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鼠游戲(14)

月明星稀,陰風瑟瑟。

一家荒寂的幼兒園,落葉鋪灑一地,殘敗的老樹吊着最後一口氣茍延殘喘。一陣寒風襲來,吹走了樹枝上最後幾片枯葉。

昔日生機勃勃的幼稚園,如今荒蕪人煙,破敗的桌椅,殘垣挂滿爬山虎的根,灰塵滿天飛,随處可見的老鼠,偷偷摸摸的沿着牆邊覓食。

窗戶大門被封得嚴絲合縫的一間雜物室,十六號哼着歌拿起一頂接着數根電線的頭盔,愉快地擦去上面的塵埃,而後踱着步走到一張同樣裝有許多電線的椅子前。

“你放心,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布置這裏,我花了不少時間,誰也不會找到。”她将頭盔戴在莫小冷頭上,滿意地點頭,“很适合你。”

莫小冷被綁在椅子上,大大小小的電線覆蓋在手腳,而今又多了個沉甸甸的頭盔,她仍無所波瀾。

“你在這裏上過幼兒園。”

“如果沒有被抓走,我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廢物。”十六往後退了兩步,捏着下巴滿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我還原的很像吧,這對你來說很熟悉,待會兒,我會讓你好好再重新體驗一遍。”

“你并非享受,是憎恨。”

十六號微愣,随即仰頭大笑,“我為什麽要恨他們,是他們讓我不平凡,我得感激才是。”

莫小冷盯着她沒說話,十六對上她死寂一片的眼神,明明裏面什麽都沒有,卻好像看透了一切。十六收起笑容,一步上前狠狠掐住她的雙頰。

“別以為你什麽都知道,你不過也是他們的一個棄子!與我們相比,你應該更痛恨才是。”

她用力甩開莫小冷,自顧自地說起來,“十一號,我的确恨過,不過如今更多的是感謝他們創造了現在的我,一個強大的我。”

莫小冷輕描淡寫地說:“沒有人成功。”

“誰說沒有!”十六張開雙手,昂起頭得意地微笑,“我就是他們的成功之作。”

“失敗品。”

“我不是,難道是你嗎?”十六走到她旁邊,惡趣味地摸着椅子上的開關,“他總說你是最成功的一個,我怎麽都想不通呢,為什麽偏偏是你?一個什麽都感受不到的死人。”

莫小冷輕啓唇,“我死過。”

十六虛捂着唇哂笑,“你除了還在喘氣,跟死人有什麽區別。”

“你死過。”

“在那裏的每一天我們都在遭受死亡,多少人死去,又有多少人活下來,還不夠證明嗎?”

“他是罪魁禍首。”

“我知道啊~”十六貼近她的耳廓,輕柔的笑語散發陣陣陰寒,“我曾遭受的所有痛苦、折磨,我都會一個一個還回去,他們死了,我只好找上你喽。可喜的是,你會讓他懊悔痛苦一輩子~”

話語戛然而止,她毫無猶豫的按下電源開關,電流瞬間穿過莫小冷的身軀,從上至下,每一處血肉被強迫地喚起過去激烈的記憶。

莫小冷坐在椅子上,身體被電得微微顫動,面色遽然慘白,雙目無神,平靜得像是什麽痛楚都沒有感覺到。

沒有聽到想象中的嘶喊聲,見她仍無動于衷,十六不免蹙起娥眉,“是我忘記了,這種程度對你來說太簡單了,就跟撓癢癢似的,不過…你安靜的有點太不正常了。”

“我們本就不正常。”

莫小冷承受着電力,直穿腦門的刺痛,憔悴的眼圈下彌着絲疲倦,嗓音在悄然淡逝。

十六加大了電流,‘滋滋’的電流聲充斥在地下室中,莫小冷的身體愈發戰栗,只是那雙空眸還是保持着死寂,頭盔下隐隐有白煙飄出。

“這樣才對,怎麽樣?是不是很懷念~”十六咧開嘴,開懷而笑。

半刻鐘過去,十六關掉電源,望着靠在椅子上虛弱的人,臉上的笑容擴大了幾分,“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能忍,不用我動手,你已經很像一個屍體了。”

死過無數次的屍體,已經變得麻木不仁了嗎?

