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常久愛上了在夏日的傍晚乘涼，他從城裏買了把躺椅回來，每日就這麽坐在大樹底下，抱着小家夥等林秋回來。
常久有時會感嘆，自己如今好像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吃林秋的用林秋的，林秋在外面打工，自己在家躺着帶孩子。
林秋往往會在天色完全變黑前帶着一天的收獲回來，而常久也就等到那個時候結束乘涼。
可那日，常久閉着眼睛，照常抱着小家夥，突然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幾乎已經全黑了，只有幾只火金姑飛來飛去。
林秋還沒回來。
這和往常不一樣。
常久從躺椅上直起身子，小家夥一下子從他手中蹦上了他的肩膀。
“喵。”
常久伸手摸了摸它的頭，好像是在和它講話：“她怎麽還沒回來？”
“喵。”
常久又摸了摸，問道：“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說着他便回憶起了黎州城內那不安好心的王叔。
“唔…”常久把小家夥從他肩頭上抱下來，又好像是在和它打着商量，“我們去找找吧。”
常久從未在入夜之後下過山，此時才發現，居然如此黑。微茫的月色與火金姑的光亮根本不足以驅散那看不到盡頭的長夜。
而林秋就這麽走了不知多少個夜晚。
常久沉了沉心，将小家夥換了個位置抱着，繼續往前行進。
沒過多久，常久便覺得手中的小家夥開始變得躁動不安了，他輕輕拍了拍說道：“別怕。”
小家夥嗚咽兩聲，鑽進了常久的懷抱深處。
又不知走了多久，常久隐約看到了前方的石頭上有個灰暗的人影。
常久偏了偏頭，他已經感受出來，這人影就是林秋，不知她坐在這幹什麽。
聽見有人靠近，林秋很警覺：“誰？”
常久的聲音有些低沉：“是我。”
“喵。”
林秋似乎是松了口氣，但沒動，只是輕聲問：“你怎麽來了呀？”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隐隐約約好像還有些難以察覺的哭腔。
常久頓了頓，然後從容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微微地仰視着她。月色晦暗難明，常久看不清她的眼睛，卻總覺得她有些委屈。
常久說：“我來找你。”
林秋擠出了一個笑，但聲音卻有些變了調：“找我幹嘛呀，我馬上就回去了。”
常久已經聞到了一些不明的血腥味，再結合林秋坐在這一動不動，他幾乎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他嘆口氣，問：“摔了？”
林秋偏了偏身子，臉側到了一邊，“沒有……”
常久嘆口氣，伸出手，把那團毛茸茸放到了林秋的腿上，林秋一驚。
小家夥下意識要回到常久身上，被常久輕輕按住了，“呆着，不許動。”
小家夥“喵嗚”一聲，果然不動了。
林秋有些不知所措地問：“你幹嘛呀？”
常久轉過身背對着她，接着側過頭說：“上來吧。”
這意思竟然是要背她。
林秋忙道：“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常久沒動，反問她：“那你怎麽走到現在還沒到家呢？”
林秋吸了吸鼻子，聲音軟下來：“我就是累了，休息休息。”
常久“噢”了一聲，站起身子，伸出手，“那休息好了嗎？可以走了嗎？”
林秋扭過頭，聲音越來越小：“還想再休息一會……”
“你是真不怕晚上山上有野獸啊。”常久無奈地問。
常久沒等她回答，便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沒用多大力就把她拉起來了。
林秋大驚，不由得喊道：“哎哎哎，小心阿貓。”
