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方桷手撐油紙傘漫無目的地行走在一片竹林當中,有水珠濺起打透他的衣衫,可他卻毫無發覺,依舊走着。
每當他煩躁得不能自己之時都習慣在竹林間漫步散心,企圖将憂郁消散在純淨的林間。
可這次,卻如何都不管用了。
他仰起頭,凝望層層疊疊的竹葉,透過間隙看那渾濁的天空,終是苦笑一聲:“或許我應該出去散散心。”
不知散了多久,雨漸漸停歇,方桷收了傘,打算返程。
回去途中卻意外看見一只被淋得瑟瑟發抖的紅色小鳥正嗚咽鳴叫,聲音微弱幾乎不可聞,倘若不是他對鳥鳴一類的聲音敏感,真不知它要怎麽活下去。
那小鳥長得豔麗,渾身火紅色的羽毛,盡管濕透的羽毛粘在一起,但還是不影響它的美貌。
如果不是體型擺在這裏,真的會令他誤以為是某妖。
思及此,方桷當即搖了搖頭。
怎麽可能呢?她可是鳳凰。
她可是鳳凰。
心間又漫起一股密密麻麻的痛,令他難以喘息,他無奈地閉上雙眼,緩了片刻才終于将這股疼痛壓下。
“小鳥,我帶你走吧。”方桷輕輕捧起這只看似虛弱的小鳥,卻沒有回自己的竹屋,而是朝着外界飛去。
夏徑流此刻正睜着黃豆般大小的眼眸一刻不眨地盯着方桷,也好在因為眼睛小,他并沒有察覺這樣熾熱的目光以及當中的晦澀。
她被方桷手捧在懷中,依偎在他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胸膛規律的起伏,微涼的風吹在她的身上,靜谧中她隐隐有了睡意。
想要瞞過方桷可不是一件易事,在她發現方桷不在房中之時便起身去尋,幸好她的運氣還不錯,碰巧撞見在竹林當中的方桷。
她本還想将他喊住,只是他的狀态實在稱不上正常,仿若游魂。
夏徑流當場便覺得心疼,現在的他恐怕極度拒絕與她交流。
急中生智,她收斂一身的妖氣僞裝成一只受傷的小鳥等在他必經的路邊,用盡畢生的演技将他騙了過去。
倚竹行了一天一夜才終于到達目的地,夏徑流恍恍惚惚醒來,驚異的發現所到之地竟不是妖界,而是她熟悉又陌生的人界。
她有些激動地眨動雙眸,好奇至極。
這次方桷倒是發現了,開口詢問:“你也很喜歡這嗎?”
夏徑流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又縮進了他的懷中,猶如烏龜。
方桷溫柔地笑了,擡手撫了撫小鳥早就幹透而毛絨炸開的頭。
夏徑流有些不滿地甩了甩頭。
而後方桷便僞裝成一名普通的人類走在熱鬧非凡的街道當中,租憑了間宅子,從此安穩地在這裏定居下來。
日子過得平淡,夏徑流的日常變為了吃吃喝喝睡睡。
為了避免她突然離開後菜鳥驿站癱瘓,她趁着方桷一次外出秘密給機笩傳了訊,安排好一切才勉強安心。
此刻她正站在窗沿上,傳訊剛剛飛出,院門就傳來了吱嘎的清響。
夏徑流暗道一聲不妙,當即把窗戶關上,回到了自己的玩耍區域。
方桷的腳剛踏進院子,餘光間就瞥見一道不太明顯的亮光向遠方疾行而去,他眉頭皺起,快步朝着屋內走去。
可他并未發現院中又其他妖怪的氣息,是實力強勁還是并不是妖怪?
眉心的紋路皺得更深。
屋門被他一把推開,他大步跨進環視四周,除卻一只火紅色的鳥在屋頂撲哧着翅膀飛着茫然地看着他,并沒有第三者在場的痕跡。
方桷将目光鎖定在夏徑流的身上。
它何時這麽有靈智了?
