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

“……”

“……”

幾乎就在萩原研二話音落下的瞬間, 松田陣平的表情,頓時被一片森寒所覆蓋。

看了一眼松田同學冷到差點掉渣的可怕臉色,諸伏景光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并順手拉住了自家欲言又止的幼馴染。

秦一時也不知道說點什麽。

但,為了防止一場血案在自己眼前發生,他直覺自己此刻不能夠再繼續沉默下去了。

于是……

“咳、那個——”

嗖——!!

冷飕飕的眼刀子瞬間甩向秦, 秦喉結滾動, 沉穩開口:“那個, 如果超過兩點的話,計程車可能就要加收費了。”

松田陣平陰沉地掃了他一眼, 手上動作不停,仍然在撸袖子:“我不差這點錢!”

“但我比較差,”單手按住代養崽的鐵拳,秦一臉誠懇,“你知道的, 我上有300歲的姐姐, 下有未成年崽崽, 維持自己身為教師的體面也還需要一筆不菲的開銷……我是需要多多攢錢來養家糊口的!”

“……”

松田陣平盯着秦, 沒吱聲。

秦一點一點悄咪咪挪到了萩原研二身邊,鬼鬼祟祟地把人扒拉到身後、移交給自家兩只崽崽捂住嘴攙扶起來後,這才暗自松了口氣。

“——走吧,回家了?”他戳了一下代養崽因為握拳用力過猛、緊繃得仿佛鋼筋一樣的手臂, “你們班明天早上的早八還是我上, 你們要是遲到了我就告訴中村老師, 讓他扣你們的平時分。”

“……”

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某無良代課老師, 松田陣平憤然怒斥:“——你是狗嗎?!”

“狗太蠢了,我是狐貍~”

愉快地半眯起眼睛, 秦笑嘻嘻地扒拉了一下代養崽的頭毛,随後推着對方的肩膀往大門外走去。

“走啦走啦~你今天也喝了不少酒,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明天如果醉醺醺地來上課的話,我可是會把你們兩個踹出教室的哦?”

“踹我?”

被半拖半拽着推向酒吧大門,松田陣平扭過頭,有些挑剔地上下掃視了秦一眼,不屑一笑:“——就憑你這小胳膊小腿?”

“嗯嗯嗯,松田同學最可靠了~”活了兩百多年、手刃邪祟無數的二尾大妖笑眯眯點頭,虛弱扶額,“那麽以後,我可就要仰仗松田同學來保護我這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可憐教師了呢~”

可靠的松田同學輕哼了一聲:“看我心情。”

“好的好的,那麽一切就拜托松田同學了哦~”

“——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在聽我講話啊、混蛋!!我沒同意啊!我說的是看我心情!”

“沒問題沒問題,平時分什麽的都好說……”

……

……

等到終于把隔壁中村老師家的代養崽x2塞進計程車裏,秦抹了一把額角的汗水,長出了一口氣。

“呼,終于把麻煩精送走了……”

諸伏景光有些失笑,從口袋裏抽出手帕遞上前,體貼道:“秦老師辛苦了。我剛才沒有喝酒,可以自己回家的,就不勞您費心了,您陪着zero一起回家就好,早點休息。”

秦笑了一下,卻是沒有答應,金蜜色的眼眸半眯起,在夜色之下閃爍着略顯詭谲的色澤:“你們兩個明天早上沒課吧?”

“沒。”諸伏景光搖頭。

“那你今晚和零醬一起回家吧?反正你現在已經從親戚家搬出來獨立生活了,不存在門禁,不如來零醬家住一晚,搞個夜談會什麽的——你們年輕人不都喜歡這個嗎?”

諸伏景光一愣,遲疑:“可以是可以,但我……”

“就這麽說定了——”不容分說地将胳膊一左一右搭在了兩只崽崽肩膀上,秦懶洋洋地拖着聲音,“剛好哥哥今晚讓人把菜菜子接走了,小狗不在家,不會吵到你們休息的。”

降谷零偏頭看了秦一眼:“你呢?那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秦老師?”

“我沒喝盡興,一會兒換個場子繼續~”

“……”

“幹嘛不高興啊?小臉黢黑的,要不是頭發顏色淺,把你扔街上我都找不到你人在哪了,”很沒良心地掐了一把崽崽的娃娃臉,秦嘲笑他,“多大的人了,還離不開老師?那我以後要是——”

話到一半,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喉結滾動,将剩下半句咽了回去。

“……算了。”

他揉了揉眉心。

“總之,今晚你們兩個自己回去住,搞快點回家,早點休息、別熬太晚——晚上不管聽見什麽動靜都別出門,聽見沒?”

