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鼠游戲（13）
回到警局，已經快到中午，特案組寂靜無人。
秦泷等人忙着查案，一回來就不見蹤影。往日的窗戶邊空空如也，周進開始到處尋找她的身影，掏出手機撥打過去。
她接的不快，沒有說話，他忙問：“你去哪兒了？”
“事務所。”
“好，我馬上回來。”
“不用。”
他可不是言聽計從的員工，“我給你買飯，你肯定還沒有吃。”
果斷挂掉電話，他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事務所。
四十分鐘後，周進提着兩份香噴噴的蓋飯推開事務所的大門，黑暗中，他摸索着開關。霎那間，視野變得明亮，瞅見書架前的人，他才徹底舒出一口氣。
他将豬肝蓋飯放到她面前，“快吃吧。”
餘光發現桌面上的地圖，标注着幾點，是近期幾名受害者的被害地，他以為她在想案子的事就沒多問。
而後，他提着自己的那份盒飯坐到沙發上開始狼吞虎咽，不止警察，他這幾天也沒怎麽好好休息，吃飯過。
兩人就這麽沉默的待到傍晚，此間極少說話，惟有窸窸窣窣的鍵盤聲顯示着這裏還有人在。
夜色漸濃，周進從樓下提了兩碗面上來，“晚上吃面吧。”
她動了兩筷子就放下，托着牛奶又喝起來。
“小冷，兇手一直在用受害者的身份進行活動，目前已知的消費都還正常，只有今天新明護士說的事，我覺得有點奇怪。經過這麽多案子，我認為這個兇手應該是不正常的，我是說她的心理和行為不正常。她竟然會因為頭疼去看神經內科，這也太明目張膽了，難不成真有病？”
“不過我們在明，她在暗，太被動了。而且昨晚真的很驚險，幸好我們一直跟着溫文文，不然…”他苦嘆一氣。
當時乍然停電，他們只好爬樓梯，但她體能有限，周進出于着急，只得背着她跑上七樓，她雖不重，但也累得夠嗆。
“你怕死。”
莫小冷忽然吐聲，讓他一時愣在原位，有些摸不着頭腦，“我當然怕死了，還有好多想幹的事沒做，好好的人生還沒享受夠。而且我認為，誰都怕死吧，說着不怕死，但如果刀抵在他脖子上，你說他怕不怕。”
“昨晚為何擋在我前面。”
“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殺了你，我是男生，關鍵時刻就得站出來。”
“矛盾。”
周進望着她平淡的臉，燈光下，無緒無情，可他卻感覺她當下意外的有點可愛，嘴角忍不住揚了揚。
“這不矛盾，男生保護女生天經地義，至少我媽從小就教育我，要保護女生，不能欺負她，尤其是…”他斷然停下話，別開頭，捂住唇輕咳了幾聲，“社會上有很多見義勇為的英雄，怕死不代表不敢上前反抗。”
“你不希望任何人死。”
他低下眼，電腦已黑屏，“我個人認為…死亡不是解決辦法，仇恨一代傳一代，反反複複，無止無休，這毫無意義。”
“死不可怕。”
他怔愣地擡起頭，“你…不怕嗎？”
“死與活無差別，在自殺中，它是解脫。”
“你…”不知為何，他的心倏而一跳，開始惶恐不安，“…別再說這種話了。”
“你在害怕。”
“我，我當然怕啊，因為我不想你…”他不喜歡那個字，迷信的不願說出口，“我希望你能像你每次保證的那樣，好好活着。”
死神一直在觊觎我們的生命，別讓那把染血的鐮刀靠近。
“你想救我。”
他目光堅定，容不得半句玩笑，“我希望在你身上用不上這個字，如果真有意外發生，我肯定會去救你，一定不會讓你有事，”
靜默片響，她低眼垂視桌上的地圖，“或許來得及。”
“什麽來得及？”
“五角星。”
