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鼠游戲(完)

第二日,兇手被抓捕歸案的消息,全城皆知,可謂普天同慶,籠罩在市民心中的恐慌旋即消失殆盡。

只是今日天色陰蒙,烏雲密集,雨絲飄飄拂落,有變大的趨勢,不過爾爾兩刻,已演變成滂沱大雨。

下午,審訊室外圍站滿了警察,莫小冷通過防窺玻璃靜靜地看着裏面百般無賴的女人。十六似乎有所感,頭疼得她微揪起眉,擡眼望去,視野中什麽也沒有,可她卻詭異地彎起嘴角。

十一號,我知道你在這裏。

瞅見莫小冷格外慘淡的臉,周進甚為擔憂,“小冷,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們先回去休息?”

”不用。”

“但你的臉色很差。”

“無事。”

她不喜說話,卻出奇的倔強,一旦決定下來的事就會貫徹到底,周進深知這點,只好無奈地守在她身邊,時時關注。

這場審訊的主角正靠在椅背上,悠閑的扣着自己的指甲,半長的頭發散亂的綁在身後,一雙好看的丹鳳眼噙滿了不屑、嘲谑,左眼側一道柳樹葉大小的褐色傷疤異常顯目。

她看不到外面的人,但清楚一定很轟動,盡管是正前方的三位警察已快壓不住怒火,她也不緊不慢的彈着指甲蓋,以至沖他們挑釁的笑起來。

坐在她對面的張成毅怒火中燒,即使他現在很想将兇手/槍決,但他不能這麽做,也絕不可以。

三人會審,寧霜在邊上做筆錄,而另一邊的秦泷開始審問。

“姓名,年齡。”

十六無趣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向荏姿。”

“你叫向荏姿?”秦泷冷哼一聲,向後靠去,“向荏姿于去年10月13號失蹤,就在前兩天我們發現了她的屍體,死因是全身被硫酸腐蝕。”

他向前傾了兩分,“你死了嗎。”

十六還是沒看他,佯裝思考了會兒,“那我記錯了,要不然就是喬薇。”

秦泷頓時一掌拍在桌上,‘啪’的一聲震響審訊室,原本靜穆的空氣變得更為沉抑,緊促。

“你還在說謊!你以為你還逃得掉嗎!”

十六停下動作,挑起一側唇,斜眼睨去,“有本事你去查啊,問一個殺人犯,你蠢不蠢。”

秦泷擡手直指她的鼻子,剛想開口就被張成毅拉下手臂,“這位犯人比較特殊,不要被她帶進情緒裏。”

“特殊?我喜歡這個詞。”十六難得正眼端量了下張成毅,“你的職位看起來不小啊~”

“這幾件案子都是你做的?”

十六得意地笑了一笑,“顯而易見,我做的很漂亮。”

“進行網上直播宣告殺人,你好像很享受啊,可那些受害者跟你無冤無仇!”張成毅沉怒盯着她,面色寒冽得可怕,“為什麽要殺他們?就因為你想殺就殺?他們可跟…”

張成毅收住話,眼神多了絲複雜的情緒,“他們一樣都是無辜的。”

“被我選中是他們的幸運。”十六的兩只手都被鎖在椅把上,腳亦是,手指輕敲着音律,“比起碌碌無為的一生,我讓他們死得更有價值。”

寧霜皺緊眉,忍不住擡起眼皮看過去,秦泷更是氣得咬牙切齒,“你沒有權利去決定任何人的生死,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十六昂頭大笑,‘咯咯’的笑聲回蕩在屋裏屋外,尤為刺耳。

“我就是瘋子啊,哪個正常人會殺那麽多人?”

張成毅蹙了蹙眉峰,凜聲問:“濉合路174號院子裏的23具屍體都是你殺的?”