莫小冷輕喘了口氣,“逃出去的人都跟着他?”

“不,至少我是自願的。”十六走到她身後,雙手搭在椅子上,“那場事故死的死,傷的傷,被警察救出去又如何?就像十九號說的,我們早就跟這個世界脫節,融不進去了。”

“既然如此,我為什麽要強行融入到那些廢物裏去。我們是特殊的,明明高他們一等,可以掌控這一切,何必委曲求全去配合。”

“這是你的私欲。”

十六低下頭,讪笑道:“你難道就沒想過毀掉他們?毀掉這個可笑的社會。”

莫小冷微垂下睫,沒有作回應。

“你也是一樣的,但你比十九號更可悲,選擇了妥協。”十六悄無聲息的再次按下電源,并且又加大了些電流,“即便你跟我們一樣,但在我眼裏,你一點都不無辜。”

又是一場漫長的電擊,斷開電源後,莫小冷虛弱地靠在椅背上,氣息漸漸變得粗重,臉蛋更是慘淡兮兮,鬓角染上了濕潤。

她撐着沉重的眼皮,漠然而問,“為何跟着他?”

“當然是想找機會殺了他!”十六的聲調徒然增大,可下一秒又笑得惡意滿滿,“不過那多沒意思,我要讓他失去最寶貴的東西,他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多有趣的事啊。”

“十九號…”

“那個可憐的蠢貨,以那種方式結束,真是愚蠢。我是離不開他,但他同樣離不開我們,各取所需。在這個世界盡情享樂,我喜歡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間的感覺,任我宰割。劃破他們皮膚的觸感真讓人愛不釋手,明知沒有用,還是哭着求我饒了他們。”

十六揚起頭譏諷地笑起來,五秒後,她停下笑聲,可臉上笑意不減,指着自己的心口說:“只有這樣,我這裏才會感受到在跳動,被滿足,證明我還活着。”

“你只是想尋求關注。”

“十一號,你的頭腦是比我們聰明,可那又怎麽樣,還不是被我關在這裏折磨。”

十六走到不遠處的桌旁,撚起一小瓶透明的液體,取出針管插進去,“這場游戲是我贏了~”

“還未結束。”

十六走到她面前,解開她右手的鎖扣,撩起她的袖子,白皙纖弱的手臂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淡淡的針孔印子。

“我知道你想做什麽,放心吧,我會替你補上一刀。”

十六舉起針頭,射出幾滴藥水,“這個東西你很熟悉,不過它已經改良了很多,如果你能熬過去,我就放了你,如果不能,這裏就是你的墓地。”

“你偷的。”

“噓~”十六的食指輕豎在唇上,“反正最後都是要用在你身上,我提前幫他實現了而已~”

在針頭即将刺穿莫小冷皮膚之際,十六募而停下動作,昏淡的光線下,她嘴角的弧紋加深了幾度,“十一號,那場火災毀了我們所有人。你知道他為什麽明明最喜歡你,當時卻不帶走你嗎?”

“為何。”

“你果然不知道。”女人滿意地哼笑出聲,一字一句地說:“看在你即将死的份上,我就告訴你。”

“因為你的…”

“撲刺!”

頭頂搖曳的暗燈猝然熄滅,十六警覺地掃向四周,直起身來掏出別在後腰的手/槍。

“誰?”

十六舉着槍目視周圍的黑暗,窗戶被木板釘得嚴絲合縫,一點縫隙都沒有,外面的光進不來,裏面的也照不出去。

良久,似是一陣猛烈的風,激烈地捶打着門窗,‘咵啦’得響個不止。

在風吼聲中,夾帶着比寒潭還要冷得刺骨的男聲,挾着滿滿的警告。

“十六,你破壞了規則。”

十六號怔了怔,難得緊張了分,“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別妄想逃出我的掌控。”

聲音從門外傳來,盡管隔着厚厚的木門,但莫小冷對這聲音無比熟悉,早已深深刻進她的血液之中。

她凝望緊閉的大門,空蕩的瞳孔在隐隐顫動,“游戲結束了。”

男人戛然變得溫柔,語調也放輕快了許多,“Eve,你很調皮啊,以自己為賭注,逼我現身,很大膽,不愧是我看中的玫瑰。這次雖是我主動現身,不過還是算你贏吧。”

“接下來就換我來抓你了~”

十六顯然惱怒了,氣他們不将自己放在眼裏,“我會把她殺了!你既然這麽在乎她,就進來救她啊!”

