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鼠游戲（3）
翌日早晨，天邊悄悄褪去黑線，街道上，各家早餐店又開始嶄新的一天。
周進推開卧室門，一眼就發現窗戶邊雷打不動的人，面露憂色，“你又一晚沒睡？”
昨夜查得太晚，等發覺時間時，已經過了宿禁，他便到事務所歇了一夜。
屋內靜寂無聲，他也沒指望能得到她的回答，走到窗邊，沖樓下的面館喊道：“王姨，老樣子，兩碗面。”
“好嘞！你們收拾好就趕緊下來吃吧！”
洗漱好，周進就領着莫小冷下去吃面，熱氣騰騰的面條很快就進入他腹中，她照舊吃了幾口便停筷，拿着牛奶開始安安靜靜地喝。
他一貫解決完她剩下的面條，此時面館的人較為多，他不想耽誤王姨的生意，于是拉着莫小冷又回了事務所。
屁股一落在沙發上，他就開始敲電腦，追蹤起‘夜色’。果真如他所想，對方下線了，隐藏了IP，根本追查不到，除非再次上線。
半個小時過去，刷到一篇火熱的帖子，他詫異之餘又不免擔憂，“昨晚的直播出名了，現在網上幾乎都在讨論，這個帖子更是沖到了第一。”
“小冷，難道我們現在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等。”
“等什麽？”
“受害者。”
“這…！”
周進被她的話吓得心裏咯噔一下，不敢置信地望向她，“我們做這些事，不就是為了抓住犯人，保障其他人的生命安全嗎？你為什麽要…”
說出這麽冷血無情的話。
緘默良久，他輕輕呼出一口濁氣，“你說的是事實，現在我們什麽線索都沒有，只能等他露出馬腳…但我還是希望不要有人因此而死。”
沒人應話，他又自我安慰道：“或許也沒那麽嚴重，沒準真如網上說的，他就是在惡作劇，逗我們玩。”
“他是瘋子。”
短短四個字，潑了周進一盆涼水，心中僅存的一點希冀瞬間湮滅。
“精神病？”
莫小冷合上剛看完的書籍，“扭曲的瘋子。”
周進愈聽愈迷糊，“扭曲？”
“心理。”
“小冷，你已經側寫出他了？”
未有回應，他識趣的沒有追問，繼續追蹤賬號，監察網上的動向。靜谧的房間只剩下窸窸窣窣的打字聲，偶爾擡起頭來，她兀自坐在椅子上，透過窗戶縫隙淡視外面的繁華。
車馬流水，昨夜的瘋狂并未影響到行色匆匆的打工人。
“嘟嘟…呲篤…”
玉苑小區，地下停車場。
老舊黯淡的燈泡，‘撲哧’的閃爍不停，光影幽幽搖曳，‘噠…噠…’的腳步聲回繞在空蕩的停車場。
一個穿着大衣的男人手拿鑰匙，邁着輕快的腳步，吹着口哨一步一步朝自己的愛車走去。
“哔…哔…”
遠程解開鎖，他提着電腦包剛走到愛車旁，正要觸碰到車門把手，卻被腳下的一股暗紅色液體吓住。
他嫌惡地擡起腳，在地上搓了搓鞋底沾上的液體，“這是什麽呀？太惡心了，物業也不管管，我一定要投訴你們！”
注意到液體是從另一邊流過來的，他打開車門将電腦放進駕駛座，氣惱地繞過去查看一番。
可這一眼，差點把他的魂吓丢了。
“啊—啊—！”
他被眼前恐怖的場景吓得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戰栗的瞳孔中映射出一片鮮紅，一個男人抱着自己滿是白發的頭坐靠在他的車旁，那顆鮮血淋漓的頭顱正睜着圓碌碌的淡紅色的眼睛瞪向他。
“啊——救命啊，殺人了！”
他連滾帶爬地跑出停車場，驚懼的嚎叫回蕩在冷森森的地下室。
不到半個小時，警察趕到現場。
徐懷一被眼前的慘狀吓得胃酸差點吐出來，他別開臉，不再看死者一眼。
