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珠順着衣服的下擺落到地板上,不知曾何時,地板上的彌漫的水已退去,地板依舊幹淨整潔。
剛剛那被水淹沒的房屋是個錯覺。
“啊,抱歉。我忘了換套衣服出來見你,把你也弄濕了。”
夏蒲藍似想到什麽,連忙放開了懷裏的柳海安,果不其然,看着也同樣濕了上衣的柳海安懊惱不已。
“啧……這樣會很冷的。”
夏蒲藍有些煩躁的摸摸後腦勺。
“沒關系……”
柳海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視線落在他的腳下。果然,沒有影子嗎……
“咚……咚……咚……”
家裏那座古老的鐘敲響了,雄厚混重的撞擊聲在房內響起,一共十二下。
原本正準備說些什麽的夏蒲藍看了眼門外,又是抿緊了嘴,不發一言。
“我要走了。阿海。”
夏蒲藍放開了他的手,雙眼始終直直的盯着柳海安,眼神閃爍,表達着什麽。
柳海安別過頭,受不起他如此熱烈的表達。
如此反應,夏蒲藍也只是苦澀的笑笑着,伸手拍拍他的頭。
“阿海,我走了。”
聲音很輕,怕擾了人的清夢。夏蒲藍轉身向門外走去。
濕透的衣衫緊緊貼着單薄的身體,從背後看去,有大小不一的各種傷痕與淤青綻裂在他的背上。
是曾經受過一陣虐打,傷痕累累的又被扔進水裏泡着,導致傷口又泛白,陰森森的骨頭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很疼……鑽心入骨的痛。
“滴答……滴答……滴答……”
水珠沿着地板一直往樓下流去,他消失在門外,消失在走廊,樓梯……
“對不起……”
柳海安看着床上交纏在一起扭曲的兩具屍體,視線深深的掃過他們痛苦的面孔。
他開口,包含着無限的歉意。
對不起,我無法為你們做些什麽。
對不起,我一直都不是個合格的兒子。
對不起,我……已經回不來。
他轉身,毅然離開房間,關上房門。
匆忙跑向樓下。
“噔噔噔……”
腳步聲在樓梯口傳來,正在玄關穿鞋的夏蒲藍驚愕的看向身後跑的氣喘籲籲的人,是柳海安?!
“你怎麽……”
手中的動作停止,夏蒲藍看着他的雙眼是掩飾不了的愕然與狂喜。
“阿藍,我和你一起走。”
他一直在猶豫,始終不敢往前走一步,這讓他錯失了很多東西,直到現在。希望不會是個罪過。
“好。”
夏蒲藍起身,看着柳海安,笑的格外開心。
待柳海安穿完了鞋,兩個人走出門外。
柳海安看向夏蒲藍右手拿着的雨傘,有些驚訝的開了口。
“阿藍,那個不是……”
“嗯?對,你還記得,這是十五歲那年生日的時候你送的禮物,不過你估計也不知道傘的另一種意義。”
夏蒲藍朝他揚揚手中的那把做工精致的油紙傘,嘴角勾出一抹意義不明的笑容。左手牽着柳海安往電梯走去。
傘……散……
可惜年少無知,只想着怎麽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送給他,又怎麽會知道這有特別意義。
柳海安沉默了。
“不過,也多虧了這把傘。讓我能見到你。”
拇指撫着傘柄上雕刻的花紋,夏蒲藍沉了沉眸。
“……”
接下來兩個人不再說話,坐着電梯下到一樓,一路上沒有看到任何人。在深夜的這個時候,應該多的是沉迷在燈紅酒綠的人。
小區大門敞開着,兩個人大搖大擺的走出大門。
守門的大叔沒有反應的坐在椅子上,睜大了眼睛看着他離開。
夏蒲藍打開了傘。
“這裏,還是沒有變。”
夏蒲藍走在前面,看着周圍的環境不斷地感慨,就好像多年未回來的浪子一樣。
柳海安低着頭沒有說些什麽,他一直想開口,他一直很想知道的事情。卻也只是跟在他的身後,不說話。
“唉,你看,當初我們爬過的那棵樹,現在這麽高了。你說我們還能爬的上去嗎?”