“你已經沒用了。”

“你以為離開你,我就活不了嗎?是你離不開我們!”

門外沒了動靜,正當十六轉身準備給莫小冷注射藥物時,門外再次傳來聲響,不過這次動靜很大,腳步聲密集,她眼色一變,握着手/槍藏于門背後。

“裏面的人聽着,趕緊放了人質,這裏已經被我們包圍,你已經無路可逃!”

見裏面沒動響,秦泷沖他們示意一眼,張柯等人會意,托着槍一同朝大門狠狠踹去。

“哐!哐哐!”

大門被武力撞開,正當他們準備進去時,裏面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

“別進來,她有槍。”

周進聽到聲急得不得了,想進去但被寧霜攔住,“冷靜點,她應該沒事。”

“好…”

十分鐘前,他們趕到魚池路,搜索了大半天,問了無數街坊都無所發現,這裏地處老城街,房子都比較矮破,在開發區內。

正當周進急得滿頭大汗,不知怎麽辦時,百米處一棟廢棄的矮樓溘然閃過一道光,他們連忙跑過去,發現是座廢棄的幼兒園。

而樓梯盡頭處的雜物間門口正丢着一個亮着燈的手電筒,他們當即發現異樣,确定了目标所在。

冷風破門而入,莫小冷再次開口,“你逃不走。”

“就算我走不了,也會拉你墊背!”暫盲的視線下,十六舉槍尋聲對準她的腦袋,“別以為你會得救。”

周進沖到門口大喊,“別殺她!”

十六挑了挑眉,緩緩射光針管裏的藥,将針管随意地丢向遠處,并惡劣的用指頭将手/槍敲出響聲,“你很在意她的生死?”

在兇手與周進說話時,秦泷無聲示意其他人用催淚/彈,等兇手驚慌失措之時,立馬破門而進,将她擒住。

“小冷跟你無冤無仇,你快放了她!”

“無冤無仇?”十六微仰起腦袋,嘲諷聲響遍整個屋子,她驟然收笑,語氣陰戾之際,“你懂什麽。”

此時,催淚/彈已拉開環扔進屋,張柯一把将周進推遠。十六登時用手臂捂住口鼻,昏暗的視野中,幾人接連闖進來,她舉起手/槍不假思索的射擊。

“砰!砰!”

“趴下!”

張柯使勁拉下徐懷一,同時朝槍聲源頭射擊。

“砰砰砰!”

秦泷安排好人看守外圍,也拉開保險小心翼翼加入槍戰,所幸沒有引起傷亡,只是沖在前頭的朱仕武和張柯身上有少許擦傷,尤其是張柯,左臂中了一彈。

槍聲停止,寧霜細數對方開槍的次數,大喊,“她槍裏沒子彈了!”

這把手/槍是她的,裏面的子彈她一清二楚,在酒店時兇手就開過幾槍,眼下已将剩餘子彈都射完。

聞聲,秦泷率先攻向暗處的兇手,對方身手相當好,即便是他,也不是她的對手。但這不是單人搏擊,徐懷一等人也加入了戰鬥。

十六抽出小刀,奮力對抗,就算她身手再了得,面對這麽多身經百戰的警察也頗有手忙腳亂之勢,秦泷沒理會被砍得生疼的手臂,側身一轉到兇手背後,用力鉗住她的兩個胳膊,張柯幾人順時踢掉她手中的刀子,合力将她死死按壓在地上。

寧霜取出手铐,‘哐當’一聲将十六牢牢鎖住。

這一刻塵埃落定,他們才算是松下胸口緊提的石頭,這個殘忍至極的兇手終于被抓捕歸案。

等到逮捕兇手,周進迅速跑進來,手電掃過屋內,最終停在後面的椅子上,他震愕地望向那處令人毛骨悚然的電椅。

腳步極快卻不穩地奔過去,雙手顫顫巍巍的為她解開手腳上的鎖扣,滿目的心疼與自責。

“對不起…我來晚了。”

寧霜他們方才的關注點一直在兇手身上,在門外聽到莫小冷的聲音便以為她安然無恙,可沒想到她雖活着,卻遭受了生不如死的折磨。

秦泷沖屋外大喊,“叫救護車!”

