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廁自殺案(2)
下午兩點,事務所。
沙發上,周進困惑地看着旁邊的一個男生,看上去跟張柯一般大,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褲,戴着眼鏡,頭發微亂,下巴有些胡茬,神色頹廢又哀傷。
莫小冷依舊坐在書架前的椅子上,平靜地看着沙發上的男人,那個名叫宋馳洲的男人。
氣氛沉默得有些尴尬,周進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到桌上,“喝點水吧。”
宋馳洲沒有喝水,但他依舊答謝,“…謝謝。”
些許是受不了這般沉靜無聲,周進挑明道:“有什麽事,你就直說吧。”
良久,宋馳洲從包裏拿出一份報紙,攤在桌上,語裏含着悲傷,“這個案子,你們知道嗎?”
周進疑惑的拿起報紙,上面有一個被紅筆圈起來的圖片,灰白色的,一個公共廁所,不過周圍都圍上了警戒線,還有警察在外面看守着。
标題赫然寫着‘貌美女子深夜在公廁自殺!’等等之類的描述。
“怎麽了?”周進瞟了眼書架前的人,而後又問:“你認識這個自殺的女生?”
“小悅,她不會自殺的。”
周進身體微微向後靠了幾分,不由瞄向莫小冷,可對方仍然不為所動,似乎是在等宋馳洲的後話。
“你為什麽這麽說?”周進仔細地看起報紙,“警察都已經定案是自殺了。”
宋馳洲交握的手緊了緊,“我跟小悅是高中同學,我…一直暗戀她,從高中畢業後我們就沒再見過,但在兩個月前,我們相遇了。當時她看上去很虛弱,茫然,穿梭在車流中,後來我怕她出事就一直陪着她,之後她也開朗了很多。”
周進說:“你是她男朋友?”
“不是…小悅之前有個男朋友,但那個男人根本不在乎她,一個月前他們就分手了,我們也沒有真正地在一起。”宋馳洲忽而憤怒的右手握拳使捶打着自己的大腿,“許炜根本就是個人渣!小悅跟他分手後,他還一直糾纏着小悅,找她拿錢,我讓小悅報警,但她不肯,說躲着就好。”
莫小冷輕輕一瞥,卻并不說話。
片響,周進又問:“你為什麽肯定她不是自殺?”
目前他說的這些話,并不能證明什麽。
宋馳洲垂眼,哀傷地虛盯着桌面,忽而擡起微紅的眼緊聲道:“一周前,小悅跟我說她會馬上辭職,讓我帶她離開陵市,如果她想自殺,她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周進将報紙攤在桌上,指着一行字,“報紙上說,警察在她家發現了遺書,你應該知道吧?”
“不,她不會寫這個的!”末而,宋馳洲又垂頭哀道:“我跟小悅沒有住在一起,我…我不知道。”
周進無奈地暗自嘆氣,這時候他還真不知道該安慰,還是繼續詢問。
“她有什麽異樣?”
談話期間,一直沒開口的人忽然叩問,宋馳洲先是一愣,而後驚疑。起初剛抵達時,看到這兩個比他都小的人,還以為是學生的偵探游戲。他之所以沒有甩門就走,反而選擇留下,或許也是想找個人傾訴自己的疑惑和哀傷。
女孩突然的問話,淡漠的聲音,很輕,聽不出一絲感情,仿佛都無關緊要。
“沒有,她比我遇上她之前好了很多,她笑着跟我講想跟我一起生活,一起離開這裏,去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宋馳洲捶着桌子痛苦道:“我不相信小悅會自殺,丢下我,丢下叔叔阿姨!”
周進睨了眼莫小冷,疑惑彌漫眉心。
莫小冷再次開口,“你最後一次聯系她是何時?”
宋馳洲松了松手,“7月17號,我打過她電話,但挂斷之後再也打不通了,都是關機,我記得我們通電話的時候,好像是晚上八點二十左右吧。”
17號,周進迅速拿起報紙,他愕然。
不就是發現顧悅屍體的前一天晚上嗎!