雖說這種血腥的場面他也見過不少了，但每一次都讓他無比驚愕與反胃，一次比一次慘烈。
接到電話後，周進二人立馬搭車趕來。
出來透氣的徐懷一順手攔住周進，“兄弟，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個比以往可都要慘。”
聞此話，周進臉色一變，嚴峻起來，“沒事，你接着吐。”
總是要習慣的，也去過這麽多次案發現場了，我總得有點長進。
徐懷一被他的話刺激到了，想着自己總不能輸給一個大學生，于是壯着膽子跟他們一塊進去。
重新回到案發現場，屍體還在原地，抱着自己的腦袋，任由法醫檢查勘驗。
周進在看到屍體的一瞬間，差點嘔出剛吃沒多久的面條，他扭開頭，捂住嘴巴強忍惡心。
只一眼，他看清痛苦掙紮的死者，喪心病狂的兇手，滿目刺眼的鮮紅與死者極白的膚色形成鮮明的對比，仍流淌的血液就這樣流逝了一個朝氣蓬勃的生命。
莫小冷戴着手套腳套走到屍體旁，蹲下身端量死者的腦袋，鼻梁、眼角兩側有淺淺的壓痕，傷口血肉模糊，并不平滑，車身血液呈現噴射狀，她睨向斷頸處下方半厘米處的兩道血痕，而後又撿起遺留在車底下的一根透明魚線。
順着地上拖拽的痕跡尋去，源頭正是電梯口旁邊的拐角，血灘邊有半個血腳印，一路向外，逐漸變淡。
“死者頭部離體，死前有過反抗，頸部切口粗糙，遭受過多次揮砍。”彰顯接過莫小冷手中的魚線，遞給陳家安密封保存，“頸部有兩道細小的血痕，根據傷口大小判斷，應該是這條魚線造成，這也是死者的死亡原因。”
“兇手想用魚線割斷死者的頭，速度和作用力不夠，只能勒死，借此用刀砍斷脖子。”莫小冷起身淡語，“死者的眼鏡不見了。”
張柯走過來，手裏提着一個密封袋，裏面裝着一把染血的刀，“這是在十多米外的角落裏找到的，應該就是兇器，不過還需要進行血液鑒定。”
莫小冷輕掃一眼刀子，眸光回落到屍體上，“死亡時間不超過三個小時。”
彰顯邊檢查屍體，看了眼手表說：“死者尚有餘溫，血液還未凝固，身體局部僵硬，現在時間是9:23，初步判斷，死亡時間是在今天5:30-7:30。”
秦泷取出死者身上的錢包，錢、銀行卡、身份證都還在，手機也安然地躺在兜裏。
“死者名叫謝鴻霄，27歲。”他收起證件，再次觀察起死者，“他應該是個白化病患者。”
朱仕武做完筆錄趕過來彙報，“第一個發現死者的是玉苑小區3棟12樓的戶主，他正準備開車去上班，沒想到就看到一具屍體靠在他車上，第一時間跑出去報了警。”
在外面搜查的寧霜拿着一包血衣走來，“這是在停車場出口旁邊的垃圾桶裏找到的，衣服和鞋上沾有大片血跡，極有可能是兇手丢棄的作案工具，需要做個鑒定才能确定。”
“這個停車場平時停靠的車輛不是很多，除了一些早起的上班族外，大早上也很少有人進來，而且案發地比較偏僻靠裏，這裏光線又暗，很難被人發現。”徐懷一說。
秦泷仰頭巡望一圈，冷沉的眼光定在角落的攝像頭上，少間，他抽回視線，“張柯你去調取這裏的監控，寧霜你帶幾個人去查清楚死者身份及人際關系，剩下的仔細勘察四周，不要遺漏任何痕跡。徐懷一，你帶人去做好安撫工作，別讓街坊把這件事發到網上，引起輿論。”
“是。”
“章法醫，盡快把驗屍報告給我。”他側頭看向站立一旁正喝牛奶的人，“你有什麽發現？”
“亢奮，他享受殺人的快感。”
秦泷的神色沉了沉，“先回警局。”
22:10，特案組。
氣氛有些沉悶，秦泷去了解剖室，徐懷一幾人都還在外面查案，房間裏除了周進和莫小冷再無他人。
但令他意外的是，這次莫小冷竟然沒有去解剖室。