“是啊~那些樹長得很茂盛吧。”

十六供認不諱,隔着購牆隐隐傳來一聲悶雷,她的眉心不由得緊了緊,額邊開始冒出細汗,可她還是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氣氛一時很沉,靜得能聽到他們壓抑的呼吸聲,十六相當滿意這空前的安靜。

“直播時我就說過,這是場游戲,他們為游戲做出了貢獻,我可是很感激的。有開幕煙花,當然也得有閉幕儀式才對。”說到這兒,她的臉上不免露出幾許遺憾,“真可惜,剛進行到一半就中止了,否則一定會很盛大。”

審訊室外,警察們不禁都瞟了兩三眼沉默不語的莫小冷,兇手的指向非常明确。

張柯的手臂在昨晚已取出子彈、包紮好,而今正纏着繃帶挂在胸口,斂眉安撫旁邊已怒形于色的周進。

“她就是在故意挑釁,想看我們發火,又不能把她怎麽着的樣子。”

徐懷一摸了下臉上的刀口,是昨夜搏鬥時所負,“不得不說,她的身手是真的好,跟我們這麽多人打,居然還能抵抗那麽久。”

“兇橫得不像話。”張柯附議。

厲害得…他甚至覺得有些離奇。

張成毅穩了穩心緒,緊聲追問,“你昨晚想對她做什麽?”

“她是特別的,不能像那些廢物一樣,讓她那麽容易就死。”十六向前傾去,由于手铐腳铐的限制,她無法再往前動,“你們不是看到了嗎,那張椅子是我專門為她準備的~”

秦泷微眯起眼,“你認識她?”

“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

她的回答模棱兩可,不是秦泷想要的,可張成毅卻暗自收緊了五指。

周進下意識睨向側前方的瘦小的背影,動了動唇,還是什麽都沒問出口。

她為什麽要找上你?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太多的疑問充塞在腦海中,可痛苦的是無從解惑,張柯等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秦泷不準備就這麽結束,繼續問道:“第一次正式見面?這麽說,沒見面前,你就知道她,或者她也…”

“秦泷,這跟案子無關。”

張成毅出聲打斷,十六不禁挑了下眉尾,饒有興趣地掃向他。

“張局,這怎麽跟案子無關了,莫小冷是受害者,我們也該問問她。”秦泷斂眉說。

他發現只要關乎到莫小冷,張局總是會有意袒護,遮掩一些什麽。

“她受了這麽大的驚吓,既然已經抓到兇手,就讓她好好休養,別去打擾她。”

“張局,這不符合…”

“夠了秦泷,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十六徒然笑出聲,眼神卻冰冷至極,“還真是可笑啊,她這樣的人還有人關心,在意呢。”

寧霜停下筆,脫口講出,“聽你這意思,你好像很了解她,而且恨她。”

“恨?”十六低下眼睫,嘴角譏諷地牽起一個弧度,“我不恨她,也不算了解,但…她真正的模樣絕不是現在這幅死人樣。”

衆人的心乍然一驚,周進喉頭一哽,不可思議地看向莫小冷,他自然不會相信兇手的話,只是這話太過驚悚。

徐懷一輕哼一聲,“她壓根就不正常,瘋言瘋語的,誰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不過有句話倒沒說錯…但那個詞用的過份了。

十六的臉色愈顯煞白,可她臉上的笑容更大了,特別是從他們臉上看到預想中的表情。

“所有的事我都承認,都是我幹的,其他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她惡劣地勾起雙唇,像是站在高處,滿意地欣賞底下愁苦不堪的衆人。

秦泷換了個問題,“陳雯你認識嗎?”

“認識。”

“在卡片連環案中,杜梅死時,我們遇見的面具人是你,對嗎?”

“沒錯。”十六暗喘了口氣,忍着欲裂的頭瞥向正做筆錄的寧霜,“我跟這位警察小姐很有緣啊,幾次都碰上。”

聽此話,寧霜掀眸直視,“這麽說,陳霖你也認識,你是怎麽拿到他的賬號的?”

“他…”十六輕垂下眼皮,眼底閃過一抹晦澀的譏笑,“他就是個蠢貨。”

周進凝視審訊室內的女人,低聲說:“我登陸‘夜色’查過,這個賬號被設置了一個源代碼,删除後會自動登錄到另一個手機上,原手機什麽痕跡也不會留下,當初陳霖就是在那麽短的時間裏将所有信息痕跡删得一幹二淨。”

“還有這些加密保護,都是陳霖留下的,他在死後都還想幫她殺人。”

張柯輕點頭,“幸好她不擅長計算機。”

“沒錯,不然麻煩可就不止這麽點了。”朱仕武感嘆了句。

審訊室內,秦泷再次逼迫她對上視線,“你們為什麽要幫助他們殺人?你們在密謀什麽?背後是否還有人?”