“你們當時說了什麽?”莫小冷淡淡地問。
“沒說什麽,我打電話問她什麽時候到家,她說已經在路上了,然後她就挂斷了,過了一個小時她還沒回來,我又打電話過去,但沒人接。”宋馳洲懊悔地揪着自己的頭發,“我去她家,敲了很久的門都沒人開,又去周圍找了一遍還是沒看到她,然後又去她公司問了,保安說她已經下班離開了,如果…如果我當時去公園裏,或許小悅就…就不會…”
聲音有些顫抖,是隐忍的哀痛和啜泣。
周進遞給他一張紙巾,宋馳洲感激的接過。
“她的聲音有異樣嗎?”
宋馳洲搖了搖頭,“沒有,聽上去很輕松,跟往常一樣。”募地,他擡頭猶豫道:“不過…她挂的很快,好像有些緊張。”
“你懷疑誰?”
冷聲又傳入耳中,宋馳洲怔怔地看向書架前沉靜的女孩,那雙漆黑幽靜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他不由感到緊張。
周進微訝,他吃驚于莫小冷的話,也驚詫于宋馳洲的懷疑。
宋馳洲抽回視線,将一張男子的照片甩到桌子上咬牙道:“肯定是許炜,他一直糾纏着小悅,小悅不肯給他錢,他就,他就…殺了她!”
照片中的男子偏瘦,穿着黑色短袖,黑短發,叼着一根煙,雙目看着一側,應該是偷拍的。
默了兩秒,周進說:“你知道許炜在哪兒嗎?”
“還能在哪兒?”宋馳洲輕蔑的譏笑一聲,“他現在肯定在茶館裏。”
周進有些驚訝,“賭博?”
宋馳洲點頭,“沒錯,許炜就是個賭鬼,沒錢了就找小悅要錢,我之前跟他打過一架…他之後倒是沒再來了。”他又捶桌道:“不過,誰知道他會不會在半路上攔截小悅!”
“哪個茶館?”
“就在延鳳路街口火鍋店旁邊的茶館,他經常去那裏打牌。”
周進狐疑道:“你怎麽知道?”
宋馳洲苦笑一聲,“是小悅告訴我的,我們之前也一起去那裏找過許炜,讓他不要來打攪我們。”
一陣緘默,宋馳洲看着周進額外認真,“請你們相信我,小悅是不會自殺的。”
周進此時有些為難,他無法判斷,只好求助的望向莫小冷,見對方壓根不理會,他無奈起身走到莫小冷身邊,将報紙和許炜的照片遞給她。
“小冷,你怎麽看?”
宋馳洲,暗暗驚訝,他一直以為周進是偵探,沒想到他會詢問這個女孩,仿佛這裏她說了算。
莫小冷瞥了眼許炜的照片,同樣的報紙現在正堆疊在門口,這個案子她自然也看過。
不過,報紙上透露的信息很少,只是知道這個死者是在18號淩晨,在男公廁上吊自殺而死,而且據有人透露是用絲襪上吊的,其他的再無有用信息,甚至連名字都是化名。
“她的名字。”莫小冷輕啓唇。
宋馳洲愣了下,很快回話,“顧悅,她叫顧悅,以前是個很愛笑的女生。”
“以前?”周進有絲疑惑。
“嗯,高中的時候,她很開朗活潑,大家都很喜歡跟她在一起玩,但兩個月前我遇上她後,發現她好像很難過,即便笑也是很苦澀…”宋馳洲緩緩垂下頭,“我想小悅她一定是遇上什麽事了,才會這麽的難受…”
“所以,你是想讓我們查查顧悅到底是不是自殺?或者自殺的原因?”周進順着猜測。
宋馳洲緊咬下唇,他重重點頭,“是,我不相信小悅會突然自殺,她一定是遇上什麽事了。”
周進看向莫小冷,但她淡漠依舊,而後他彎腰湊到她耳旁低語,“小冷,怎麽辦?接還是不接?”
