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計劃(6)

梅雨季節,擡頭可見的陰霾,籠罩大地,枝頭嫩芽小心翼翼的冒出頭。

周進望了眼窗外的毛雨,将視線放到書桌前的女生身上,“頭疼嗎?”

從早上到現在,甚至連吃午飯時,莫小冷都沉靜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睨視窗外,不聞不語,連平日喜歡的書籍都被她抛至一旁。

不知在看什麽,想什麽。

他放下電腦走過去,“要是疼,我這裏有止痛藥。”

“不。”

“為什麽要忍着?”周進蹲下來,眸底浮現出關切的憐惜,“你的臉色很蒼白,每當下雨天,你都會疼,對嗎?”

莫小冷終于将視野挪到他臉上,“他說的對。”

“誰?”

那日天臺,陳霖說她可憐。

是啊,她什麽都感受不到,連同表情都一起葬送在了那裏。

她伸出手,緩緩撫向他的臉,周進被她的舉動驚住,一動也不敢動地仰視,呼吸在這一刻停滞。

在要觸碰到時,她悄然停手,下一秒輕輕放下。

“謝謝。”

周進愣了許久,心神失去了平靜,只能聽到她一句感謝在耳邊低吟。就像腦海被一層厚重的霧氣所籠罩,無法穿透這層屏障,閃現的并非喜悅,而是震驚和惶惑。

“你…怎麽突然說謝謝了?”

“無事。”

周進搭上她冰涼的手,眼裏是藏不住的擔心與忐忑,“不要去做什麽危險的事,保護好自己…別離開我。”

她抽出手,放棄了近在咫尺的溫暖。

雨停了,寒風如舊,揮之不去的皚皚烏雲。

俄而,她站起來邁向大門,“去醫院。”

周進無力地握住空蕩的手心,緩慢地站起來卻未動,“剛才一家銀行給盧建國發了一條續費短信,我順着查了下,盧建國在這家銀行租了一個保險櫃。”

莫小冷腳下微頓,“鑰匙。”

“要去盧建國家找找嗎?”

“嗯。”

抵達盧建國家門口,看到路邊停的一輛車,周進略有驚訝。

誰來了?

剛走進去,客廳就傳來一聲疑惑,“你們怎麽來了?”

“寧警官?”周進穿上鞋套,“我們查到盧建國在銀行租了一個保險櫃,所以準備來找找鑰匙。”

“保險櫃?這是個發現。”寧霜走到他們面前,“不用找了,這裏我都搜了個遍,沒有看到什麽鑰匙。我本打算來看看,這裏有沒有什麽遺漏的線索,但一無所獲。”

“如果他沒有把鑰匙放到家裏,那會放在哪?”周進困惑道。

莫小冷站在門口思索數秒,最後輕撇一眼天花板上那隐蔽的攝像頭,不動聲色地開門離去。

“你要去哪兒?”周進追上去問。

“銀行。”

四十分鐘後,銀行櫃臺前。

寧霜掏出警察證,對眼前的工作人員說:“你好,有一個叫盧建國的人是不是在你們這裏存放了一個東西。”

“盧建國?”工作人員驚愣一下,很快開始查找,“稍等一下。”

半響,工作人員擡起頭,“是有個叫盧建國在我們這裏存放了東西,已經快二十年了。前兩天我們才給他發了續費短信,每年他都會準時續費的,今年不知怎麽的到現在還沒有繳費,可能是不想再存放在我們這裏了吧。”

“能把保險櫃打開嗎?”

“抱歉,我們不能私自打開。”

寧霜一雙細眉收緊,“他現在涉及一個謀殺案,請你配合我們調查。”

工作人員十分為難,只能不斷表達歉意,“對不起…你們如果沒有鑰匙,我們也沒辦法打開。”

“你們就不能…”

“盧建國?你們是指那個退休教授嗎?”旁邊的一個男職工忽然開口問。

周進忙應答,“對,他在這裏存放了某個東西,已經快二十年了,能幫忙打開櫃子嗎?”

“這個我也沒辦法,我們這裏有規定。不過我記得…好像是昨天下午,有人來把東西拿走了。”

“有人拿走了?”寧霜再次确認。

男職工說:“嗯,我還奇怪怎麽突然就取走了,而且來的人還不是盧老師本人。”

“能給我們看下監控嗎?”

“可以。”

監控室,周進迅速調出昨天下午的錄像,畫面中的人來來往往,所幸不算太多。男職工徒然指向右下角走進畫面的男人,“就是他。”

周進放大畫面,那個人的面貌被拍得十分清晰。約莫半個小時後,他提着一個袋子走出了銀行。

“周進,你快查查這個人的身份、住址。”寧霜急說。

“好,我馬上查。”

五分鐘後,周進将查到的信息發到她們手機上,“他叫郭玉坤,住在西關街三支路和諧小區5單元5-1,曾跟盧建國就讀于同一所高中。”

“好,我們現在就去他家。”

四十五分鐘後,西關街。

小區比較舊,門口也無人看管,可随意進出。他們直接走向五單元,剛走到樓下,莫小冷忽地停下腳步。

“郭玉坤。”

周進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只見遠處一個人慢慢走下臺階,消失于他們視野。

“他是郭玉坤?”

