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撞
嚴間因受寒冷侵擾,能從洞穴深處獨行到此已經耗費了他全部的精力,此刻的他早就有些支撐不住,意識模糊即将陷入混沌。
直至,他發現不遠處異樣的光明。
那不是洞口灑下的光明,而是來自幾粗微弱的火焰。
可盡管那火焰微小,卻如同春天的勁草生機勃勃,驕傲地揮灑它的光明。
火焰?
嚴間緩緩擡頭,露出被毛發遮擋的眼睛,這才将眼前的場景全部看清。
是兩個人,不,是妖。
他顫顫開口:“請問是嚴融嗎?”
他仍舊懷揣着希望,一意孤行地認為嚴融還活在這個世界當中。
夏徑流看着眼前不必前世中看見的兔狲大的妖怪,搖頭回應:“不是。”
嚴間原本閃爍着微光的雙眸頃刻間變得暗淡,好似失去所有生機。
夏徑流放輕聲音,小心翼翼問道:“請問是兔狲一族的前輩嗎?”
“我是兔狲一族,你們是?”
聽到此言夏徑流這才松了一口氣,稍稍感到欣喜:“我們受人所托,前來送禦寒絨毯。”
嚴間不久前才消滅的心火又複燃起來,他的聲音顫抖,激動十分:“太……太好了!你們快跟我來!”
見此場景,她與方桷便隐約猜到兔狲一族此刻必然正在種族存亡之際,情況緊迫不能再耽誤!
“前輩冒犯了!”夏徑流說完,便一把抄起嚴間直奔深處。
不過片刻,他們就已經到達了真正的目的地。
可眼前的一幕還是令他們兩人震驚不已,只見洞中盤繞着一個巨大的圓圈,密密麻麻全是互相蜷縮取暖的兔狲。
夏徑流将嚴間放下,不願意驚擾其他兔狲族人,輕聲道:“前輩……這是怎麽了?”
嚴間并沒有擺長輩的架子,而是哆哆嗦嗦的随意坐下。
夏徑流後知後覺,将一簇鳳凰火放在他的身旁。
溫暖的火光頓時将僵硬如冰塊的身體融化,猶如春來令身體又恢複生機。
嚴間只覺得驚異,他先是擡眼看夏徑流一眼,而後才小心翼翼道:“不知可否讓這簇火令我随意支配?”
夏徑流點點頭。
嚴間毛茸茸的臉蛋露出明顯的笑意,水潤潤的眼睛極其去他蒼老的聲音不符。
只見他一個起躍便來到圓的中心,将那簇鳳凰火放置在了幼崽沉睡的那片區域。
這不由令她驚異地眨了眨眼,心中頗受震動。
嚴間不久後後便回到他們身前,失去鳳凰火地庇佑,他的身體即刻又寒冷起來。
無法,他只好靠近自己的同族用最古老的方法相互依偎着取暖。
“多謝。”他的聲音盡管顫抖,但卻能聽出極善之人的慈祥之感。
夏徑流不忍心,将白玦交托于她的禦寒絨毯拿出放在嚴間的身前,同時道:“如果您需要的話,鳳凰火我可以一直為你們提供。”
嚴間本還是欣喜萬分地捧着心心念念地禦寒絨毯,聽到此言不禁愣住。
“為……為何?”他顫聲問。
她環視一圈,眼中有抑制不住的心酸:“不為何,只為這滿滿沉睡的兔狲。”
說罷,她的手中又燃起新的鳳凰火,一簇一簇風向兔狲的周圍,原本昏暗的環境也變得明亮起來,恍如白日。
嚴間不知該如何作答,眼中淚又決堤,緩緩劃過臉頰,打濕毛發。
“謝謝。”
方桷在一旁許久未說話,此事才出聲問道:“可否一問這事發生什麽事了?”
嚴間重重嘆出一口氣,将眼邊的淚拭去,将一切都緩緩道來。
兔狲一族原本安居在極寒界一隅,生來就為了守候封存在地下的極寒之氣。
可不知為何,近年來極寒之氣暴動的頻率愈發頻繁,愈發來勢洶洶,令他們兔狲一族筋疲力盡。
終有一次極寒之氣破開他們的防禦,直沖天際,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極寒界開始大亂,他們兔狲也因身處極寒之氣的中心受到重創,為了避免整個族群的覆滅,他們才不得已放棄時代生存的栖息地而逃到此處。
但他們還是逃不過極寒之氣的侵擾,脆弱的幼崽接連因此夭折,為了盡最大能力保存種族的火種才會形成眼前這緊密的圓。
嚴間将這些全部說完,才空出時間一問:“請問,兔狲嚴融還好嗎?”
他還活着嗎?