周進更加迷惑了，“五角星？你到底想說什麽？”
她不再說話，安靜地喝着牛奶，旁邊的面條已經冷成一坨。
晚上九點，兇手準時上線直播。
網友的質問，斥責，憤怒統統宣洩在屏幕上。
“昨天聚豐大廈的事真是你幹的？”
“你**，我**，你竟然敢傷害我女神！”
“我他娘的是真佩服你。”
“卧槽，聽說昨晚死了兩個人！”
“這人該不會是因為沒殺成溫文文，一怒之下殺了兩人吧？”
“這種畜牲，趕緊把他抓起來啊！”
“對啊，怎麽不給他禁播！”
“把他碎屍萬段！”
“……”
面具人興致闌珊地看着各種謾罵的評論，滿意地笑了笑，“昨天你們把她保護的太好了，差一點我就得手了，還真有點可惜呢~”
“幸好提前殺了兩個人解瘾，不然我還真擔心控制不住啊~”
無數難聽的評論飛速劃過，兇手看得越發起勁，倒是對其中一條有了少許興趣。
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單純尋求刺激嗎？
兇手眼底的笑意逐漸加深，笑聲愈發刺耳高昂，“為什麽要做？當然是因為喜歡啊！”
周進揪緊了眉心，那條評論是他發的，讓他訝異的是，兇手竟會回答他。
陰暗的畫面下，兇手擡起手摸向嘴部，那張噙笑倒面具恻恻發寒。
“不過你們還真是天真，竟然會相信一個殺人犯的話。”
兇手關掉了變聲器，展示出她原本的嗓音，輕快的語調，又藏着狠戾，譏屑。
霎時，網友的評論炸開了。
“卧槽！她竟然是個女的！”
“我操！我一直以為這狗東西是男的！”
“沒想到女的都這麽變态！媽的！果然沒一個女的是好人！”
“又不是所有女生都這樣，別帶上其他人行嗎。”
“喂！你是被甩了嗎？有病吧，女的招你惹你了！”
“女權又出來了。”
“你們男的才沒一個好東西！”
“……”
男女争吵不止不休，上至國家大事，下至柴米油鹽，同時還很禮貌的問候對方的十八代祖宗。
面具人意外的關掉了評論，視野兀然一片清朗，周進正努力破解她的位置，并且已逐步接近。
“我怎麽覺得這次直播有點奇怪…”
少頃，他一指敲定位置，臉上洋溢着激動的喜悅，“我破解了！她目前就在碧園大道49號！”
與此同時，他拿起手機将定位發送給各位警察，對莫小冷喊道：“我們快去吧，這次我有信心能在兇手離開前趕到現場。”
“你去。”
“好，你就在事務所等我的消息。”
周進轉身之際，電腦驀而傳來兇手的笑聲。
“終于到游戲尾聲了，接下來…我會殺了你。”
網友紛紛猜測。
“誰啊？”
“說的太抽象了。”
“我靠，到底要殺誰啊？”
“……”
兇手慢慢取下面具，同時向後傾去，她的臉隐藏在黑暗中，惟有手中的面具散發出寒光。
“你聽到了嗎？我會殺了你，只有你！才能真正的滿足我。”
周進心裏一咯噔，卻沒怎麽在意，帶上門急速跑下樓，攔了一輛車趕往碧園大道。
莫小冷沒看直播，但那聲聲陰鸷的低笑，她聽得一清二楚，回蕩在整個空曠的屋子裏。
不到二十分鐘，警察舉着槍，用力踹開塵封的木門，數道手電湧進狹小破舊的出租屋，遺憾的是沒有如他們所願。
“又被她逃了！”張柯惱怒道。
周進感到十分困惑，“不應該啊，在我破解她的位置後，直播還在繼續，路上我一直在看直播，剛剛直播才結束。”
房間很窄，一張木桌，椅子，床便是所有。
不過，這次桌上沒有受害者的随身物品，而是一張白色的面具，含着微笑，旁邊還有一個支起的手機。
秦泷拿起手機打開，但需要密碼，他直接交給周進，“解開看看裏面有什麽線索。”
周進點頭，他也正有此意，鎖屏密碼很快就被他破解，兩分鐘不到，他将這部手機翻了個底朝天。