話音才落，林秋已經穩穩地到了常久的背上，小家夥被她舉了起來，兩只爪子搭到了常久的頭上。
常久輕笑一聲：“它機靈着呢。”
常久背着一人一貓往山上走。
林秋很輕，他走得毫不費勁，仿佛背上沒有多個人一樣。
“正常來說，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只有這麽點重嗎？”
“我哪知道呀，我也沒背過和我一樣大的女孩子。”林秋的聲音悶悶的，也可能是被小家夥的毛阻隔住了。
常久沒接話，又走了一會才問：“能和我說說嗎？”
“說什麽？”
“說說你發生了什麽。”
林秋沒吭聲。
常久無聲嘆氣，說：“你不願意說的話也沒關系。”
林秋卻打斷了他的話：“我今日幫劉大嬸牧羊的時候，不小心掉進了偷獵者的洞裏，等了好久劉大嬸才找到我。”
常久說：“這樣啊。”
“還不止呢！我今日特別走黴運。”林秋講着講着情緒有些激動了起來，好像是今日的苦悶終于得到了發洩的出口，她憤懑道，“我回去之後，天色都快黑了，就想着趕緊回來，結果又一個不留神，一腳踩空了，然後就摔成了這樣。你說我今日怎麽這麽倒黴呀。”
常久問：“哪兒受傷了？”
林秋想了想說：“腿上可能蹭破了，腳踝有點崴了。”
常久安撫她說：“沒事的，很快就會好。”
林秋一愣，眼眶竟有些溫熱，她吸了吸鼻子，輕輕地“嗯”了一聲。
有些時候，只是一句簡單的安慰，也足以讓人動容。
林秋的傷不算嚴重，常久打來了水讓林秋清洗了傷口，簡單地包紮了一下。
常久又不太娴熟地下了一碗面條給她，在林秋端着碗吃的時候，常久坐在她邊上，突然蹲了下來，輕輕握住了她的腳踝。
林秋吓得碗差點掉了，結結巴巴道：“你…你幹什麽！”
常久仰起頭，沖她笑了笑：“給你作法，保佑你快快好起來。”
林秋嘟囔了一句：“借你吉言。”
不過常久說的話驚人的奏效，沒過幾天，林秋便恢複如初了，活蹦亂跳的，甚至比先前還自如。
林秋驚訝地同常久說：“我好了！你作法成功了！”
常久窩在躺椅中沒睜眼，懶懶地說：“是你體魄好，我還沒見過像你這般身體素質強的女子。”
傷好後林秋又想去劉大嬸家幹活，常久看着她，知道自己不能幫她做決定，便叮囑她要小心，也不要等到天色暗了才回來。林秋滿口答應。
劉大嬸覺得她勤快，兒子去趕考了常年不在家，她自己是個寡婦年紀大了也做不動了，便想讓她長期來幫着牧羊，照料她家的羊群。劉大嬸會給林秋定期結算工錢。
林秋很開心，這比她賣東西、朝不保夕的生活可好太多了。
但是随之而來的代價是林秋将要更晚回家了。
常久知道後，知道她是把自己的叮囑都忘到腦後了。他嘆口氣問她：“這活非得做嗎？天黑了很危險的。”
林秋搖搖頭：“我得吃得穿得用啊，我需要錢。”
常久沉默了片刻說：“我有錢，我可以幫你過上好生活。”
林秋說：“你的錢是你的錢，我得靠自己的雙手創造財富啊。”
常久便不再說什麽了。
那日林秋關門前，常久抱着阿貓站在門口，擋住了即将關上的門，“明日路上小心些，早些回來。”
第二日晚上，林秋下工回家，遠遠地便看到熟悉山路兩旁的樹枝上，散發着綠瑩瑩的光亮，就像是燭火。
林秋仔細一看，那竟然是許多的火金姑被聚在了一個薄薄的布袋之中，布袋被人拴在了樹枝上。
“怎麽才回來。”常久揣着小家夥從樹影中顯現。
林秋驚喜地問他：“這是你弄的嗎？”
常久把小家夥放到她手上，沒有正面回答，只說：“這樣能看得清路。”
林秋一邊走一邊驚嘆：“抓這麽多火金姑，得費多大勁兒啊。”
話音未落，卻見常久伸手摘了那布袋，解開了繩結，火金姑四散而出。
林秋喊道：“哎！你怎麽給放走啦？”
常久說：“沒費什麽勁，借它們一會。任務完成了自然得把自由還給它們。”
走過一段，常久便解開一袋，無數火金姑從他手中流瀉而出。
常久、林秋與阿貓走在回家的路上。
身前是月伴星塵。
身後是流螢點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