“嗯。”

話音剛落,寧霜當即追過去,他拉起莫小冷的手腕快步跟上。

一路相随,只見郭玉坤走到小區後面偏僻的公園裏,他前方放着一個鏽跡斑斑的鐵桶,燃着熊熊大火,他拿起一個封存的檔案袋丢進去。

寧霜沖上前踢翻鐵桶,忍着烈火灼痛,将檔案袋撿起來,撲滅上面的火焰。所幸發現及時,并沒有燒毀裏面的資料,只是将包裝袋燒了幾角。

郭玉坤愣在原地,思緒一片混亂,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們。

“你…你們是誰?”

“你為什麽要燒掉它?你是盧建國什麽人?”寧霜掏出警察證,繼續追問:“你怎麽會有保險櫃的鑰匙?”

“我…”郭玉坤瞧見警徽不免嘆出一口氣,“我跟老盧是幾十年的朋友了,大概六年前他交給我一把鑰匙,告訴我他在一家銀行存了東西,讓我幫他照管。自那以後他也不跟我聯系了,我就記得他臨走前告訴我…如果他以後出了什麽事,就把東西拿出來燒掉。”

“前幾天,我看到他出事的新聞…沒想到他真的遭遇不幸了,想起他跟我說過的話,或許他早就預料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我就按照他的遺言将東西取出來燒掉。”

周進上前一步,“你知道這東西是什麽嗎?”

郭玉坤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也沒打開看過,櫃子裏就放了這袋東西。”

“那你知道二十年前,盧建國參加過什麽研究嗎?”寧霜問。

“這我不清楚,雖然我跟老盧認識幾十年了,但他的事很少跟我提起。”

寧霜拍了拍檔案袋上的灰燼,“當年他被降職的事,你知道詳情嗎?”

“這…我倒是想起一件很多年前的事,有多久了…我也記不清了。當時老盧找我喝酒,他喝的挺醉的,說着胡話,什麽不該開始?都是他的錯?什麽作孽之類的。說着說着他還哭了,所以我的印象特別深刻,不過他說的沒頭沒尾的,不知道跟你們問的事有沒有關系。”

“他把鑰匙交給你後,還說了什麽嗎?”

“有。除了讓我燒掉東西外,他還說…”郭玉坤啞着嗓音,眉峰凝重,”如果哪天他死于非命,那…那都是報應。”

郭玉坤的眼角已泛起微紅,“老盧到底是遇到什麽事了?怎麽會落得這個下場…”

“你放心,我們會調查清楚,将兇手逮捕歸案。”寧霜将自己的號碼告知他,并叮囑一句,“如果你還想起什麽,請盡快通知我們。”

“好…好。”

坐上車,寧霜打算回局裏查看這份資料,但一向只坐後座的莫小冷突然坐上副駕駛,讓她小小訝異一把。

“去醫院。”

她如是說道,寧霜也不問清原因,按照她所言直接開往人民醫院。

莫小冷打開檔案袋,抽出裏面的資料,一張一張的看起來。

周進坐在後面,倒也沒多少驚異,只覺她是想快點知道二十年前的隐情。

一目十行,少頃,莫小冷的手一滞,盯着手中的幾張資料看了好一會兒。檔案袋中只有多張研究數據資料,以及一本日記。

她取出日記本,翻開書頁,獨屬于時間的陳舊氣味撲鼻而來,染黃的紙卷,幽淺的墨水印,仿佛穿越到了當年。

數分鐘後,莫小冷合上日記,将時間的書蟲再次關押。

這是盧建國的日記,這份久遠而不能見光的檔案為她解答了所有疑點,揉亂的線團,她終于抓着線頭理清了方向。

原來如此。

抵達醫院,寧霜不禁問:“這上面寫了什麽?”

莫小冷将所有資料裝進檔案袋還給她,沒有解釋,意味清晰,是想讓她自己看。

周進瞥一眼牛皮檔案袋,十分好奇,他現在就想知道裏面的內容,也許那就是真相。

病房外,剛握住門把手,寧霜就聽到裏面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

“啊!不要過來!”

她當即推開門,率先走進去,“怎麽回事?”

“病人現在很不穩定,不能再接受問詢了。”醫生在一旁勸誡。

徐懷一看見進來的三人,不免聳了聳肩,“我們打算來問他關押的地方,可他的情緒太不安穩了,一提到那地方就像看到了什麽猛獸,什麽也問不出來。”

“他的年紀還小,遭遇到這種事,心理肯定有很大的陰影。”朱仕武嘆了聲。

“我們從發現他的地方,一路沿着監控搜查,斷斷續續的找到老城區的廢棄工業園區。那一帶以前除了是工業園區外,周圍還有一片居民樓,查起來得耗費些時間。至于冉常青…他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還沒有發現他的蹤跡。”徐懷一走上前幾步,問:“你們那邊有什麽發現?”