“這場直播是兇手一個小時前錄好的，難怪她逃的這麽快。手機裏的賬號的确是夜色，與陳霖的是同一個，除了這幾件案子外，沒有其他內容了。”
徐懷一收起手/槍，百思不得其解，“她還能未蔔先知不成？真是奇了怪了，還知道我們這次會這麽快就找到她的位置。”
秦泷拾起那張面具，緊盯眼部的兩個黑漆漆的窟窿陷入沉思，“兇手所說的‘你’究竟是誰？”
夜風煞煞，清冷的月光鋪灑開來。
莫小冷揣着口袋走下樓，白天熱鬧的街道已然關了店鋪，家家閉着大門，只恐那名面具殺手找上門。
晚風吹過她的後發，腳下的白色塑料袋向後滾去，暗淡的影子被悄悄拉長。
剛走過王姨家的面館，一道狹長森冷的影子落到她腳尖前，她掀眸直視。
那人背着光而立，臉龐染着陰影，模樣雖不清晰，可那喉間傳出的一聲聲低笑，在風裏盡顯悚怖。
“這麽晚，你打算去哪兒~”
“你已約地點。”
那人緩緩朝她走去，面容漸漸脫離光影顯露出來，是個女人，相貌談不上多漂亮，左眼角的疤痕觸目驚心，那雙丹鳳眼更是透着股讓人心顫的狠辣。
“你果然沒讓我失望，不過我還是得親自來接你，十一號。”女人走到莫小冷跟前，右手撫向她清涼的臉頰，俯視她此刻的冷靜，“你故意擺脫他們，主動送上門，當真不怕死？還是以為我真不會殺你？”
“你殺得死我？”
一句不算質疑的疑問，卻惹怒了女人，她一把掐住莫小冷的纖細的脖子，脆弱得似乎她一用力就會斷掉。
“你以為我不敢？”女人湊到莫小冷耳邊，熱氣一點一點變涼，“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以為跟着我就能找到他？不過很可惜，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來不及阻止了。”
女人松開手，莫小冷得以喘息，平淡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對死亡的恐懼，只有臉上褪去的微紅能感受到她的氣息。
“放心，你是特別的，我會讓你死得比任何人都痛苦~”
“十六號。”
“恭喜你，猜對了~”女人拉起她的手腕，歡快的漫步于街邊，“我跟十九號那個蠢貨不一樣，他厭惡又妥協于這一切，自相矛盾，真是可憐。我不一樣，我享受這所有，我得感謝他們給了我新的人生。”
莫小冷任由她拽着，沒有絲毫反抗，“他一直在監視我。”
“對他來說，你是特殊的，這真讓我嫉妒。”
十六號收了收手指，捏得莫小冷的手腕直發紅，可兩人都未在意。
“真想把他的頭裝進玻璃瓶裏，想見他的時候就能見到，這樣他一輩子都只能陪在我身邊。”想到此，十六的心情變得分外愉悅，“殺了你，下一個就是他~”
“想想他痛苦的表情，一定很精彩，真是讓人期待啊。”
“他在哪兒？”
“都快死了，還這麽執著于他，現在你還是多想想自己吧~”
荒蕪的街道，垃圾叢生，涼風唆嗦低吼，愉快的哼聲逐步遠去，兩條影子消匿于拐角的黑暗。
同一時間，周進等人剛搜查完出租屋的每一處角落，據房東透露，這間房子沒有租出去，門鎖有被撬開的痕跡，那麽兇手是私自闖進來的，只可惜這裏是老小區并未安裝攝像頭。
秦泷垂下眉，思慮未曾斷開過，“兇手多次提到醫生，她的态度很明确，厭惡甚至是痛恨，所以才以新明為目标選點？”
有些牽強…為什麽一定是新明？
新明前生跟醫學挂鈎，難道跟這個也有關？
徐懷一實在想不到什麽線索，抓着頭皮說：“莫小冷或許知道什麽，兇手殺的這些人，每次都會說個特征出來，但這次就一個‘你’，對方是不是認識她？我們還是去…”