夏蒲藍指向小區前面那片小樹林邊上,那棵已經有三層樓高的綠樹。
柳海安擡頭看向那,也只是搖搖頭。
“誰知道呢……”
“阿海……”
夏蒲藍突然停下腳步,叫了一聲。
“嗯?”
“你真的要和我一起離開,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他轉過身,很認真的看着柳海安道。
“對。”
柳海安看着他這麽回答了,也許是他的态度太過于冷靜,語言過于平淡。
夏蒲藍看不透他的真正心思。
“好。”
得到了準确的答案,夏蒲藍抓緊了他的手,義無反顧的朝着前。
你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柳海安。
無論前方是地獄與天堂,你注定與我同行。
“阿海,還記得那片海嗎?”
夏蒲藍帶着柳海安,停在靠近山崖的那條車道上。
從這裏看去,眺望遠方是可以看到海平線。
“嗯。”
深夜的風有點冷,吹過他的耳邊。柳海安的視線看着樹海那邊的大海,他的腳下,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山崖。
“阿海……你知道嗎,海裏真的很冷,夜裏的水溫凍的我打冷顫,白天的水就像煮開的水一樣,太痛苦了。”
夏蒲藍松開了他的手,神情變得很是奇怪。
“我知道。”
柳海安沒有看向身邊人的異狀,他始終看着遠方,一臉的無波瀾。
“阿海,你不知道,你怎麽會知道那種痛苦呢,我在那裏泡了三年,一千多個日夜,真的很痛苦,你怎麽可能知道!”
他的音量有點高,沖着柳海安喊着,那張蒼白的臉也是一片不自然的扭曲。
“所以你回來了,阿藍。我是知道的……”
柳海安終于看向夏蒲藍,臉上仍是呈現着淡淡的情緒。
夏蒲藍楞楞的看着他。
一陣風吹過,有股重力從背後襲來,來不及反應,毫無防備的柳海安被這股重力推向前方,腳步一滞,身體越過半米高的鐵欄杆,頭朝下的向崖下墜去。
黑暗中,柳海安仍是直直的看着崖上站着的夏蒲藍。
“我知道,你也不會放過我。”
他的嘴唇微動,這句話消失在黑暗中。
疾風飒飒劃過耳邊,柳海安閉上眼睛。
“嘭……”
物體高速掉落在地面上,重物撞擊而破裂。
夏蒲藍很清晰的捕捉到那一聲從崖下傳來的爆破聲,他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蒼白的臉上彌漫着黑氣。
“阿海,你太聰明了,所以聰明反被聰明誤”
夏蒲藍握緊了手中的傘,看着崖下,笑的格外溫柔。
“可是,阿海,我怎麽舍得你就這樣死去了呢……”
輕輕的呢喃聲像情人之間見不得人的話語,飄散在這個深夜裏。
警笛聲劃破清晨的寧靜,吵醒睡夢中的人們,推開玻璃窗往下看去,幾十輛警車有秩序的開往那片以有錢出名的居民區。
不用看,肯定出大事了。
“要死喽。這麽早就吵死人。”
過往的人随意的咒罵一聲,可語氣是掩飾不了的幸災樂禍的意味。
看着警車奔馳而去,看戲的人都笑着關上了窗戶。
有好戲可以看了。
王洋從警車上下來的時候,臉色黑的讓其他警官退避三舍。
王洋今年已經三十多歲,從事警察這個職業也有十多年,豐富的經驗讓他理所當然的是其他年輕警官所敬佩的對象。
一大早被上級的人連環奪命call從美夢中吵醒,原本就有起床氣的王洋黑了一張臉,差點沒有破口大罵!
而接下來下屬報上的案件更是讓他情緒差到極點。
在這個和平時代,在平時是沒有什麽出人命的案件事情發生,最多就是一些搶劫,小偷什麽的小案件,這些可以讓局裏的那些沒經驗的新人就可以去解決。
花影市裏已經很久發生什麽傷人的案件,這讓他已經産生了想要退休養老的念頭。
可是早上這通電話讓他猛的清醒過來,真是一陣氣憤!