寧霜舉起手中的檔案袋,“這就是盧建國放在銀行裏的東西。”

徐懷一興奮道:“太好了!你們是怎麽找到的?”

“盧建國把鑰匙交給了他的朋友,幸好我們去的早,不然現在看到的就是一灘灰了。”

想到此,寧霜就心有餘悸。

在他們的注視下,莫小冷走到床尾,居高臨下地睥視男孩的恐懼。

“他在哪?”

寧霜幾人對視一眼,關于這個“他”有短暫的狐疑。而周進不知為何心突了一下,他感覺她似乎認識這個“他”。

男孩聽到她的聲音,顫栗着從被褥中露出一雙結滿驚怖的眼睛,他透過胳膊縫小心翼翼地探視,“我…我好怕…你不要丢下我….”

“別怕,我們不會丢下你,會保護你的,你不會再回到那裏去了。”寧霜走過去柔聲安慰。

與往日的冰冷迥然不同,可她并未撫慰男孩膽怯的情緒。

男孩一瞧見她靠近,連忙拽起被子擋住自己,以尋求微乎其微的安全感,“不要過來!不要!”

莫小冷站得漠然,輕緩微啞的嗓音再次響起,“他不會來找你。”

“真…真的?”男孩拉下被子,是兩只盈滿懼意的黑眸,“你怎麽知道?可他說過,他…他不會放過我們的,他不會…他不會…”

“你還想救其他人?”莫小冷淡淡地問。

“我…我怕…”男孩沉默半響,繼續問:“你能救救他們嗎?”

“你放心,我們會救出他們的,但需要你告訴我們,那個地方有什麽特別之處嗎?”寧霜放柔了聲調,擡手輕拍他的後背,卻發現他抖得更厲害了,“仔細想想,現在能幫助他們的是你。”

男孩縮卷着身體,求助的望向站立在床尾的人。

寧霜放下手,沖莫小冷說:“他好像只跟你說話,你能安撫安撫他嗎?如果還有其他受害者,那不能等了。”

莫小冷走到床邊,依是沉着,如原野靜谧,“他不可怕,我會抓住他。”

“不是,不是的…他是最可怕的。”

她掀開被子,淡視這雙惶恐不安的瞳仁,“膽小鬼。”

你是,他也是。

莫小冷轉身就要離去,剎那間,衣服被緊緊攥住,身後傳來男孩怯懼的乞求。

“不…不要丢下我一個人。”

“你很安全。”莫小冷轉回身,從口袋裏掏出一顆巧克力遞給他,“睜開眼看看周圍。”

男孩愣愣地接過巧克力,怔然的掃視病房裏的人,“我在…哪裏?”

十分鐘後,徐懷一站在病房外甚是感慨。

“咱們長得也不兇啊,輕聲細語的安慰了半天,他也不肯說一句話,怎麽偏偏就相信她呢?”

“我也納悶了。”朱仕武自嘲一笑。

周進靠在門邊,不免擔心屋內的情況。

一旁的寧霜也是相當困惑,男孩說只要莫小冷在裏面,他們怕他情緒再次崩潰,這才出來留二人單獨說話。

男孩不時地瞄向站在旁邊的女生,抿了抿嘴小聲問:“你為什麽不怕他?他老是給我們打針,吃藥,如果不聽話還被電擊…好痛,真的好痛,大家都在哭。”

“為何怕。”

“他…他…我不知道…”男孩低下頭,怯弱的模樣未曾改變,“他說這是一場游戲,可為什麽這個游戲一點都不好玩?我不要再玩了。”

“你沿途逃走都看見過什麽?”

男孩怯怯地擡起眸,“真的能把他們都救出來嗎?”

“能。”

“我…我…”

男孩雙手抓住腦袋,逐漸堕入痛苦的回憶。

“他…他不在,我發現我手上的繩子沒有綁緊,我掙脫了…我掙脫了!我爬起來,我…我想救他們,可我好怕…怕他突然回來,我跑向大門,一直在摔倒,我跑不動,好累啊,好累…我打不開門!怎麽辦…我打不開!我好怕,我到處找,終于找到了一個小窗戶!費了好大力氣,但我翻出來了!可是外面好臭好黑啊,還有股跟裏面一樣的氣味,地上到處都是玻璃瓶,紮得我的腳好痛,我一直走,一直走…”

他緊緊抱住腦袋,眼中湧現出亮色,“前面有燈,我成功了!”

“我逃出來了!我逃出來了!”

他睜大眼睛,偌大的眼白直直地盯住她,似乎是想得到心中那個答案。

“嗯。”

男孩環抱住雙膝,喃喃自語,“我不怕…我不怕他…”

逃走又如何,心卻逃離不了那座牢籠。

莫小冷不再言語,轉身離開。

周進見她出來,忙問:“怎麽樣?”

“搜索工業園區附近有異臭的廢棄醫院或診所。”

徐懷一立馬點頭,“好,我馬上告訴秦隊他們。”

話落,他掏出手機邊打電話邊往外走。

臨走前,寧霜問向她,“你們要去嗎?”

“嗯。”

最後,留下了一名警察照顧男孩,他們驅車火速趕往廢工業園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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