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
詭異的聲音帶着哭腔, 小小聲、慢吞吞地咕哝着萊伊聽不懂的詞彙。
“嗚……”
“咕……咕嗚……咕叽咕叽……”
“嗚嗚……”
……聽不懂。
一句都聽不懂。
但,正是那些聲音的不斷湧入,一下子打破了小黑屋裏, 那足以将一個意志不堅定的人活活逼瘋的,絕對的黑暗與寂靜。
萊伊開始感覺到,那些不知道什麽時候離自己而去的感官, 此刻, 正伴随着那詭異的聲音, 一點一點,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裏。
最開始是聽覺, 然後是觸覺……
冰冷滑膩的觸感不斷在身上游移,環繞着小腿往上,之後,又沿着大腿、腰胯不斷往上攀爬、蠕動……
最終。
那個奇怪的觸手怪物,停留在了萊伊的左手手腕上。
“咕嗚……”
又是一聲嗚咽。
緊接着, 萊伊感覺到, 這位之前被他炸得四分五裂、一度讓他以為已經死得透透的觸手怪物, 開始一點一點往深陷在他手腕皮肉裏的鐐铐裏鑽。
遠低于人體的溫度貼上傷口, 很輕易便安撫了傷處後知後覺的灼痛。
萊伊的喉結動了動,墨綠色的狼眸在黑暗中緩緩睜開,微微偏頭,一瞬不瞬地凝視着自己的左腕方向。
他什麽都看不見。
但, 手腕處的觸感、鑽入鼓膜的聲音卻不會騙人。
沉重的鐵鎖在觸手怪物的搗鼓之下, 不斷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不知過了多久。
铿——
金屬卡簧彈動, 發出一聲極其清脆的撞擊聲。
緊接着, 萊伊忽然就感覺手腕一輕。
一片昏黑中,鎖鏈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輕輕托舉着, 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垂落到地面上躺好。
很快,冰冷的觸感順着萊伊的小臂往上,開始向右手邊轉移。
在經過肩頸的一瞬間,萊伊聽見這只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小觸手,極輕極沮喪地小聲嘀咕了一句:
“死掉……屍體拖出去……”
“……”
這小東西人還怪好的嘞。
感受到那仿佛果凍一般的觸感,緩慢蔓延向右手腕,萊伊默默注視着自己的右腕方向。
咔噠——
當第二聲清脆的卡簧彈動聲響起之後,在這處靜得落針可聞的空間裏,忽然響起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
“……謝謝。”
“!!!”
幾乎就在下一瞬間,萊伊感覺到,那團盤踞在自己手腕上的觸手怪物,身軀驟然僵硬了起來。
——從軟乎乎的果凍,一下子變成硬質繩索了呢。
胸腔震動,萊伊悶悶地笑了起來。
鐐铐和鎖鏈被重新挂上絞刑架,萊伊簡單活動了一下身體、飛快檢查了一下傷口,待确定不會影響活動之後,立刻伏低腰身,悄無聲息地貼到了門邊。
手腕上陌生的觸感依舊存在,只是重量卻輕飄飄的,恍若無物。
萊伊垂眸,将手腕擡起。
“門能打開嗎?”
“……”
“……”
一片安靜。
萊伊很有耐心地又重複了一遍。
片刻之後。
手腕上的果凍慢吞吞地蠕動了一下。
“……昂。”
聲音依舊細若蚊蠅,哼哼唧唧的,不仔細聽根本分辨不出。
萊伊無聲勾了勾唇。
冰涼滑膩的觸感,順着手腕,“咕叽咕叽”地緩慢移動到了鐵門之上。
不知道對方究竟做了什麽,總之,五分鐘後,在沒有引起任何警報和抵抗的情況下,這一扇遍布無數監控設備和報警設備的合金大門,就這樣,緩緩地,裂開了一條縫隙。
腳踝微微一緊,伴随着不斷向上蔓延的冰涼,很快,那道細弱遲緩的聲音,便再一次在萊伊的耳邊響起。
“走吧……我給你指路……”
本就沙啞的嗓音被壓得更低,感受着頸側冰冷的觸感,萊伊問:
“不怨恨我打傷了你嗎?”
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我能夠完全信任你嗎?
畢竟,之前在秦知也跳崖失蹤的地方,這只觸手怪物,可是差點就被他打成透明果醬了。
肩膀上的觸手緩緩蠕動了一下。
“讨厭你……但……是首領的任務……”
首領?
異常首領……是那只狐貍嗎?
眼眸微眯,萊伊不再開口,強撐着傷痕累累的身體,快速朝觸手指引的方向移動。
——————
“——你們,有很重要的事情瞞着我吧。”
撐着下巴望向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柯南凝望着車窗玻璃映出的自己的臉,面色平靜,語氣篤定。
“……”
“……”
駕駛和副駕駛座的兩位警官先生一頓,彼此對視一眼,沒有開口。
仿佛完全沒有看見對方的眉眼官司,柯南頭也沒回:“上一次在熱帶樂園的槍擊案,是你們一手策劃的。”
明明應該是疑問句,但出口時,卻自然而然變成了陳述句。
話音落地的瞬間,意料之內地,柯南聽見車內另外兩道呼吸聲微微凝滞了一瞬。
但也僅僅只有一瞬。
很快,松田陣平就整理好了表情,一推墨鏡,懶洋洋靠上椅背:“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打聽。”
萩原研二也笑:“操心太多可還會長不高的哦?江戶川小朋友~”
“秦哥哥知道我是誰。”柯南反駁,“而且,你們也知道,對吧?”