正在緊鎖眉頭思考的秦泷，寧霜等人異口同聲地盯住他，“你說什麽？”
徐懷一被他們看得莫名緊張起來，“找…找莫小冷啊，她可能知道什麽。”
張柯猛地拍了下他的肩，“兄弟，你幫大忙了！”
“啥？我幹什麽了？”
徐懷一是一臉懵逼，而旁邊的周進臉色驟然煞白，張大的雙目中漫着驚懼，一霎間，他咬緊牙關迅速跑出去，秦泷幾人緊跟其後。
“他是怎麽了？”
徐懷一茫然地跟在他們後面，上了車後，寧霜強壓下慌憂為他解釋，“你還不明白？白皮膚，19歲，35kg，短發，醫生雖意味不明，但其他幾個特征合起來不就是…”
“莫小冷！”徐懷一恍然大悟，滿臉震愕，“怎麽會是她！”
“這都得去問她了。”張柯沉下聲氣。
抵達事務所樓下，周進是第一個跑上樓的，開鎖過程中，他的手一直抖個不停，試了好幾次才打開。
使勁推開門，滿屋漆黑，他打開燈，卻沒能如願的在那張椅子上看到熟悉的人，恐懼感剎那浮上心頭，将他團團包裹。
“小冷！”
他跑到卧室，屋裏屋外都翻了個遍，依然沒有發現那個心心念念的瘦小的身影。
“她一定是被抓走了！”
他想跑出去找，卻被秦泷攔住，“冷靜點！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不知道也要去找！難道就這麽等着嗎！”周進吼道。
“秦隊不是那個意思，得先找到她的所在之處，才能解救她。”寧霜搭上他的肩膀，安撫這個眼下已焦躁得快失去理智的男生，“莫小冷有沒有跟你談起過兇手？或者她最近有什麽異樣。”
周進慢慢冷靜下來，可手指依舊戰栗得不停，“沒有，她不喜歡說話，有關案子的事你們都知道。”
寧霜心一緊，強裝平靜的臉表露出惶懼不安。
“對了！今晚直播前她問我怕死嗎？”周進不由握緊拳，手背青筋額外突兀，“她從來不會主動提起這種話題，她一定是察覺到什麽，所以才讓我一個人出去。”
“定位莫小冷的手機。”秦泷對處于恍惚緊繃中的周進說。
聽言，周進慌忙跑到沙發邊，微顫的手指不穩地敲打着鍵盤。
冷靜，冷靜，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
須臾，他氣憤的一掌拍在鍵盤上，“不行…她的手機關機了。”
周進，你真沒用！連她在哪兒都找不到！
又一次失落滾滾而來，寧霜左右踱着步，餘光瞥見書桌上的地圖，她快步跑過去拿起地圖察看。
“你們快過來！”
秦泷趕忙過去，圖上除了五處作案地點，還被标記了一處，但不在先前預設的五邊形範圍內。
張柯指向多餘的一處标記點，“這是情人節那天發生爆炸的廣場。”
“嚴格說來，爆炸案才是兇手第一個案子。”寧霜斂了斂色，“這場爆炸案又有什麽特別之處？”
周進看着地圖，腦海中忽而蹦出那張蒼白，不茍言笑的小臉。
你為什麽要瞞着我們？你到底…不要出事。
腦子一閃，他脫口喊出，“五角星！”
“這跟案子有關？”張柯狐疑道。
“小冷提到過，她說還來得及，五角星是關鍵！”
秦泷再次看向地圖，默而，他拿起桌上的筆把五處案發現場連起來，正是一個五角星。不僅是五邊形，也是一個五角星！
而那處爆炸點正對五角星下方，秦泷凝着眉将那點與新明連起來，三線剛好相交于一點。
徐懷一說：“這是魚池路！”
秦泷當即下令，“去魚池路仔細搜查，不要放過一處！”
他們對此并不十分确信，但眼下也只能相信，這條推斷是對的。
周進雙手不禁交握成一團，努力控制着懼意，壓抑那份隐隐戰抖的害怕。
別出事！你千萬不要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