出了人命就算了,對象還是市裏有名的書記與大公司的總裁。
那個歹徒這麽大膽,竟敢無聲無息的潛入這個守衛嚴密的大廈!
他猛的甩上車門!力度之大讓整輛警車震動了一下。
身邊跟着的年輕警官壓低了帽檐,不出一聲。
“幾樓。”
雄厚充滿力量的男音響起,在空曠的走廊上回蕩。
王洋快步走向電梯,十分不耐煩的抓着已經被他揉虐成一團的警帽。
“六樓第三號。”
清朗的男音快速響起,身後緊跟着王洋的年輕警官替他打開了電梯。
王洋氣沖沖的走進電梯,身後跟着的年輕人也快速跟上。
電梯只有他們兩個,年輕人突然遞給了王洋一份巧克力?!
王洋看都看沒看,直接扔進嘴裏嚼着。憤怒的氣息似乎平複了一點。
提示音響起,電梯到了六樓。二人相繼走出電梯,整個六樓已經被封鎖,來往的都是穿着警服的人。
等他一走出電梯,路過的警官都向他行了個禮。王洋鄭重的點頭,越過他們朝着第三號房間走過去。
“隊長!”
一見到王洋,一名戴着眼鏡,拿着各種文件的男子興奮朝他走過來,完全無視王洋臉上的黑氣。
“調查的怎麽樣?”
王洋皺着眉,看着笑的一臉燦爛的男子。
“是!發現死者是在死者的卧室床上,死者是柳泉書記與他的夫人溫漸煙。雙方死因皆為溺死,生前曾受過不同程度的虐打,以至于死者身上多處骨頭與軟組織受損,出現淤青等現象。室內無争執打架現象,無財物丢失。初步可判斷為謀殺。”
男子念完手上收集的資料,擡頭看向王洋,表情肅穆。
“我記得他們有一個兒子。”
“是。他們的兒子是柳海安,目前為花影高中三年級生。在房裏沒有發現他的蹤影。”
“父母慘死在床上,下落不明的兒子。呵……有沒有看監控記錄。”
“是。房屋裏的所有攝像頭統一在深夜22:00分出現黑屏等技術性問題,無法修複。而在六樓走廊上的監控器有拍到柳海安在00:09分離開家,坐電梯去往一樓。”
“一個人?”
王洋開口。
“是。一樓的監控器裏,柳海安離開了小區,往小區坡道上走去,目前已派遣人手去采集附近的監控畫面。”
“小區守門的保安與夜間巡邏的保安呢?”
“夜裏守門的保安是一名上了年紀的老人,碰巧早上在知道了發生這種事情,直接腦溢血送到醫院去了,目前正在急救中。夜裏巡邏的保安恰巧今天全部放假。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還真是巧了。”
王洋對一切事情都如此碰巧而感到不可思議,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他,這事情沒那麽簡單。
“嫌疑很重,這個叫柳海安的小子。”
戴着眼鏡的男子還要開口說些什麽。從遠處傳來的叫喊聲讓他停了嘴。
“隊長!副隊長!找到了!死者的兒子!”
是個瘦弱的小警官,煞白的臉上是遭掩不住的驚恐。
“在哪裏?小杉。”
被叫為副隊長的眼鏡男看向小警官。
“在那個山崖下!他跳崖了!屍體是在那裏發現的!”
眼鏡男驚愕的看向小警官,然後看向王洋。
王洋沉默了,掃了個眼神給身後不發一言的年輕警官。
年輕的警官朝他點點頭,向樓下走去。
“跟着舒七去。保護好現場!”
王洋開口,向着小警官。
“是!”
小警官連滾帶爬的跟上年輕警官。
“我也下去看看吧。”
眼鏡男推推眼鏡,也開口。
“……”
王洋沒說什麽,越過眼鏡男,向房內走去。
眼鏡男沒說什麽,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