若有所思地看了秦一眼,降谷零也沒多說什麽,任由對方把自己的臉頰揉捏成奇奇怪怪的形狀,點頭,聲音含糊地答應。

“……窩姿嗷惹。”

“嗯嗯,乖孩子~”

熟練地往兩只崽手裏塞了幾袋不知道從哪摸出來的小面包,目送兩人鑽進計程車之後,他愉快地揮了揮手。

“一夜好夢哦~”

……

……

車輛絕塵而去,原地很快陷入了一片沉寂。

今夜的月色有些朦胧。

一大朵不知道從哪飄來的烏雲忽而遮住了月亮,将清澈的月光盡數渲染成了滿目污濁。

“是毛月亮呢~”

狐貍特有的軟綿綿的腔調響起,秦腳尖微點,身姿輕靈地從地面一躍而起,站在樓頂,居高臨下俯視着腳下的世界。

“毛月亮的夜晚通常陰氣大盛,感覺……很适合做一些見血封喉的腌臜事呢~”

話音落地,下一秒……

嗡——!!

無形的波動,于瞬息間接管全場。

“[界]……開!”

黑暗之中,有什麽東西發出不甘的嘶吼,在陰影的庇護下蠢蠢欲動。

猙獰的狐尾在夜風之中狂亂飛舞,呼嘯的狐火轉瞬間将界內的整片夜空全部點亮。

唇角輕輕彎起,解放了自身全部力量的大妖眼底盈滿了冰冷與漠然。

“大型異常?在酒吧裏面就警告過你們了,沒想到還不死心……也好,今晚就拿你們當宵夜吧。”

話音落地,狐火大盛。

在這片被狐火徹底映燃的蒼穹之下,無數外形猙獰惡心的邪祟爬出藏身地,如黑潮一般向着秦所在的高樓蜂擁而至。

“吼——!!”

“吼吼吼——!!!”

鋪天蓋地的黑霧洶湧而來,怪笑聲、哭嚎聲、尖叫聲響成一片,就仿佛整個人間,已在此刻堕入地獄最深處。

然而,在這震耳欲聾的咆哮聲裏,秦睥睨森然的冷笑聲,卻被映襯得無比清晰。

“——宵小之徒。”

在瞬息而至的破空聲中,秦身軀微側,精準讓開了兩只直取自己心窩而來的猙獰鬼爪。

随即,他五指成爪,骨節分明的手掌頃刻間撕開黑影的胸膛,生生剜出兩枚還在跳動的、散發着粘稠惡意與殺機的渾濁妖心。

咕嚕……

咕嚕……

吞食聲、撕扯聲接連響起。

伴随着這詭異聲音的不斷響起,空氣之中,邪祟異常們的嘶吼聲,都仿佛有了瞬間凝固。

然而……

停滞也只是瞬息。

下一秒,更多的大型異常仿佛不要命一樣瘋狂湧向秦,用爪撕、用牙咬、用骨刺劈砍……

就像是栖息在亞馬遜河流深處、嗅到血腥味就迅速沸騰起來的食人魚,它們睜着一雙毫無理智的血紅色眼眸,不顧一切地蜂蛹上前,貪婪地想要從秦的身上撕下一片片血肉來。

這是不正常的。

但……

這似乎又是正常的。

異常之間的厮殺,向來如此原始且野蠻的。

被[界]隔離在世界之外的半空中,不斷有不知主人是誰的血液潑灑下來,不斷有一具又一具生機斷絕的殘肢斷臂從天空之上墜落……

大地瞬間就被染作一片猩紅。

赤金色的狐火像是一片永遠不會熄滅的岩漿,流淌到哪裏,就在哪裏帶起一片凄厲的哀嚎聲;猙獰的狐尾每次落下,都必定精準洞穿每一只靠近的異常的心髒,帶起一蓬又一蓬渾濁腥臭的污血;

一道道新傷疊着舊傷覆蓋在雪白的皮毛之上,被異常們撕扯而下的碎肉骨血全部遭到吞食,淺金色的妖血如溪流一般汩汩流淌向地面,随後被貪婪的邪祟張口接住,痛飲而下……

——比起厮殺,這更像是一場雙方彼此吞食的修羅場。

然而,那些深可見骨的傷痕卻并不能讓狐貍吃痛退縮,反倒是激起對方更癫狂、更病态的報複。

神駿優雅的白狐渾身浴血,白骨森森。

比起祥瑞,此時的他看上去,卻更像一頭從地獄最深處爬出的惡鬼。

在狐火瘋狂席卷的呼嘯聲中,白狐一次又一次悍然迎上密密麻麻的鬼潮,在彼此撕咬與吞噬之中,将一切邪祟污垢盡數攔截在身前,攔截在這片冰涼麻木的毛月亮光輝之下。

……

……

不知過去多久,直到最後一縷狐火被大片腥臭滾燙的咒靈之血澆滅後,半空中的巨大狐影停頓片刻,随即緩緩扭曲。

片刻之後……

分割陰陽生死的[界]如玻璃般破碎,轉瞬間消失無蹤。

尾尖卷起裂痕密布的終端,高挑清瘦的身影踉跄着躍下高臺,一步一個血腳印,步履蹒跚,慢吞吞地轉過街角。

“——這就是你的工作嗎?”