随即,他輕輕地笑了,眉眼舒展,面容燦爛,他柔聲呼喚那只小鳥:“小紅,過來。”
夏徑流對這個稱呼毫無辦法,只得認命讓他叫了。
她飛向方桷的手心,爪子緊緊鈎住他的手指,翅膀大張,歪頭,仿佛在問:“你叫我幹什麽?”
方桷的目光從她挺直的背脊游走到她漂亮有神的眼睛,眸中隐有波瀾。
他最終還是探出一口氣搖搖頭,接着輕輕撫摸她的腦袋。
夏徑流順從地蹭他的手心,夾着嗓子鳴叫幾聲表達自己的喜悅,仿若真的是一只聽話乖巧的小鳥。
“過幾日,我就要離開了。”方桷的神色隐匿在陰影當中,意味不明,“你喜歡哪?”
我只是一只什麽都不懂的小鳥我怎麽知道?
夏徑流閉着眼睛翻了個白眼,心中暗自道。
見她毫無反應,方桷也不再多說,只是端坐在榻上,一味撫摸着手中的鳥,思緒亦不斷瓢遠,神游天外。
—
翌日,夏徑流在明亮的光線中醒來,清晨的陽光總是如此惬意,照得她不舍得睜眼。
不遠處的街道熙熙攘攘,叫賣聲與行人的交談聲相互交融,生活氣息濃郁,總有令她回到現實世界的錯覺。
她挪了挪爪子,下意識去尋找方桷的身影,往日裏這個時間他早就起來看書,又或許在曬太陽。
可她将整個院子裏裏外外都找了一遍卻始終不見人影,這時夏徑流才隐隐覺得慌張,察覺到不妙。
他昨天莫不是發現了什麽?
她心中驚覺。
可他當時的神情那般自然,完全不象是發現了的樣子。
擔憂之下,她創出院子企圖去尋妖,不料恰巧與買完早食回家推開院門的方桷迎面而撞,雙方都愣住了。
尤其是夏徑流,裝上方桷後,她當即控制不住掉落在地好在及時被他接住。
斂去妖力就暫時無法使用,這次她真的是被實實在在撞疼了,頭暈之餘驚叫出聲。
“你怎麽出來了?”
方桷眉頭微擰,将夏徑流重新帶進屋子,好好關緊屋門,好似生怕她逃走了一般。
他将手中的包子放在她的面前,道:“你吃吧。”
這回倒是夏徑流沉默了,她好不容易從昏昏沉沉的狀态中恢複清明,又即将面臨他怪異的态度,着實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遲疑地挪動步子,湊近此刻還散發着熱氣的包子,香味迎面而來穿透□□直擊靈魂,她瞬間覺得精神,對着包子垂涎欲滴。
穿越後她已經許久都沒有接觸過人類生活了,尤其是吃食,哪怕是簡簡單單一個包子也是難得的。
夏徑流毫不客氣,鳥喙一下一下地啄着包子,三下五除二便将兩個肉包吞吃入腹。
方桷驚異于她的胃口:“慢點。”
夏徑流十分滿足,飽腹感令她幸福得暈頭轉向,只覺天地間都在旋轉。
不過片刻她便癱倒,暈死過去。
方桷的眼神十分複雜,還是不忍地閉上雙眼,口中道:“那麽,便再見了。”
—
【叮!主任務二:擴張菜鳥驿站,分任務二:開發新版圖。任務完成!】
【獎勵積分500,總積分:921。】
【請宿主再接再厲!】
夏徑流是被007的這陣播報聲給吵醒的,她睜開雙眼,茫然間意識到了什麽。
他發現了。
如此想着,她卸下僞裝,好在007的聲音來得及時,現在應該沒過多長時間,當機立斷,她朝外追去。
在方桷身邊蟄伏這麽多天可不是單純想要游玩的。
可人界範圍太廣,她又不知道他到底走了哪個方向。
躊躇間,許久未有異動的心髒此刻正狂跳着,夏徑流眉心一皺,手掌撫上胸口。
這不是始祖鳳凰火造成的異動。
她的視線又開始模糊,恍恍惚惚間她能察覺有一股清涼的力量從心髒游走到她的眼眶,下一刻,視線中便出現了一個莫名的畫面。
這道畫面并不穩當,它被好似被挂在人的腰間,随着主人的行動而搖搖晃晃。
可夏徑流總感覺不時入鏡的衣衫格外眼熟,想了又想才發覺那是方桷今日所穿的衣裳。
她當即愣在原地,後知後覺這是其實是倚竹的視角?
