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宮野家的診所, 距離學校并不算很遠。秦帶着兩只小崽來到診所門口的時候,診所裏面還有病人在問診。

牽着兩只崽崽禮貌等在一邊,秦轉動目光, 四下打量着這間規模并不很大、布置卻格外溫馨的小診所。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隐隐約約間,秦仿佛嗅到了一股略微有些熟悉的氣息。

那是……

“——明美?啊、還有零, 今天學校放學這麽早嗎?”

溫婉柔美的女聲自身後傳來。

秦轉過身, 目光正對上那位金發碧眼的醫生探尋的目光。

四目相對。

微微一怔之後, 醫生笑着沖秦點了一下頭:“不好意思,這位先生, 請問您是……?”

伴随着對方身影不斷靠近,空氣之中,那股飄忽不定的氣息逐漸變得濃郁了起來。

不知想到了什麽,秦的眸光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是老師哦!”

松開秦的手,宮野明美笑着撲向媽媽:“秦老師是學校新來的老師哦, 是唱歌超級好聽、人也超級好的新老師!今天學校發生了一點事情, 我和零君受了傷, 秦老師是專程送我們回來接受治療的!”

“是這樣啊, ”擡手接住女兒,醫生小姐沖着秦微笑了一下,“還真是給您添麻煩了啊——明美和零在學校,承蒙秦先生多關照了。”

秦微微搖頭。

“還未請教, 您……”

揣在外套口袋裏的手機微微震動了一下, 秦低頭, 摸出這支為了包裝新身份而置辦的手機, 掃了一眼手機屏幕。

是長谷川老師發送過來的郵件。

宮野艾蓮娜麽……

“——宮野醫生,幸會。”

宮野艾蓮娜笑了笑:“請多指教。那麽, 我現在先去給兩個孩子檢查傷口?秦先生請随意。”

秦松開握住降谷零的手:“好的,麻煩您了。”

他低下頭,剛想叮囑降谷零乖乖聽從醫生的安排,下一秒,就看到某只幼崽屁颠屁颠地湊到了宮野醫生面前,眼睛亮閃閃地仰望着對方,濕漉漉的紫灰色眼眸之中滿是憧憬和向往。

秦:“……”

秦:“…………”

——QAQ崽崽!崽崽你都沒用這種眼神看過我!

耷拉着耳朵,一只狐球心情無比低落地蹲進了一樓診室的牆角裏,默默自閉了。

——————

等到降谷零處理完傷口、走出治療室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下午四點多了。

溫柔地揉了揉降谷零的腦袋,宮野艾蓮娜直起身:“治療基本結束了,零很堅強、完全沒有掉眼淚呢~”

降谷零小麥色的臉頰微微一紅:“我是男子漢!掉、掉眼淚那種丢人的事情,我才不會做……!”

“是、是~”

在一樓大廳裏轉了一圈後,宮野艾蓮娜最終半是無語、半是好笑地,在自家診室的角落裏,挖出了一團正在生悶氣的狐球。

“——秦先生?怎麽自己一個人蹲在這?”

恍然回神,秦迅速站直了身子,臉上表情一秒恢複沉穩可靠的模樣:“發生了什麽事?”

微笑着把降谷零推到身前,宮野艾蓮娜體貼地沒有出言拆穿秦。

“治療已經基本結束了。零的傷勢并不算嚴重,之後幾天按時塗抹我開的藥膏就好了。平時洗漱的時候要盡量避免沾到水,以免傷口發炎惡化、最後落下疤痕。”

“留疤也沒有關系。”降谷零低着頭,小聲嘀咕,“傷疤什麽的,我才不在意……”

“好,我記住了。”

秦沉穩點頭。

手掌被男人修長微燙的大手輕輕牽起,仰起頭,降谷零有些疑惑地側頭瞥了一眼秦。

真奇怪啊……

他想。

——秦老師又不和自己生活在一起,這種涉及到日常生活方面的事,對方為什麽要替自己答應下來呢?

只是……

看着男人那副信誓旦旦、連聲保證自己一定會照顧好他的樣子,降谷零想了想,選擇了閉嘴。

反正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對吧?

站在秦的身邊,降谷零乖乖朝着宮野艾蓮娜醫生鞠了一躬:“給您添麻煩了,艾蓮娜醫生。”

淺碧色的眸子微微彎起,溫柔的醫生輕輕撫摸了一下幼崽的頭:“那麽,零以後可要好好保護自己、不要再受傷了哦?”

“是、我知道了!”