“小冷，你不去解剖室看看？”
“不用。”
“我看你之前幾乎每次都要去，還以為你很在意驗屍。”
“屍體已驗完。”
靜坐兩個小時後，到了飯點，周進打包好幾個盒飯，剛替莫小冷打開蓋子，寧霜幾人便一起回來了。
片刻，秦泷走了進來，“說說你們的發現。”
周進将盒飯分發到他們面前，開始吃起自己的那份，盡管才看到那種血腥瘆人的場景，但數次相似的經歷，讓他也有了一點免疫力。
寧霜率先開口，“謝鴻霄這個人的人際關系很簡單，他是個白化病患者，交往最多的就是家人和醫生，他沒什麽朋友，因為自卑極少出門，除了去醫院檢查外，基本上都待在家裏。”
“他鄰居對他最多的評價就是內向，不愛說話，不愛出門，沒有跟人結過怨。”寧霜舔了下幹澀的下唇，緊接着又說：“據他家裏人反映，今天是他定期去醫院檢查的日子，他每次去檢查，出門都很早，是為了防止遇見其他人。”
“好不容易出門一次，沒想到…”徐懷一嘆了聲。
秦泷取出一張照片，上面只有半個血腳印，“這是現場兇手留下的唯一的一個證據，不過排查的難度很大。”
寧霜從資料堆中抽出謝鴻霄家的三人全家福，指向其中白膚白發，戴黑框鏡的男子，“他平時的确佩戴眼鏡，在現場及周圍，還有他家，我們都找過，沒有發現他的眼鏡。”
“難道是被兇手拿走了？可他拿眼鏡幹什麽？”徐懷一狐疑道。
“很多變态殺人犯都喜歡從被害者身上取走一件東西，當作戰利品。”張柯說完，就将拷回來的錄像播放到屏幕上，“這是停車場的監控，角度不是很正，但拍的還算清晰。”
視野中，謝鴻霄戴着衣帽從電梯中出來，隐約能看出他戴了個眼鏡，等到他走向汽車時，一個全身黑的戴帽子口罩的人從拐角走來跟在他身後。那人猛然上前，雙手一揚一拉，魚線牢牢套住謝鴻霄的脖子，他仰着頭痛苦掙紮，卻怎麽也掙脫不掉，任憑那人拖着他往角落拽去。
模糊的畫質下，謝鴻霄漸漸沒了動靜，兇手将他拖到車後，視野受阻，接着來的過程他們無從所見，但能感受到那份殘忍。
半刻鐘後，兇手一身是血的走出來，将刀子随意抛向遠方，慢悠悠地朝外踏去。
而屏幕下方顯示的時間正是2月15日6:38。
“太猖狂了。”寧霜冷下臉。
張柯暫停了畫面，“玉苑小區屬于老小區，只有小區大門有個監控，還有一些住戶怕小偷就在自家門口裝了個攝像頭，但都沒有拍到兇手離開。小區一共有兩個可出入的門，後門離停車場很近，那裏沒有攝像頭，也不像前門有保安看守，7點前壓根不會有人經過，這給了兇手機會。”
“兇手事先調查過謝鴻霄，否則他不會這麽清楚謝鴻霄的作息。”秦泷敲着桌子深思道。
徐懷一忽而問：“兇手是昨晚直播的人嗎？”
現在，他仍抱有質疑。
“說不準。”張柯擰眉不展。
寧霜問向剛吃完盒飯的女生，“你能做個側寫嗎？”
莫小冷放下筷子，神态淡然，“兇手，女性，23-24歲，身高173-174cm，身手矯健，因童年遭遇，心理逐漸扭曲。嚴重的反社會型人格，追求殺人的快感，并從中尋求滿足，享受被關注的感覺，具備很強的反偵察能力和殺人技能，在抓到她之前，她不會停手。”
“女性！”徐懷一驚呼。
這麽殘忍的殺人手法，竟然是女的！
寧霜也很駭怪，“她的年紀這麽小？”
莫小冷沒有理會他們倆人，而是走到窗邊，眺望遠處被薄霧籠罩的山峰，淺淡地落下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她是個追尋刺激的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