張成毅剛巧趕來了,一聽說莫小冷被綁走,他馬不停蹄地就驅車而來,剛進門就瞧見那張電椅,瞳孔霎時一縮,表情更是冷沉得可怕。

他快步過去,看到莫小冷煞白虛弱的臉色,死死抿緊唇,推開周進将她抱起來向門外疾走。

被壓制在地上的十六譏屑地笑出聲,“這麽多人關心你,還真惡心啊。”

張成毅停下腳,冷視一眼地上的十六,“秦泷,明天我要親自審問犯人。”

說完,他便抱着莫小冷出去,将她輕輕放進車裏,周進忙跟在他身後,一同前往醫院。

接近淩晨十二點,莫小冷從昏睡中醒來。

她欲坐起身卻被周進阻止,“別起來,再休息會兒。”

他暗暗呼出一口氣,柔聲問:“怎麽樣?哪裏還不舒服嗎?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不用。”

張成毅走進病房,見她醒來,嚴肅的神情才有稍許松弛,“小冷,感覺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

“沒事。”

“你…”張成毅理順她的頭發,瞧着她寡淡的臉深深一嘆,“為什麽你要這麽做?你明知道會有生命危險。”

“我不會輕易死。”

在游戲結束前,他不會讓我死。

“要有個萬一怎麽辦?”張成毅緊聲逼問。

“那就死。”

她回的平淡,宛若這條命在她眼裏不值一提。

周進的心猛地漏了一拍,神色極其嚴肅,“不許再說這種話了,你不在乎你的命,可我們在乎。”

“小周說的沒錯。”張成毅揉了揉莫小冷的頭,眉目慈憐,“小冷啊,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人關心你,在意你,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

莫小冷靜靜地盯着他們,少焉,她撇開眼,淡睨長長的輸液管。

“兇手。”

“我會親自審訊。”張成毅替她拉上被子,捏了捏被角,“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會審問她,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明天下午你再去警局。”

繼而,他又對周進叮囑,“小周,把她好好看住了,照顧好她。”

“你放心,我會的。”

等到張成毅離開,周進看了莫小冷好一會兒,擡手想将她輸液的手放進溫暖的被窩裏,可被那微露的手臂上的針孔印驚住了。

“你的…”

他想撩起她的袖子察看,但被對方制止,“別好奇。”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懇求她告訴自己,可終是妄求。

“你好奇太多。”

他輕輕笑出一聲,“可我記得第一次見面,你讓我不要壓抑。”

“我不是你好奇的對象。”

他伸手輕彈了下她的額頭,“這可不是你說了算。”

莫小冷支起身,圍巾松垮地系在脖子上,周進俯身為她整理,不經意瞥見脖側的燒傷,心髒俨然一疼,就像被錘子狠力地打了下。

“一定很疼。”

“不。”

他彎起唇,眉尾稍挑,明顯不信她的話,以為她是在逞強,語裏多了分打趣,“你這麽能忍痛?”

“你不信。”

“不是不信…今天真的吓死我了。”他将床櫃上的溫蜂蜜水遞給她,“我真的很生氣,你竟然瞞着我們一個人面對兇手,這很危險,你要更重視自己的性命。”

沉默幾秒,他再次開口,話裏彌了憐惜,“今天一定很痛吧。”

那張電椅,他看着骨頭都疼,更何況她這麽孱弱的身體。

“不。”

這些她早已習慣,只是讓她回想起一些從前的記憶。

今夜不過是那時的冰山一角,遭受的折磨,痛楚,遠遠及不上。

她這一生,注定被那場持久的噩夢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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