畢竟她才是老板,他沒法做主,而且這些都是宋馳洲的一面之詞和主觀推斷,其實他還存在很大的疑惑。
“接。”
簡潔的一個字,周進莫名松了口氣,他走到宋馳洲身邊,安慰似的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放心,我們會查清楚的。”
“謝謝…”
他原本不抱期望,無意間看到網上的這間事務所後,經過再三猶豫還是帶着那絲渺茫的希望推門而入。
末而,周進開口,“你先回去吧,還想起什麽就立馬告訴我們。”
“好…”
說完他便起身離開,事務所陷入一片安靜之中。
“警察都已經斷案為自殺了,但經宋馳洲這麽一說,感覺這裏面确實有很多解釋不清的疑點。”周進伸了伸腰,随後望向莫小冷,“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想辦法弄到案宗。”
“啊?”周進狐疑地指了指自己,“我去弄?”
莫小冷淡淡地掃他一眼,不再回話。
那雙無聲的黑眸仿佛在說:不然呢。
他微微咂舌,覺得這就是件很難辦到的差事。
吱——
下午五點,公安局檔案室。
徐懷一推開門,一陣細灰落下,周進不免捂住口鼻。
“這裏多久沒人來了?”
“前兩天剛有人來過。”徐懷一扇了扇眼前的細灰,“只是很久沒人打掃了。”
一屋子滿滿當當的牛皮檔案,整整齊齊的排布在架子上,沉寂許久,都是一樁樁往事舊案。
周進環顧架子,“那個案子在哪兒呢?”
徐懷一狐疑地睨他一眼,“這個案子有什麽好奇的,典型的自殺啊,而且還是我們組去的案發現場,後來我們都一致認為是自殺,就轉交給三組了,這不也以自殺結案了。”
“我…我那不是看到報紙了嗎,所以想仔細看看自殺的案子有什麽不一樣。”周進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幹涸的嘴唇,“這…以後要是遇見了,也好跟上你們的思路嘛。”
他實在扯不下去了,誰讓她給了這麽大的一個難題,雖然警局系統有備案他可以用電腦很快就查到,但那畢竟犯法,只要被逮到他算是完了。
不得以,只好打電話求助于徐懷一,警察出面,他覺得是最保險的辦法。
“行了,都快畢業了,還這麽愛學習。”徐懷一揶揄道。而後走到一個架子前翻找,“應該就是在這裏,你也找找,上面有日期。”
徐懷一也沒怎麽懷疑,畢竟是個自殺的小案子,三組都結案歸檔了,也沒什麽機密的。
而且…
他認為周進說的很對!
周進方才在電話中悠悠地說,他和寧警官很般配,這話對徐懷一而言必定存在極大的殺傷力。
“找到了。”徐懷一将檔案袋遞給周進,“就在這裏看啊,本來帶你來就不好,要是被秦隊知道了,你指不定還得替我收屍。”
說着,徐懷一就打了下冷顫,害怕地瞟向門口。
周進頓時後悔的看着牛皮檔案,早知道就帶她一起來了!
他緩緩打開檔案,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女子上吊的照片,他當即撇過視線,現在看這些他還是會害怕,心裏依舊有些不舒服。
俄而,他擡眼看向徐懷一,“徐哥,你幫我去門口把風吧,我也怕突然有人來,到時被發現了,我的檔案指不定會被記上污點。”
徐懷一躊躇一會兒,點頭道:“行,不過你得抓緊啊。”
“好,我很快就看好了。”
等到徐懷一離開後,周進立馬擡頭掃視四周,發現沒監控後他緊張的拿出手機,忍住心中的驚慌,開始拍照。
檔案室沒有攝像頭,他頓感幸運,雖然這也像是犯罪,但只好比黑進警局好些,而且他也不透露出去,覺得應該沒什麽吧?
他如是祈禱着。
半響,他放好檔案,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偷偷摸摸的窺向走廊,“徐哥,我看好了,咱們走吧。”
徐懷一好笑地看着周進鬼鬼祟祟的樣子,“別跟做賊似的,有哥罩着呢。”
周進暗自呼氣,可不就是做賊嗎。
“行啊,以後就拜托徐哥關照了。”周進玩笑道。
“對了,你小子怎麽回來了?”徐懷一碰了碰周進的胳膊,“暑假不是還有一大半嗎?”
忽然想起那張平靜的小臉,周進輕扯開唇角,“打工啊。”
徐懷一不由笑出了聲,“你小子還挺有職業操守啊。”
“可不是。”
他現在也佩服自己的職業操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