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驚魂未定的恐懼,轉入驚天動地動的感動,這個過程楊心悅用了約等于十秒的時間。

按照常理,她是個做點冰三周摔倒在冰面後,能立即爬起完成整套短節目的人。

不過,訓練比賽上的快速反應,沒有延續到場外,更沒有在日常生活裏留下痕跡。

相反,只要離開了冰面,她都有些慢半拍。

尤其面對的是她的“太陽神”——會慢上一個三拍的節奏。

第一拍她發呆。

第二拍她開始回憶自己是怎麽上來的。

第三拍,她眼巴巴盯着眼前的淩驕陽,說:“淩哥,你的手勁很大哈。”

保持微笑臉,痛苦與感激的看着她的蓋世英雄再次從天而降。

淩驕陽身上套了件休閑寬松的灰藍長衣長褲,上面布滿星星點點的水印。

頭發滴着水,眼尾淡淡的掃着某人的表情。

兩相默默對視了一會,楊心悅聞到了一股洗發水的味道。

腦補了一下,一個圍着浴巾一手接着電話,一手在床上抄起一件衣服換裝時的情景,她心悸了半晌。

某人是被她從洗手間裏召喚而來的。

不過,對方一雙冰冷的墨眸,帶着些許的不耐煩。

他的目光從下打量到下。

看到她腳上一雙賣相糟糕的陳年舊鞋,目光微微一沉。

握緊某人的手,驟然松開,準備抽回,發現手被另一股力量扯住。

原來楊心悅反手相握,正揪着他的衣袖未放。

“你手勁也挺大。”他盯着她的手說。

楊心悅反應過來,嘿嘿一笑:“練雙人滑的手勁不大怎麽行,要不然怎麽握緊對方的手。”

說到這裏,她突然眼色一暗,一個人的名字快速滑過腦海。

那個人,曾經與她牽手兩年……

啊兩年敵不過一場傷病。

等不到她的複出。

淩驕陽的手放回方向盤上,神情淡然的說:“怎麽想打車回去?”

他把她的惆悵眼神當成了不待見他。

她愣了一下,“怎麽會?你來接我,求之不得。”

後座的刀仔打破沉默,“淩哥,鞋子沒買上。”

“看到了。”淩驕陽側過身,向副駕上的楊心悅說,“系安全帶。”

她拉了拉,系上。

淩驕陽指了指車窗外奔來的一群人:“那人好眼熟。”

誰?

楊心悅聽到了鬼呼狼號之音,呼嘯而來。

淩驕陽想了想一會:“不認識?”

“那人誰呀!”楊心悅附和。

這就是那個鬧冰場的阿飛,俱樂部的于經理都知道這個人一的存在了。

刀仔沒答,只向楊心悅看了一眼。

淩驕陽放在車鑰匙的手頓了頓,眼睛看向身邊的楊心悅,眼中透着她和窮追不舍的某人是在演繹一場“人約黃昏後”的直播。

楊心悅被他一眼,心虛萬分。

還是不打自招為好。

她在不認識和不熟這兩個字間掙紮了一會,蹦出兩字:“偶遇。”

感謝這十年的義務教育,她的語言水平還是不錯的。

關鍵時候,不能言語有失。

與此同時,停車場裏嘈雜之聲已逼近。

升哥追來了。

楊心悅心說你煩不煩人啊。

她焦燥不安的掃着在外面晃動的人影,直到目光碰到淩驕陽的臉。

楊心悅幹笑兩聲:“淩哥,我們走吧。”

淩驕陽手放在方向盤上,車子慢慢移出停車位。

車外響起一個穿保安服的男子聲音:“升哥,剛我看到兩個人進了那輛車。”

車子立即被團團圍住。

淩驕陽慢條斯裏的戴上口罩,往耳朵裏填上耳塞,緩緩搖下車窗。

眼看一群人,一股圍追堵截的匪氣撲面而來。

升哥驟見眼前出現的人,愣了一下,但很快越過眼前的口罩男,眉開眼笑的沖裏面的楊心悅喊:“跑什麽?鞋子都沒拿。”

楊心悅拼命搖手:“不要了不要了。”

升哥:“就一雙鞋,收着。”

他眼裏帶着笑,挑釁的般忽視了駕駛座上的淩驕陽。

升哥這人,就喜歡滑冰,特別是女生滑得好,那真是一下子能占領他荒蕪多年的心。

楊心悅扶額:“我真的不能收。”

升哥:“收了,就算認識了。”

楊心悅:“我為什麽要認識你?你誰啊?”

升哥:“我喜歡看你滑冰的樣子,就這麽簡單。”

追女孩子的要訣,臉皮得厚。

楊心悅:“……”

能走嗎?