“當然是因為想殺才殺了。”十六半阖上眼,臉上挂着一個古怪的笑容,“有人?還是沒有人呢?誰知道~”

秦泷拿起一個密封袋,裏面裝着一個針管,“這是你打算給莫小冷注射的藥物吧,雖然藥都被你倒在地上了,但還是有殘留。我們檢測出裏面含有一種破壞腦部神經的藥物成分,但現在市面上根本沒有這種成分的藥,這究竟是什麽?”

張成毅擰起眉頭,眉宇間的皺紋繃得很緊,“破壞腦部神經…”

“不就是字面意思。”十六輕輕哼笑一聲,極為惋惜地說:“本想用在她身上,可惜浪費了。”

秦泷拍桌怒吼,“你還在裝瘋!”

十六笑得無畏,可疼得快炸開的腦袋讓她的笑容逐漸慘烈,嘴唇上的血色一點一點的散去。

張成毅取過密封袋,沉下嗓音,“這個東西你們不用管,我會讓專人去查。”

“張局,我有預感,這件事絕對沒有這麽簡單。”秦泷緊視對面,“她一定還隐瞞了什麽。”

十六靠在椅子上,微仰頭,細汗濕了她的額發,眸光仍不減陰狠。

張成毅有意阻止他的探究,語裏多了絲警告,“秦泷,這件案子已經結束,你們做的很好,接下來的事,你們不需要在跟蹤調查。”

“可是…”

“這是命令。”

秦泷不禁攥緊拳頭,鐵着臉應下,“…是。”

十六驀然笑了出來,嗤笑聲在審訊室傳開,她笑得彎下了腰,想要捂向笑痛的肚子,可雙手被铐住掙脫不得。

“轟——”

一聲驚雷落下,雨勢瓢潑,她臉上的汗水越來越多,腦袋一時疼得要開裂。笑着笑着,笑語中慢慢攜帶痛苦的嘶喊,她痛得呲牙裂目,眼珠瞬息結滿了紅絲。

“啊啊啊!”

寧霜立時站起身,凝色問:“你怎麽了?”

這種罪大惡極且狡猾的罪犯,如果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輕易送往醫院。

“先去把章顯叫來看看。”秦泷吩咐下去。

“好。”

寧霜拉開門,入眼便是莫小冷,還未開口,對方就越過她徑直走進去。

“受害者不能與犯人見面。”寧霜拽住她的胳膊,“你別進去了。”

莫小冷抽出手,“無事。”

在衆人驚詫且狐疑的眼光下,她一步一步走到十六面前,隔着半米距離,張成毅倏然站起身,“小冷,別靠那麽近!”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疼痛難忍的十六,片霎,她掏出一個小瓶,從裏面取出一顆白色藥丸遞給十六。

“這是什麽?”秦泷問。

“止痛藥。”

這是那日在樓頂,陳霖放進她口袋中的,她一直帶在身上,但從未打開過,今天是第一次。

十六一看到藥就搶走,迅速塞進嘴裏,将其幹咽下。有頃,頭痛開始緩解,不再似方才爆裂般。

莫小冷沒有馬上離開,還是保持着不變的站姿,淡淡地垂視頗有疲累的十六。

“你是從…”十六觑一眼對面的幾人,隐晦地笑了下,“原來是這樣。”

“本來想跟你好好聊聊的,誰知道被這些礙事的家夥打斷了。”十六處于身下,神情卻帶着俯看的高傲,“要不我們現在繼續?”

莫小冷不在意她的威脅,依舊是淡漠的神情,“你對藥依賴太大。”

“不過是止疼而已,有藥為何要忍?”十六審察起她蒼白的面容,冷冷揚起一邊唇,“痛就別忍着了,你現在的臉色很慘吶~”

“你輸了。”

丢下一句話,莫小冷轉身就往外走,背後再次傳來十六得意且嘲諷的笑聲。

“我還沒有輸,至少你現在這幅樣子沒有贏我。”

十六直直地盯住她的後背,意味不明地勾起唇,“你壓抑的很痛苦吧,何不将自己完全釋放出來。”

張成毅一怔,手指在微微顫動,目光一刻也不離莫小冷,周進等人既驚異又困惑,他心中的不安感在放大。

已走到門口的莫小冷悄而停步,卻沒有轉身,“你錯了。”

