清晰,果真是鬼眼狂、京四郎和幸村。這麽說,紅虎已經……
米迦勒忽然一個用力把我從地上揪了起來,把我整個人拉到他旁邊,附耳對我說道:“如果由夜小姐真想合作的話,就好好配合我吧。”
我抿起嘴不說話,餘光正好瞥到那三人穿透薄霧而來。心想,哼,這一場還真不是什麽好戲呢。被捆綁成這樣,搞不好,我還要成為這場争鬥的炮灰呢。
“如果想要椎名由夜活命的話,就把村正放下,鬼眼狂刀。”米迦勒異常冷靜地說道。
那三人好一會都沒有反應,還是幸村開口了:“米迦勒,你這是做什麽?”
“為了正義,為了更正歷史,鬼眼狂和京四郎大人必須死。”
“死?”京四郎重複道,“如果真能更正歷史,我已經無所謂了。”
不要講得這麽大義淩然好不好,我在心裏嘀咕,至少也得反抗看看,誰說死了,就真能夠更正歷史了。
“那麽狂呢?”米迦勒忽然掐緊我的脖子,我只感覺喉間一陣難受,想要幹嘔卻嘔不出來。
喂,這戲不要做這麽真好不好?我朝他斜了個白眼,下次換個位置來試試,我一定能一次掐死他。
“想要由夜小姐活命的話,就把村正放下。”他催促道。
鬼眼狂似乎沒有放下刀的意思,我暗暗覺得氣悶,正在心裏冷笑,人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最終還是保命要緊。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彎下腰去,把村正丢在了地上。
正在米迦勒滿意地微笑時,鬼眼狂刀忽然行至了他跟前,一手打掉米迦勒的掐住我脖子的手,另一只手把我抓了過去。眼見着我就要撲入他懷裏,我卻不甘心的一只腳勾住了米迦勒的腿,本來想借力阻擋一下。我還不想這麽快結束這場無聊的游戲呢,沒想到,米迦勒居然被我一腳勾去,仰面跌了下去。
他忽然倒在地上大笑了起來,笑得幾乎差了氣:“鬼眼狂真的變了呢……哈哈。”
鬼眼狂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仔細地幫我解着捆綁的繩,我偷偷瞧着他的臉色,他像是忽然發現了我的凝視,血紅色的眼睛往上擡了擡,正對上了我的視線。我急忙尴尬地挪開眼神。
雖說我并不是真的想殺他,但是,剛才為了脫身對米迦勒說過那樣的話,就像是一個心結一樣,讓我一下子不敢正視他的眼睛。他居然真的放下了村正,一開始我确實有點小感動,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他,但是,很快發現這不過是一場騙局。他不過是有把握可以使自己不受傷而已。如果在阿努比斯的天平兩端放上我的生命和他的生命,他會選擇哪一個呢?這是毫無疑問的事。而我居然會想這樣的事,足以說明我根本是腦子抽風了。
“受傷了嗎?”盡管聲音低沉,聽起來卻像是關切的語氣,只是我根本不受用。
我動了動原先受傷的腿,發現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了,而且全身被繩子捆綁的地方也感覺不到任何異樣,還是說,根本就是肌肉失去了知覺?
我嘗試着走了幾步,根本沒有任何困難,反而覺得身體變輕了很多。
“托你的福。”我說,“我的腿确實是被幻象所傷啊,現在可好了,能夠自己走動了。”
鬼眼狂并沒有表現出驚訝的神色,只是望着我一瘸一拐地走着路。之所以一瘸一拐,只因為身體的感覺同原先的差了許多,有些不能适應。
倒在地上的米迦勒這時終于停止了笑聲,但是他根本沒有爬起來的意思。
“黃道獅子宮……看到了嗎?”他這樣說。
我順着他的視線望去,一個奇異的符號若隐若現——Λε?ν。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聚合的話,或許可以改變這個世界……”
他像是自言自語着,又或者是因為發現了什麽而想要留下一些線索。只是,等不到我去求證,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睜開眼睛。薄霧漸漸變濃,逐漸淹沒了他的屍體,就像舞臺上故意制造出的氣氛一樣。
等到我走近看的時候,地上已經沒有了人影。幾乎是在瞬間,他的身體又出現在了亂墳崗的中央,背靠着十字架,胸膛也是被人挖了一個洞,心髒的位置空空如也。被箭刺穿的心髒正擺放在一座墳墓前。霧色愈濃,再也看不清楚。
一瞬間,我像是看到了自己不久之後的下場。
就在朔夜取走我的心髒的時候,我以為這個亂墳崗應該是我的葬身之地才對,沒想到還是料錯了一步。
前方出現了一條羊腸小道,只容得下一個人走過。鬼眼狂拿起被丢在地上的村正,繼續前進。京四郎、幸村和我跟在後面。
幸村像是有點疑惑不解:“怎麽會突然被人挖去心髒,死了?”
但是,似乎沒有人能回答他。或者,不過是同我一樣,各自懷着各自的心思。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