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那日幫林秋趕走王叔之後，林秋便同常久親近了許多，每日在外頭遇到些什麽有趣的、奇怪的回到家都一股腦說給常久聽。
常久總是會認真地聽她講，她不懂的他就告訴她，有意思的他也跟着笑。
夏天的白日拉得很長，日頭落山之時，天邊總愛拖着長長的晚霞，有時橙黃、有時血紅，映得滿山都耀着光。
爺爺在時，每當這個時候，林秋便會搬着小板凳，兩人一同坐在樹蔭下乘涼。爺爺手持一把老蒲扇，緩慢地把它搖着，在聲聲蟬鳴中講述着遙遠的故事。
林秋很愛聽爺爺講神仙的故事。
不茍言笑的仙山之主名為天帝，他掌管着仙山所有神仙的生死，是權力至尊者。他的妻子名為玉姬，曾任雨師之職，在某一次天帝出巡時，天帝對玉姬一見鐘情，兩人便結為仙侶，此後，玉姬則掌管着仙山的大小日常事務。
除此之外，仙山還有掌管凡人生死的司命之神漓清，他最是逍遙，喜愛縱橫八荒賞天下奇景，也最是薄情，他筆下有無數凡人命如薄紙、身不由己。掌人間山川河流的山川神主與風雷雨雪四神，皆都為人和善，長得慈眉善目的，人們為求風調雨順，家家戶戶都挂着他們的畫像。
對了，還有殺伐果決、骁勇善戰的司戰之神景淵，他手下有四大将，個個都長得兇神惡煞的，只要一露臉，就能把妖怪吓跑。
“等等…這你都哪聽來的？”常久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人間對仙山的誤解究竟有多深啊？
天帝與玉姬分明是兄妹，他們自仙山而出的時間最早，便攬下了仙山的大小事務，在他們的管理下，仙山井井有條，久而久之，衆神仙也就尊他們為上了。
至于司命漓清，他愛玩這點倒是不錯，在那麽多神仙裏，他是與常久處得最好的那個，常久一得空，兩人便結伴去各大荒游玩。但是說他薄情，常久實在是很難認同。漓清司命履職依賴的是上古神器司命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因緣造化，自出生那日起便是既定的了，一筆落則命簿定，漓清扮演的角色永遠只不過是一個旁觀者。
最後，司戰之神景淵以及他手下四個兇神惡煞的大将，常久真的很想問問這是誰先開始造的謠！
暫且不說景淵多年來蟬聯女仙最想結為仙侶的榜首，作為四大将之一的常久，對自己的姿色少說也有七八分的自信，每逢他回山，總有不少女仙特地趕到山門來迎接他。
到底是怎麽會傳成兇神惡煞的呢？
常久甚是不解。
林秋眨了眨眼睛，搖了搖自己手中的老蒲扇，說道：“這是爺爺給我講的。”
常久問：“他又是從何得知的？”
“大家就是這麽傳下來的呀，三歲小兒都會講呢。”
常久無奈，是了，十萬年的時光，确實足以把一個美男子傳成妖魔鬼怪。
林秋好奇地問:“不對嗎？”
常久攬了一把衣袖，搖頭道：“不對，統統不對，尤其是戰神景淵與他的麾下，個個都是仙山有名的美男子。”
“你這是哪邊地界的版本？與黎州的相差甚遠了。”林秋好奇道，“黎州家家戶戶門上貼的戰神，都是很兇的。”
常久簡直要暈過去了，“什麽？你們還把他們當成門神了？”
要知道，只有長得足夠有份量的神仙才能被當成門神，貼在家門上，以此來抵禦邪魔和髒東西的入侵。
林秋點頭道：“是呀，東西南北将把戰神圍在正中，大家都這麽貼。”
常久深吸了口氣，他不僅丢了樣貌，還丢了名字。
這該死的十萬年。
算了，人們不記得就不記得吧，他也不在乎了。
常久因震驚彈起的身體又癱軟着靠了下來，無奈地笑了笑。這絲笑意被林秋捕捉到了，她便問道：“你笑什麽？”
常久擡眸看了她一眼，“你我有緣，我便告訴你一個秘密，戰神景淵與他麾下四大将，皆是萬中無一的美男子。”
林秋說：“說的好像你見過一樣。”
常久與她眨了眨眼睛，笑道：“也許呢。”
林秋又問：“那同你比起來呢，誰更好看一些？”
常久難得地被噎了一下，随後揚起下巴，“那自然是我更勝一籌。”
林秋笑彎了眉，眼角的紅斑也被霞光映得發亮，只聽她清脆的聲音傳來：“我信你更好看。”
常久來了興趣，問道：“噢？我比神仙還好看？”
林秋煞有介事地鄭重點頭道：“我沒見過神仙，但我見過你，明明白白的好看擺在我眼前，我自然是承認你更好看了。”
女孩澄澈的瞳孔中，不加掩飾地透露出了贊美。
常久先是一愣，而後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天色漸暗，月亮顯現了出來，月光将樹的影子拉得很長，婆娑之中給常久的臉上打上了斑駁的影子，讓他看上去更有一種朦胧的、隐隐約約的意思。
林秋托着下巴多看了兩眼，感嘆道：“怪不得那些姐姐都喜歡看你。”
常久正搖着扇子有點出神，一下子沒聽清，便“嗯”了一聲以示疑惑。
林秋卻站了起來，視線早就看着別的東西去了，她指着林間星星點點喊道：“你看！”
常久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幽暗林間竟有些明滅綠光閃爍其間。
林秋驚喜道：“是火金姑！”
許是天氣熱了，火金姑也現身了。在晦暗的月色下、在婆娑的樹影中，大片幽綠色逐漸浮現了出來，它們像是心靈相通一般，又像是有個領頭的，竟然都循着相同的節奏，仿佛共享着一呼一吸，一起随着呼吸閃爍。
常久也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兩步，才發現火金姑的數量遠比他想象得要多。從這片桃林蔓延下去，那抹閃爍的綠色飄蕩了半面山坡，包括黎州城外的護城河上，也都有着點點亮光。
漫山遍野。
林秋看癡了，喃喃道：“地上也有星星呢。”
常久看了她一眼，又擡頭望天，今夜萬裏無雲，繁星閃爍，恰與地面的“星星”相映成趣。
晚風清涼，月色澄澈，這是人間無數個尋常夏夜中的一晚，卻也是常久第一次真正感覺到置身其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