冷淡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秦腳步微頓,柔潤的嗓音因為吞噬過多陰祟而顯得有些沙啞:“……不是。”

身後腳步聲響起。

在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裏,秦感覺到一個略顯熟悉的氣息,慢慢靠近了自己。

“那個結界很結實,我打不破。”

對方像是在解釋自己方才的缺席。

但……

這分明本來就不是他的責任啊。

品出了對方話音裏所含的淺淺愧疚,秦舔去嘴角的血漬,微微偏頭,似笑非笑地瞥向身側。

“你,一直在結界外等我?”

“……”

“擔心我死在裏面,準備幫我收屍?”

“……”

“趕緊回家吧,夏油傑同學——今晚外面可不安生。”拖着懶散沙啞的尾音,秦踩着朦胧的月光,搖搖晃晃往家的方向走去,“洗洗早點睡,聽說你們咒術界最近分給你的任務也不少,要好好幹啊~”

“……”

暗紫色的眼珠緊盯着秦染血的嘴角,沉默半晌後,安靜跟随着對方身側的夏油傑忽然開口問:

“——你不覺得,那些東西的味道很惡心嗎?”

用拇指指腹抹去睫毛上沾染的血珠,秦歪了歪腦袋,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會啊。”

“……”

“想問我為什麽?”秦低笑一聲,鮮紅的舌尖輕輕舔舐唇瓣,将其上殘留的血漬一并卷入口中,“——只要能讓我變強,我就永遠不會厭惡、更不會拒絕那些奇形怪狀的‘夜宵’。這就是我能給你的唯一答案。”

“……”

像是完全沒料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夏油傑垂下眼,沉默了。

秦瞥了他一眼:“野心是需要力量來支撐的。沒有力量的野心,就等于是空談。”

“……”

“想要得到什麽,就要付出相對應的代價——那麽你呢?你想要改變什麽,夏油傑?你又想要得到什麽?”

趕在對方給出答複之前,秦笑着豎起一根食指,輕輕對着對方比出一個“噤聲”的動作。

“不需要告訴我答案,因為這應該是你獻給自己的最終答卷。”

暗紫色的眼眸微微閃動,片刻後,夏油傑輕聲問:“那麽,殺戮是一切野心的最終模樣嗎?”

這個問題秦不陌生。

因為,在無數個被痛苦和悔恨折磨到難以入眠的夜晚,秦都一遍又一遍反複诘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

在滅族的血海深仇裹挾之下,面對這個問題,他分明應該給出肯定的答複。

但……

“——是啊。”

夏油傑明顯愣住了。

他看着秦,臉上表情少見地浮現出一絲不知所措。

秦笑了一下,将手上污血在衣擺蹭幹淨之後,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如果我告訴你,殺戮是一切疑問的最終答案,你會因此而感覺到高興嗎?”

“……”沉默片刻,夏油傑搖了搖頭,“并不會。”

“這個世界承載着很多很多的絕望與不堪,但在那之外,總是還有值得你、值得我去愛着這個世界的東西存在的。我不想失去他們,所以我選擇了克制和忍耐,盡可能不讓自己和這個世界傷害到他們。”

“那麽……你呢,夏油傑?”

“——你愛着的、你發自內心想要保護的東西,又是什麽呢?”

“……”

輕咳兩聲,秦咽下滿口血腥,大笑着,毫不客氣地揉亂了別人家崽子的丸子頭:“好好學着吧,小崽子——你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趕緊回家啊聽見沒?我跟你講,我現在沒空管你,我馬上就要回家去保護我家的寶貝崽崽們了~”

“……”

“……”

身後亦步亦趨的腳步聲止歇,伴随而來的是一道略顯低沉的聲音。

“你之前問我的問題,我想起來了——我的确接觸過你說的那個東西。”

略微沉吟,夏油傑很快補充:“那是一枚形狀很不規則的白色皮毛狀咒具,我前段時間接到任務,前往江戶川邊去回收它,但最終卻失手了……我的咒靈遭到重創,我也險些喪命。而那枚咒具,最後被一個額頭上有一道縫線的女人帶走了。”

縫線麽……

“知道啦!多謝你的情報啦,夏油傑同學~”

夏油傑沉默了一陣,望着月光之下那道漸行漸遠的身影,忽然再次開口:“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被邪祟血液糊的一塌糊塗的耳尖微微抖動,秦沒有回頭,只是笑眯眯地朝後擺了擺手:“我?我只是一位非常擅長為幼崽排憂解惑的、英俊潇灑風流倜傥的知心帥哥而已~拜拜拜拜,晚安啊夏油傑同學——!”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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