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捧着懷裏的毛巾、繃帶和藥水,降谷零有些茫然。
這是……送給他的嗎?
毛巾上的吊牌還沒拆、藥水和繃帶也被醫用塑料袋嚴嚴實實包裹起來了,很顯然,這些東西是剛剛從便利店買回來的。
可……
到底是誰會這樣做呢?
“……惠美老師?”
“……”
無人應答。
來送東西的人似乎已經走遠了,沒有留下一句話,更沒留下一絲痕跡。
東西掉落的方向了無人影,只有輕輕搖曳的樹枝、以及一只只茫然無辜的雀鳥。收斂翅膀,它們停落在樹枝間,唱着一支又一支人類聽不懂的悠揚小調。
沉默片刻,降谷零擡起頭,紫灰色的眸子仔仔細細在學校院牆上觀察着。
——牆頭沒有擦蹭痕跡,樹梢間也沒有斷枝殘葉,來送東西的人顯然并不是攀牆爬樹上來的。
那麽……
難道是直接從院牆之外抛擲進來的嗎?
他剛想轉出校門繼續深究,下一秒,卻聽見教學樓的方向遠遠傳來了一陣清脆的放學鈴聲。
很快,孩子們嬉笑打鬧的聲音便從教學樓方向響起,朝着學校門口飛快湧去。
人潮洶湧,樹梢間的雀鳥仿佛也被孩子們的嬉鬧聲驚到,紛紛“撲棱棱”地扇動翅膀、騰入空中。
“……”
降谷零動作微微一頓。
這麽多人來往踩踏……就算對方有留下什麽蛛絲馬跡,恐怕也會被紛亂的腳印覆蓋掉的吧?
“……算了。”
抿了抿唇,他将懷裏的毛巾抽出,搭到頭頂,有些粗暴地反複大力揉搓着自己還在滴水的金發。
……還是早點收拾好自己、盡快回家吧,免得奶奶擔心。
……
……
學校院牆之外、樹梢間。
蹲坐在樹枝之間,秦抖了一下耳朵,将一直叼在嘴裏的亮銀色懷表形終端吐出,長長的松了口氣。
“還好有[界]……”
渾身雪白的狐貍小聲嘀咕:“人類幼崽都這麽敏銳的嗎?就差一點點就被發現了……”
尾巴卷着終端,秦半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詛咒之種啊……”
“但剛才那個人類幼崽的身上,為什麽會一點詛咒氣息都沒有?”
尾尖搖了搖,秦舔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沉吟:“如果是需要觸發條件才會外洩的話,那也就是說……只要避免觸發詛咒,幼崽就可以一直平平安安當個普通人類了吧?”
這樣一來,他就只需要保護對方到成年,等詛咒之氣成熟之後、再把它吞掉……
——然後可以順利完成任務了吧?
心裏小算盤打的噼啪響,秦繼續在樹梢等了一會兒,确定剛才那個狡猾的人類幼崽沒有在附近繼續蹲守自己後,這才一甩尾巴,輕盈地跳下樹幹,嗅着空氣中殘留的幼崽氣息,朝對方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一路尾随護送幼崽回到了自己的巢穴裏,左右無事,秦拖着大尾巴,懶洋洋地在幼崽的巢穴附近巡視了一圈。
詛咒之種的氣息還沒有外洩,附近并沒有聚集起任何棘手的強悍異常,充其量只有一些弱小的付喪神和執念。
都不用秦出手,那些小家夥們在看見秦身影的瞬間,立刻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四散逃離。
唔……
挺好,省事了。
搜索了好幾遍,确定沒有漏下任何漏網之魚後,秦愉快地找了個隐蔽的牆角鑽了進去。
兩秒後。
一個腰細腿長的一米九大帥哥從牆角裏溜溜達達地走了出來。
用[界]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沒辦法完全收起的耳朵和尾巴,秦拎着錢包,興沖沖地飛奔向附近距離最近的一家面包店。
——全麥吐司,我來啦!!