“別自欺欺人了,我們毫無二致。”

一樣的不正常,這個世界的異類,怪物。

莫小冷淡若自如地說:“我不會這麽做。”

十六輕蔑一笑,“你只是還沒享受過殺人的感覺,只要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無數次,你會喜歡上的~”

詭怪的對話,雙方視若無睹,絲毫沒有把警察放在眼裏,好似兩個一動一靜的瘋子。

張成毅慌張了分,當年那場測試,讓他記憶猶新,也是他至今不能放任莫小冷脫離視野的原因。

莫小冷表情未變,寡白的唇瓣微動,緩緩吐出幾個字,聲音不大,卻足夠讓所有人聽見。

“這很無聊,也無趣。”

十六愣住了,緊追着她不放,“你竟然說無趣?你也是個蠢貨!”

“殺人方式再多變,最終都是奪走他們的性命,結果一成不變。”

莫小冷說完便走了出去,方才犯人病情好轉,寧霜就沒有去叫章顯,此時莫小冷離開,她順勢拉門準備關上。

門裏門外,兩人的對視直到大門合上也不曾移開,十六怒瞪大門,眸中燃起一抹狠戾之氣。

“你不懂,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殺人的快樂你不會明白,過程是最享受的,你比十九號還愚昧,你才是最失敗的一個!

周進走上前,探向她的額頭,“你的頭很涼,哪裏不舒服了嗎?”

“無礙。”

“你是不是也頭疼了?”

他記得每次陰雨天,她的臉色就會變得格外差,乃至好幾次都昏倒了。

“無事。”

“真沒事?”她雖無何情緒,但周進知道她的堅持,只得加上句,“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張成毅直接走到十六面前,眉目凝重而複雜,憐憫在瞳孔中一閃即逝。

“你…無論什麽樣的遭遇,都不能成為你濫殺無辜的理由,”

十六擡頭凝視,默而,她恍然地揚起眉尾,“你似乎知道不少。”

張成毅轉身坐回原位,“關于你策劃的這幾件謀殺案,我們來說說細節吧。”

長達五個小時的審問,案子的細節基本上都補充完整,兇手供認不諱,甚至主動交代了一些情節。

不過…

秦泷合上資料,撂下眉峰冷聲問:“在聚豐大廈,你是怎麽在割斷電線後迅速跑到716,趕在溫文文她們前面殺掉了她的經紀人。”

短短兩分鐘時間,她身手再怎麽好,都不可能一下子飛上去,秦泷他們對此很感驚疑。

十六裂開唇,微露的牙齒白森森得瘆人,“你猜啊~”

“事到如今,你還想隐瞞什麽!”

“莫小冷,莫小冷…”十六喃喃地念着這個名字,募而,她‘咯咯’的笑彎了腰,“你如果想知道就去問她~”

秦泷當然曉得去問她,而結果他有所預料,那個女孩就算拿槍抵着她的腦袋,她的眼睛也不會眨一下,他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将她關押審訊。

張成毅站了起來,“秦泷,這個案子結束了,接下來你們不用再跟進,別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還有很多案子需要你們去辦。”

秦泷跟着起身,“但是…”

“沒有但是。”

張成毅擡步走向大門,還未握住門把,十六壞意滿滿的笑言便傳到他耳中。

“既然你們這麽想知道,我就給你們一個提示~”

秦泷撇過頭,目光緊鎖在她身上,靜等她接下來的話。

“新明。”

她說的漫不經心,可高高翹起的雙唇,挾着深遠的詭笑。

“新明醫院?”寧霜輕語了聲。

十六不再搭腔,她靠在椅背上,虛望天花板搖曳的白燈,嘴裏哼起一首比較老的童謠。

“泥娃娃泥娃娃”

“一個泥娃娃”

“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

“眼睛不會眨”

“泥娃娃泥娃娃”

“一個泥娃娃”

“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

“嘴巴不說話”

“他是個假娃娃,不是個真娃娃”

“他沒有親愛的媽媽,也沒有爸爸”

“……”

聽到這首童謠,莫小冷的寒涼的指尖輕顫了下,記憶深處的低笑瞬時浮現在腦海。

Eve,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曲子,你得快點學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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