等兩人結束交談之後,秦摸出自己的錢夾:“支持刷卡嗎?我身上沒有攜帶太多現金,恐怕不足以支付診金。”

望着秦一臉認真的模樣,宮野艾蓮娜看上去有些驚訝。

她看了一眼秦,眼底原本的疏離和警惕很快消散了些。輕輕擺了擺手,宮野艾蓮娜難得多話:“不用了。只是簡單的消毒和包紮、并不是什麽麻煩的工作,不需要秦先生額外支付診金呢。”

“這樣嗎。”

既然對方都這樣說了,秦也沒有勉強,收回銀行卡後,便禮貌地同宮野醫生辭行了。

臨出門前,宮野艾蓮娜忽然叫住了秦。

“——那個、請問能拜托您一件事嗎,秦先生?”

秦的腳步微微一頓,回過頭:“您說。”

淺碧色的眸光在降谷零的臉上流連,宮野艾蓮娜沉默片刻,輕聲道:“原本還想之後再找個時間、再正式與你告別的,零。不過,既然今天有幸遇見,那就趁此機會一并說明好了。”

“很高興認識你,零。”

她垂眸望着降谷零,眸光溫柔如水,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樣。

“接下來,因為即将擁有第二個孩子的關系、我們一家可能要搬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手掌溫柔地撫摸着自己的小腹,宮野艾蓮娜看着面前的金發少年,眼底蕩漾* 出一圈淺淺的憂慮,“很抱歉,因為這個原因,之後我恐怕就不能再繼續為你治療了,零。”

降谷零的眼睛微微睜大,表情看上去似乎有點不可置信。

他好像整個人都呆住了。

“——在這之後,零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哦。答應我,不要再把自己弄的遍體鱗傷了,好嗎?”

“……”

秦低頭看了眼陷入沉默的幼崽,想了想,問:“要拜托我的事,和這孩子有關嗎?希望我代你照顧好他?”

宮野艾蓮娜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頭。

“只是想拜托您、在不影響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的前提下,稍微關照一下零君。”宮野艾蓮娜似乎是個極富分寸感的人,她垂着眼,有些忐忑不安地繼續道,“——不過,如果這個請求給您帶去了困擾的話,我很抱歉,還請您就當做我從未提過這件事……”

“——當然沒問題。”

秦接過了對方的話茬。

笑着揉了揉幼崽金燦燦的頭毛,身高腿長的男人面色溫文柔和:“我也很喜歡這孩子呢。所以就算您不提、我也一定會好好看顧他的,請放心。”

降谷零似乎還想要說點什麽,可當他的目光觸及到宮野艾蓮娜撫摸着自己腹部的手掌、和對方低眉時眼角流露出的慈愛之色時,他抿住了唇。

“……”

沉默良久,一直到秦有些疑惑地低頭看向他時,降谷零這才偏過臉,低聲開口。

“……一切順利。”

宮野艾蓮娜微微一愣,随即眉目溫柔地點頭:“謝謝。零也是,要好好學習、好好照顧好自己哦。”

“……”降谷零微微斂目,“嗯。”

……

……

護送降谷零回家的路上,一大一小各自沉默,相對無言,似乎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兩人之間氣氛雖然沉默,但卻并不顯得尴尬,反而有種歲月靜好的溫馨之感。

這樣的沉默,一直持續到兩人來到降谷宅前的某個岔路口前。

降谷零忽然止住了腳步。

“——秦老師。”

他擡起頭,紫灰色的下垂眼靜靜凝望着前方因慣性走出去好幾步的成年人:“就送到這裏吧。”

秦頓了頓,道了聲“好”後,順手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了一塊仙貝,相當熟練地塞進了降谷零的懷裏。

“給,這個好吃。”

“……”低頭望着掌心裏的塑料包裝袋,降谷零沉默了一陣,忽然問,“——你對我這麽好,是因為秦警官的叮囑嗎?”

秦一怔。

“……看來我猜對了。”

重新低下頭,降谷零的語氣淡淡的,有種不符合年輕的成熟感:“秦警官現在不在,我自己也能照顧好自己……你不必如此難為自己的”

言下之意是——就算你不管我,秦警官也不會知道的。

“……”

降谷零低着頭:“我知道我不是一個讨人喜歡的孩子。這段時間在學校裏,我似乎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發頂微微一沉,似乎有什麽東西朝自己腦瓜頂上落了下來。

微燙的觸感襲來。

“——添麻煩?指的是什麽?”

抿了抿唇,降谷零沒說話。

“我去教訓那些小家夥,是因為他們不尊重同學、甚至企圖采取令人不齒的手法霸淩自己的同伴。”

擡手撲棱了一下幼崽的頭毛,秦笑了一聲,軟乎乎的狐耳溫柔壓下,輕聲道:“至于總是把你叫進辦公室裏幫忙……那也是只因為我想躲懶,而你又是個足夠可靠又有責任心的好孩子。僅此而已。”

“……”

降谷零沒有說話。

微燙的指腹輕輕拂過幼崽噙着憂傷與落寞的眉眼,秦低下頭,輕輕戳了戳幼崽的額頭:“在我眼裏,降谷零從來就不是個不讨人喜歡的壞孩子——我其實是很喜歡降谷零的哦?”