她求助的看淩驕陽。

對方神色淡然,空氣一樣的存在于她和升哥中間。

他聽歌聽得入神,忘記了所有人的存在。

鞋子扔進來,砸在車裏。

楊心悅吃痛的叫了一聲。

淩驕陽的目光微微閃了一下。

“說了我不要。”楊心悅聲音不大,神色異常堅定。

說完,捏着鞋幫,打開車窗,松手,咚一聲,鞋子落地。

升哥一見,臉色暗沉。

大約沒有碰到過硬剛的女生。

他勾頭,伸脖進來,看了看楊心悅:“很辣啊,我好仲意你。”

楊心悅臉蹭的一下發紅,偷偷看了一眼淩驕陽。

他不言不語的聽着音樂,神色不明的目視前方。

她脊背挺直,強裝鎮定:“我要走了。”

“你明天生日,這個當生日禮物。”阿升笑得燦爛,拍拍鞋子上的灰。

楊心悅看了看他,一字一頓的說:“我老爸說,在這個世界上,我只能收兩種男人的生日禮。老爸的,還有就是男朋友的。”

阿升:“我做你男朋友啊。”

楊心悅一本正經的拒絕:“我不會劈~腿的。”

“撲哧”後座的刀仔笑出了聲,向前傾着,重新打量楊心悅,接着拍拍淩驕陽,“淩哥,走吧,心悅頂不住了。”

當然頂不住了。

連慌話都逼出來了。

淩驕陽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楊心悅,沉默了一會,對趴車窗的阿升說:“她老爸接她回去吃飯,你要一起嗎?”

淩驕陽的臉藏在口罩下,看不出表情,但眼神足夠唬人。

阿升吓得胳膊從車窗上跌落。

戲弄小姑娘他是行家裏手,可是見家長,他沒膽。

升哥挫敗的從車窗口退出去。

車子開上大路,一直向西。

開到一處地方,刀仔吵着要下車。

但車沒有停,一直往前開。

楊心悅沒法伸手拍拍淩驕陽的肩頭;“淩哥,停車。”

他取下一邊耳塞,車停下,刀仔下了車。

他沒有馬上走:“這有家鞋店,要不要去看看。”

楊心悅一直被車內死氣沉沉的氣氛壓得透不過氣,馬上接話:“好,等我。”

手摸到車門,發現打不開。

“我要下車。”

車怎麽開動了。

刀仔站在原地一臉蒙。

微博上她跟淩驕陽的照片,看來不是舉手之勞那麽簡單。

淩驕陽氣定神閑的把着方向盤,停在了紅綠燈下。

“淩哥,我得去買鞋,來時只帶了兩雙鞋。”

“……”

“今天不買,明天去學校上課,我真沒有鞋穿。”

“……”

“你到底聽沒有聽到。”

“……”

他終于斜了她一眼:“沒事,不要外出。”

“我有事才外出的。”

“你現在要做的事,第一件,體重降下來,第二件,寫檢讨。”

淩驕陽正經起來,跟學校的物理老師一樣。

除了循循善誘的聲音,一臉“你不聽我的你就死定的”表情,還有就是——他總用眼角掃人的高高在上。

這一度讓楊心悅覺得他是不是天生斜眼。

畢竟從賽場上看他,永遠沉浸在他的個人世界裏。

而現在,面對面,他說的是她的事,用的卻是他跟她永遠沒有交集的表情。

姑且稱之為優越感吧。

“好,我買了鞋,馬上去減重。”楊心悅做出鄭重的承諾。

他眼尾輕輕一眨。

“檢讨一定交。”

“三天過去了,你需要減重五斤,只有四天時間。”

“今天就減下一斤。”她信誓旦旦。

淩驕陽眼色欠奉的說:“又把剛吃的全摳吐嗎?”

當然……她想說當然不會,但聽到他用了一個字“又”,他早知道她用這一招控制體重了。

淩驕陽微冷聲音響起:“這種方法,會讓你支撐不到進世錦賽。身體是自己的,榮譽從來是國家的。”

所以……

淩驕陽輕輕吐出一句:“下車。”

車開到一處運動鞋專賣店停下。

他先行下來。

楊心悅跟在後面。

走進去,他熟門熟路到了一處鞋架旁。

直男的審美,黑灰藍。

她喜歡粉色系的。

他看她一眼,便擡腳離開。

楊心悅眼望一片冷色系的鞋子,心裏直唱《涼涼》。

站在架子前,随手拿了一雙藍色的,問服務員有沒有三十四碼的。

服務員轉身從架子底下,翻出一雙。

呵呵,品牌店就是不一樣,碼數齊全得讓楊心悅沒有借口不買。

不算貴,不到三百塊。

擡頭,尋找淩驕陽的身影,架子的間隙中他正跟服務員說着什麽。

呃……為什麽他跟人說話,不用取耳塞的。

那耳塞裏沒有放音樂,那之前在車上她跟升哥的對話,他全程有聽到。

聽到了,臉上的紅不可阻止的從脖子一路散開到耳朵尖上,最後滿山遍野的爬上了整個臉。

素顏就這點不好,一臉紅,連個遮蓋物都沒有。

“走了?”他慢慢走到架子的另一頭,等着她。

她小媳婦一樣的跟上去,低頭不語。

拿手機付賬時,手機提示餘額不足。

她搓手,站了一會,低下頭拿起鞋子走了回去。

“……”

收銀臺的人本來看到楊心悅掃手機時,便頓了了下,等到女生喪氣無比的收了手機,而收銀臺并沒有顯示收到錢時,他還特地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淩驕陽。

淩驕陽雙手插兜,沒有絲毫表示。

直到他看到楊心悅捧着盒往回走。

這幾個意思?

一會,楊心悅出來,勾頭從他身邊匆匆走過,一臉我只試不買的心虛。

看着她走遠的背影,淩驕陽掏出手機,轉回頭,向服務員勾了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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