兩人保持沉默。
雖然白玦并未告知她全部的來龍去脈,可是依照她後來種種的态度,恐怕他口中的“嚴融”已經兇多吉少。
見他們都沉默,嚴間知曉了當中的含義,也許是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他此刻竟意外的平靜。
他苦笑一聲:“我們早就猜到啦,他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氣氛又開始沉寂,他們都無言。
只有鳳凰火燃燒時不斷舞動的光影。
方桷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不知你們往後該如何生存?”
他知道禦寒絨毯并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此物并不能完全抵禦極寒之氣。
嚴間目光呆滞:“我又如何清楚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也許是這方空間中的溫度驟升,有不少兔狲開始蘇醒。
他們迷茫地睜開雙眼,恍惚間以為種族滅亡的危機已經好轉,溫度也開始上升。
只是周身緊密相貼的同族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真正的現實。
嚴間察覺到他們的蘇醒,出聲:“你們別動,就那樣呆着。”
他還不确定這樣的溫暖還能持續多久,還不如維持原狀。
“可是族長,我好熱。”
“族長,我也是。”
兔狲的聲音漸起,參差不齊。
嚴間覺得煩,讓他們閉嘴:“安靜!”
周圍這才安靜下來。
他略帶歉意地看向他們兩人:“他們還是太過毛躁了,請你們見諒。”
夏徑流與方桷同時搖頭:“無事。”
突然間,夏徑流腦中生出一個天馬行空般的想法,她先問道:“兔狲前輩不知一事當不當問?”
嚴間倒是坦然,并不覺得有何事不能回答:“你問。”
“請問這禦寒絨毯是怎麽運作的?”
嚴間驚異的看她一眼,若有所思,片刻後才開口作答:“這件法寶會自動汲取空氣中的自然之力随後将其轉化為妖力用于取暖,所以哪怕在這樣的境地下也能夠緩解一二我族的困境。”
“其實這是治标不治本的一種方法吧?”夏徑流猜測。
因為如果真的如他所說功效這般強大,既然他現在已經收到絨毯,又何必依舊愁眉苦臉?
嚴間悠然點頭,眸中愁絲不散:“因着禦寒絨毯是我族先輩用自己的皮毛制作而成的,日積月累之下,前輩設下的運作之力日漸消散,也許不過多久它就會成為一件普通的皮毛。”
果然。
夏徑流與方桷相視一眼,方桷心中已經知曉她所說的方法是什麽。
他對她示以一個淺笑,示意她将此法道出。
夏徑流沒有猶豫,直言:“前輩,我可以延續禦寒絨毯的功效。”
嚴間仿佛聽到了什麽驚世駭俗的聲音,面上驚詫,嘴巴大張:“你……你說什麽?”
她不再說話,只那樣笑着看着他,莫名間卻給予了嚴間極大的信心。
那雙眼眸中的沉穩好似在告訴他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她有辦法。
嚴間激動得起身,瞬間便蹦到夏徑流得腿邊,一把将其抱住,淚和一些不明液體一同蹭了上去。
他嚎啕:“你是我們兔狲一族的大恩人吶!”
夏徑流連忙扶住他此刻兔狲形态的小身體,道:“前輩倒也不必如此,這于我而言不是什麽大事。”
但嚴間并不是不懂知恩圖報之妖,他先是平複自己洶湧的心情,而後便道:“我懂,我都懂。”
心中卻已經将她視作救世主一般的角色。
“那我就不再多說了。”夏徑流将她的所想一一道出。
以她的想法,她想要嘗試将鳳凰火融入禦寒絨毯當中,這樣一來,既可以提高其的保溫效果,又可以将鳳凰火中的妖力轉換為運作之力。
這還是從不久與方桷骨血相融得來的靈感。
禦寒絨毯再怎麽說都是生物,有細胞,只是脫離本體後活性變低,但不是絕對沒有可能。
只是……
她才剛剛經歷過此法,身體此刻虧空的厲害,鳳凰原翼的告誡也猶在耳邊。
倒是方桷凝眉,先行出口:“你是不是笨。”
夏徑流不明所以:“怎麽了?”
“你是不是忘記還有我了?我體內同樣流淌着鳳凰血,更何況這絨毯畢竟不是真正活着的生物,大概率不需要太多的鳳凰血。”他耐心解釋,卻是一副早就做好準備的語氣。
夏徑流大腦陡然卡頓,好似超負荷般運轉不動。
方桷歪頭,朝她笑。
“可你也不太行……你的身體還未完全恢複……”她喃喃。
“那便等我修養好吧。”方桷并不認為這是什麽大事,随意回答。
“可是……”
“嗯?”
“我還不确定此法能不能成功……”夏徑流一時間覺得自己格外天真。
将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告訴一個迫切要得到幫助的人,萬一此法不能成功,豈不是給人希望又将其親自打破。
方桷靠近她,垂首看她皺起的眉頭:“不用擔心。”
嚴間此刻也開口:“兩位也不必因此憂慮,如果此法無效也當是我兔狲一族的命數。”
他重重嘆出一口濁氣,清透的眸中看不出一絲歲月留下的痕跡,閃耀着水光,那樣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