肩膀微微一僵,降谷零豁然擡頭。

“怎麽,我說錯什麽了嗎?”秦知也挑眉。

在做出這副表情的時候,秦知也原本只與秦警官有6、7成相似的面容,一下子有了片刻的重合。

望着面前這張熟悉的面容,降谷零的眼圈,幾乎是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他咬緊了嘴唇,整個人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

大約犬科都是直覺系生物,狐貍也不例外。

秦的這一記直球,直接就将降谷零的心緒徹底攪亂,破敗不堪的心防徹底宣告潰散,整個人瞬間就陷入了宕機之中。

“……”

降谷零或許不是一個脆弱的孩子,但他的的确确是一個安全感極度匮乏的孩子。

父母的缺位、同學的排斥、社會的忽視與鄙棄,還有身旁那一直如影随形的恐慌感和不安感……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降谷零整個人都仿佛漂浮在虛空之中,與這個世界,沒有哪怕任何一點點多餘的牽絆。

分明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就存活在這個世界上,但有時候,降谷零又會開始懷疑——這一切,真的不是自己的一場夢嗎?

巨大的失重感無時無刻不裹挾着他。

就此墜落,又或者随風而逝……一切全在他的一念之間。

他就像一只風筝,飄飄蕩蕩地流浪在天際,整個人的人格、靈魂、甚至生命,都只被一根纖細的風筝線牽絆着。等到線被現世的狂風崩段之時,就是降谷零永遠告別這個從未給過他多少溫柔的世界之時。

——他是如此迫切地渴望被愛,渴望被人需要,渴望被人看見、被人關注。

這也就導致了,當意識到自己無法通過正常的渠道來獲取被愛的感受時,降谷零甚至開始嘗試傷害自己,試圖用這種殘忍又天真的方式,讓對方能夠“看見”自己、以此換取對方哪怕只多那麽一點點的關注與愛。

通過這種殘忍的方式,他當然成功得到了宮野醫生目光的停留,但這樣淺薄的愛與關切卻顯得格外脆弱……因為這本身就是一種并不健康的依戀關系。

——它是溫暖的,卻也是易碎的。

這一切不足為外人道來的不安與渴求,降谷零原本都掩飾的極好。

但……

就在今天。

宮野艾蓮娜醫生突如其來的辭行,一瞬間就打破了降谷零本就不甚堅固的心防。

一切得到的終究失去。

一切美好全部化為泡影。

那些短暫而又虛幻的愛與關懷,終究還是被吝啬的命運全數收回,只留給降谷零荒蕪的心田以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瘡疤。

長久以來一直壓抑在降谷零心頭的負面情緒,在這一刻瞬間崩塌,無法克制的迷茫與惶恐如同海嘯般将它徹底席卷在內,無從掙紮。

——他到底只是一個年僅八歲的幼崽而已。

微燙的觸感落到眼尾。

降谷零怔怔擡眼,望着正手忙腳亂替自己擦眼淚的男人,這才恍惚意識到,自己居然在對方面前丢人地哭了出來。

“……”擡起手臂、粗魯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降谷零狼狽低頭,“……不要看我。”

“就看。”

降谷零:“……?”

一瞬之間,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錯愕地擡起頭,下一秒,降谷零卻感覺自己的身軀微微一暖。

——被抱住了。

秦的體溫很高,身型也足夠高大結實。

因此,當他将面前這只瘦瘦小小的人類幼崽擁入懷裏時,那撲面而來的、屬于成熟谷物特有的馨香,幾乎要把降谷零整個人從頭到尾、全部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

溫暖。

寬厚。

包容。

在這個略顯窒息的懷抱之中,呼吸不暢間,久違的,降谷零居然感受到了一絲求而不得的安全感,就好像一直飄蕩在空中的靈魂,終于找到了足以落腳的立足之地。

“——掉眼淚是被愛的幼崽才會享有的特權。”

把頭埋在對方的懷裏,降谷零感覺自己的頭腦稍微有些暈暈乎乎的——他在極力思考對方這句話中潛藏的含義。

然而,還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很快,他就聽見男人溫聲笑着,又補充了一句。

“所以……放心大膽地在我面前掉眼淚吧,嗯?”

“……”

“……”

仿佛看穿了幼崽一切僞造出來的堅強,下巴抵着降谷零的頭頂,秦笑聲輕緩而溫暖:“無需擔心,也不要恐懼,因為我會一直愛着零醬、一直陪伴在零醬身邊的。”

“如果不信的話……”

拍了拍懷裏不斷顫抖的幼崽的肩膀,秦翹起尾指,用那副軟綿綿的可笑嗓音,無比鄭重地主動同幼崽發起了狐貍一生一次的半生契約。

“——我們來拉勾勾,好不好?”

“我發誓會永遠愛着降谷零、永遠保護降谷零。如果沒能做到,就讓我受五鬼分屍之痛,靈魂永堕無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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