他的語氣依舊平靜,無波無瀾。
篤定。
自信。
執着。
所有成為優秀偵探的必備條件,此刻,都能在少年熠熠生輝的眼底,捕捉到蛛絲馬跡。
萩原研二的眸光閃了閃,駕駛車輛平穩駛過一個彎道。
“秦老師臨走前,囑咐我們好好‘照顧’你。”
照顧?
什麽樣的照顧?
以柯南對臨時監護人的了解來看,對方的原話,只怕是要求萩原研二看好柯南、不許他出入危險的案發現場。
秦知也好像總是這樣,一邊毫不猶豫地拿自己當做可以随時犧牲的棋子,一邊,卻又一本正經地告誡幼崽遠離危險領域。
——秦知也似乎格外關注幼崽的生命安全。
——秦知也從來無法在安全方面以身作則。
“……”
“……”
車內,又是一陣難言的沉默。
指示燈變紅,車輛緩緩減速,穩穩停在了十字路口。
柯南撐着臉,望着停在隔壁的一輛漆黑色轎車。
半晌過後。
“——我問過目暮警官了。”
他說。
“目暮警官告訴我,五年前的那起虎頭蛇尾的渎職案,以及前段時間的深夜,我親眼目睹的那次蓄意謀殺、導致渎職案相關人員墜樓身亡案,負責跟進調查的刑警,都是你們。”
“除此之外,在秦哥哥被人狙擊時,你們是第一時間率隊抵達現場、維護秩序的警察,那所被襲擊的醫院,也是秦哥哥之前曾經暫時休養過的地方。這也就是說——五年前的渎職案和你們有關,這一次的刺殺案與秦哥哥脫不開關系……我不相信這是巧合,一點也不!”
“所以呢?”
松田陣平語氣依舊懶洋洋,襯衣領口大大咧咧的敞開着,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小鬼,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柯南頓了頓,“這一次的熱帶樂園槍擊案,還有橘井成一警視監綁架案的幕後黑手,和那兩起渎職案之間,一定存在着某種程度的聯系。”
不等兩人反應過來,柯南忽然丢出一枚深水炸彈:“或者說……五年前的渎職案,與這次的警界要員刺殺案,動手的歹徒,根本就是同一夥人——他們來自同一組勢力,是不是?”
“……”
“……”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當刺眼的紅色指示燈緩緩轉綠之際,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萩原研二發動車子,将油門一踩到底。
咻——!
白色的馬自達RX7仿佛離弦之箭,以彈射起飛的速度,眨眼間消失在了路口。
巨大的推背感猛然襲來,毫無防備之下,柯南撐着臉的手登時落空,一頭撞向前排座椅的瞬間,又被安全帶狠狠勒回原地。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笨重呆板的黑框眼鏡險些被撞飛到座椅下方。
過了好一陣,等到胃裏的翻湧稍稍平複了一些後,柯南扶正眼鏡,稍顯狼狽地撐起身體,微微擡頭,目光望向後視鏡
“——你們,是【夥伴】吧?”
他說。
倔強又正義的小小偵探,将“夥伴”一詞,咬的格外的重,頗有一種意有所指的意思。
像暗示。
又像是某種無法撼動的宣言。
在柯南銳利的目光注視下,後視鏡裏,兩位警官面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馬自達RX7的車廂裏,餘音皆寂,一時間,空氣安靜得只能聽見引擎轟鳴的隆隆聲。
車輛轉彎。
加速。
再加速。
白色的跑車在公路之上飛馳,以一種城市裏絕對禁止的超高速,将身後綴着的阿笠博士和毛利小五郎的車迅速甩掉。
RX7的性能很好,在幾乎全力以赴的加速之下,車窗外景物迅速開始變得模糊。
偏僻的道路之上,很快,就只剩馬自達瘋狂咆哮的引擎聲。
車速還在增加。
車內,原本還算和緩的氣氛,在不知不覺間,一點點陷入了近乎詭異的僵凝。
“喂——”
下巴微擡,卷發的警官先生笑容古怪:“小鬼,就這麽把推理光明正大地說給我們聽,就不怕我們在車上殺人滅口嗎?”
“你們會嗎?”柯南反問。
“這可不好說。畢竟你知道,我們接下來的目的地,是人跡罕至的森林公園啊。”
柯南注視着他。
半晌後。
兩道視線分開。
松田陣平“嘁”了一聲,将滑落的墨鏡重新扶正:“真沒勁。”
萩原研二手扶方向盤,目不轉睛地盯着路面,好奇問:“柯南怎麽知道他們是同一夥人?”
柯南笑了笑,眼眸微眯:“在給出我的答案之前,萩原警官是不是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呢?”
“什麽?”
“——你們,是【夥伴】吧?”
萩原研二噗地笑了起來。
自顧自笑了一陣之後,他正色道:“還真是嚴格的小偵探啊……”
“那麽,我的答案是——當然。”
柯南眼睛亮了起來,語氣也微微有些急切:“所以說,這兩起案件的幕後黑手其實是——”
“——就是你想的那個。”
柯南一怔,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
“想問我怎麽知道的?”松田陣平語重心長,“以後,記得改掉一思考就自言自語的習慣啊,小鬼。”
柯南懵逼臉:“……?我剛才應該沒說話吧?”
剛才的确沒說話。
瞥了一眼後排座上,某個假裝認真舔尾巴、實際上心虛得耳朵都快豎成天線的赤狐團子,松田陣平哼笑。
“你不是很會裝竊聽器嗎?生物竊聽器,沒見過嗎?”
“……什麽意思?”
“沒什麽,我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