——————
晚間,叼着面包片、秦半眯着眼睛趴在幼崽巢穴的屋檐上,一邊啃,一邊惬意地搖晃着尾巴尖。
——這份工作其實也挺閑的嘛~
除了白天上下學的時候需要跟随幼崽外出活動之外,其餘空餘時間完全足夠他摸魚打盹了。
簡直是打工狐的理想工作狀态br>
這樣想着,秦愉快地彈了一下耳朵,三兩口将今日份的口糧暴風吸入之後,扭過頭,将尖尖的吻部一頭紮進了自己比身體還大上兩圈的大尾巴裏。
今晚月色很好,剛好足夠他一邊曬月光浴,一邊吞吐月華。
金蜜色的眼眸掃過自己的尾巴尖,在兩條尾巴左側的空白處,秦的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頓。
那裏……
有一道疤。
蜥蜴在遇到危險時會選擇斷尾求生,那是因為蜥蜴的尾巴原本就能斷後再生,但狐貍不一樣。
狐貍的尾巴斷了,那就是真的斷了。
身為狐妖實力的象征,尾巴的長短、大小、數量的多少,以及尾部毛發的生長狀态,都能很好地反映出一只狐妖的健康程度。尾巴是狐妖非常重要的身體部位,一旦失去,就像原本完好的瓶子被打破了一個裂口,就算狐妖之後積攢再多的妖力,也都将無法填補尾巴缺失的空缺。
因此,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狐妖是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尾巴的。普通狐妖如此,多尾狐妖更是如此。
微微垂眸,秦盯着自己尾根,望着兩條尾巴的左側、那一小塊空缺出來的位置,微微嘆了口氣。
良久之後,他緩緩低頭,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尾根那處早已經結痂愈合的醜陋疤痕。
“真的好想修出九尾啊……”
水紅色的尾尖微微彈動了一下,秦有些惆悵地把自己蜷縮成球,趴在月光之下,默默發呆。
“可惜,已經完全沒有機會了呢。”
垂影自憐了一陣,秦勉強打起精神,擺動尾巴,竭盡全力吞吐月光之中蘊藏的天地精華。
雖然已經非常努力,但斷尾的身體就像一只漏了的水桶,無論秦吞吸多少,那些進入他身體裏面的月華,最終卻又順着他斷尾的疤痕處逸散而出,幾乎一點沒給他剩下。
——一切都是徒勞,一切都是無用功。
但,月光之下,那只渾身雪白、只有耳尖和尾尖有一抹水紅的小狐貍,卻還在不知疲倦地努力吸納着月色精華。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
潮濕昏暗的夜色逐漸褪去,天邊隐隐約約泛起了一抹魚肚白,街道上,陸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車輛飛馳聲、以及人們低沉的交談聲。
天亮了。
一直到最後一抹月華消散,秦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蜂蜜一般漂亮的融金色眼眸微微跳動,片刻之後,秦晃了一下尾尖,慢吞吞地從牆頭上站起。
前爪下壓、屁股翹起,通體雪白的小狐貍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随後打着呵欠,溜溜達達的踱到了幼崽巢穴的窗戶前。
篤篤篤——
探出尾巴、用水紅色的尾巴尖尖輕輕敲擊了幾下窗框,秦抖了一下耳朵,半眯着眼,相當體貼地為自己看護的人類幼崽送上晨間叫醒服務。
——快起床快起床!太陽要曬屁股啦!
敲完窗,不等幼崽推窗查看,秦靈巧的一個竄身、身型閃過,眨眼間便把自己貓進了附近的灌木叢裏。
兩分鐘後。
窗門“砰”地一下被人從裏面推開,赤着上身的金發人類幼崽從窗門裏探出頭,滿臉低氣壓地瞪向窗外。
下一秒。
“……?”
望着窗外空無一人的院落,降谷零微微一愣,原本滾到舌尖的诘問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
撐着窗臺,他探着腦袋朝窗外四下張望。
——沒有。
什麽都沒有。
所以……
剛才到底是什麽人在敲擊他的窗戶呢?
百思不得其解地,他沉默半晌,轉身退回房間裏,轉身去洗漱了。
草叢裏,一只渾身雪白的狐貍眯着眼睛,愉快地抖了抖耳尖。
搞定~
蹲坐在草叢裏又等了一陣後,掐算着時間,小白狐貍嘴裏“嘤嘤嗚嗚”地哼着誰也聽不懂的小曲兒,翹着尾巴,一溜小跑,噠噠噠地沖到幼崽上學的必經之路上,替自己看護的小崽探路去了。
經過秦昨晚的努力,以幼崽的巢穴為中心、附近方圓十裏的異常,已經被秦的氣息吓跑了泰半,僅剩下的那些老弱病殘也幾乎都掀不起什麽風浪。
因着母親和姐姐的教導,秦思考了一下,擡起肉墊,放走了在自己爪下瑟瑟發抖、癱軟成一團爛泥的微型異常。
“——這附近以後歸我管。”
微微低頭,他盯着爪下那只眼淚汪汪的座敷童子,故意将臉湊近,呲出一口森白鋒利的獠牙,陰恻恻地恐吓。
“那個金毛的幼崽是我罩的,不想被我吞掉的話,就不要去找他的麻煩,懂?”
頂着臉上的爪印,座敷童子都快被吓哭了,忙不疊的點頭:“明白、明白,大人放心,在下絕對不會靠近您盯上的獵物的!”
耳尖微微下壓,秦有些不滿地拍了對方一爪子。
“不是獵物!”
“是是是……”再次被大妖怪按在爪下,座敷童子欲哭無淚,身體抖如篩糠,“我知道了,我不會靠近您的妖奴的——!”
妖奴……?
那是什麽?
秦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茫然,支棱在頭頂又尖又長的狐耳也下意識往兩側轉了轉。
他猶豫了一下,到底是不願意在這只小妖怪面前露怯丢人,于是清了清嗓子,板着臉,努力僞裝出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
“咳咳……妖奴什麽的,就不要再提了。”
大腦飛速運轉,片刻後,秦高深莫測地擡起下巴:“真要算起來,那個人類算是我的崽——咳、我這麽說,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崽……?!
座敷童子:“……”
座敷童子:“!!!”
聽這位大人的口吻……那個人類難道是大妖和人類所生的半妖幼崽嗎???
噢——!
怪不得前段時間那孩子路過的時候,它從那孩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力量,如果是半妖的話,那一切都好解釋了!
巴掌大小的微型異常當即瞳孔地震,望向秦的眼神瞬間就有些不同了。
身上瞬間燃起了鬥志,小小的座敷童子掙紮着從秦的肉墊下爬出,雙手握拳,鬥志昂揚地向大妖保證:“請放心、大人,我會把這件事轉告給附近的其他小妖怪的!”
“——只要我們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會誓死保護小主人的!!”
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