當初自她從岩漿蘇醒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攀竹的身影了,方桷告知她攀竹為了救主也一并入了岩漿,早就化為灰燼。
興許……
攀竹便是在那時與她融為一體。
夏徑流有一霎那覺得荒誕。
來不及多想,便根據倚竹所傳來畫面的信息确定方位,然後追去。
這邊的方桷其實并沒有走出太遠,他還在人界當中。
周遭行人來往,他混在其中竟一點也不矚目,仿若生來就在這片土地生活。
“你快來追我呀,哈哈哈。”
一個拿着糖葫蘆的小女孩正一邊往後看去,一邊朝前狂奔,一不小心就撞在方桷的懷中。
小女孩吃痛叫了一聲:“啊!”
“你沒事吧”方桷将她扶起,而後幫她理了理衣襟。
小女話呆滞地盯着他的面容,臉漸漸紅透:“大……大哥哥,我沒……事。”
“沒事就好。”
方桷微微揚起嘴角,接着目送小女孩離開。
身後傳來令人意外的聲音:“抓到你了。”
方桷的身形僵住,背脊挺直,仿佛時間被靜止。
夏徑流悠悠走到他的身前,湊近,歪頭看他的眼睛:“你好喜歡躲避。”
方桷移開眼,薄唇微呡,垂在身龐的手下意識握緊。
他并沒有出聲,也沒有動作,就那樣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她赤裸的目光将他僞裝的外衣剝落。
夏徑流的眼往下一瞥,笑着看向他,随後伸出手将他的手握住。
女人的手并不能完全将男人的手覆蓋,只能勉強包住手背,微涼的體溫通過想觸肌膚直擊方桷的心神,他不斷顫動着眼睫,手背隐有青筋暴起。
“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夏徑流的這句話問得沒頭沒腦,但方桷依舊聽懂了。
他終于敢擡眼直視她的眼眸,說的話猶如極寒界的冰雪又冷又硬,他一字一頓:“我想要遠離你。”
可這句話于夏徑流來說不痛不癢,她眼中的笑意更盛:“嗯。我知道。”
方桷詫異地看着她,嘴唇翕張,心中更起波瀾,他又不敢看她了,繼續道:“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
方桷的心開始砰砰亂跳起來,面部充血,無人在意地耳邊漸起霞紅。
這一刻,好似周圍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在外,這方空間當中僅有他們兩人。
他只能聽見由弱到強的耳鳴聲盤旋在腦中。
靜默許久。
“我喜歡你。”他恍然開口,眼眸中起了一層朦胧的霧氣,模糊了視線。
“嗯。”
“……”
“我知道。”
夏徑流說得極其認真,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臉,拇指輕撫拭去他眼角的淚。
她先是認真看了他一眼,無奈一笑,而後額頭相抵,呼吸交融間,她道:“我也喜歡你。”
那一剎,天地間都失了色彩。
夏徑流喋喋不休:“你不用擔心我們不能在一起,你還記得在極寒界中的那次危機嗎?”
方桷不語,她也不惱,接着道:“骨血交融法本就是鳳凰一族為了與自己心愛之人在一起而創造的秘法。”
聽到此,方桷眨了眨眼,“嗯”了一聲。
“所以你別再鬧變扭啦。”夏徑流輕聲哄他。
“好。”此時,方桷才展露了一個由心的笑容,格外耀眼。
夏徑流輕笑一聲,摟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低,唇瓣就這樣吻了上去,唇齒交融。
這一刻,仿若到達世界的結局,美好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