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三人在車裏彙合,單亦将證物袋扔個常堯,簡單理了一下現在的線索。
從馬昭芸開始,緊接着是馬昭雅,最後是喻繼,死狀相似,都是身體從內部被炸開。三起死亡案件的相同之處就是在案發現場都找到了那個狗頭盒子。
現在他們手裏有三個盒子:馬昭芸的床頭櫃上找到一個、馬昭雅的屍體中找到的盒子碎片以及喻繼死亡現場被慣偷偷走的木頭盒子。
常堯将三個盒子仔細比對了一遍,肯定道:“是一樣的。”
單亦将劉海都撈起來,撐着額頭,稍微捋了捋思路。
“接下來,先将三個盒子做一下材料比對,看看區裏哪些渠道能買到這些木頭。”
“另外,查查馬昭芸兩姐妹一起去過什麽特別的地方。”
孫英發和常堯異口同聲:“收到。”
三人分頭行事,最先有進展的是常堯那邊,他仔細翻了翻馬昭雅保存的那盒便利貼,将時間定位到三年前,找到一張比較特殊的。
便利貼上是這樣寫着的——“妹妹,上次我求的平安符不要戴了,新聞上說都是騙人的。7月18日,姐姐留。”
常堯将便利貼上寫的內容念了一遍,然後翻開記錄本,開始解釋。
“所有的便利貼都圍繞着的都是一些生活瑣事,比如天氣、飯菜或者身體健康。只有這張。”
他說着點了點面前黃色便利貼:“很突兀地提到了寺廟和平安符。”
孫英發舉手發言:“我把盒子拿去做了一下材料對比,就是普通木頭。唯一比較特別的就是這種木頭的味道聞起來很像檀香,價格又比檀香便宜,有些寺廟或者香客會買一些做成香片挂在室內或者衣櫃裏面。”
常堯接着孫英發的話拿出了自治區地圖,展開挂在牆上。
三人圍着這張地圖,常堯快速用紅筆将一個地方用圓圈标記了出來。
“三年前馬昭芸住在這裏。”
他點點了地圖上一個地方,正是馬昭雅之前居住的房子。不知道什麽原因,本來住在一起的兩姐妹卻在三年前突然分居,姐姐更是從白區搬到了治安堪憂的黑區。
之前就有提過自治區的地勢,S形河流貫通東西,将自治區分成北區和南區。南區為白區,多山地,剛好在兩姐妹的居住地附近,就有不少山上建有寺廟。
兩姐妹沒有車,公共交通走不了太遠,而且姐姐馬昭芸不是個太愛出門的。結合這些線索,單亦以住所為核心畫了個圓,迅速将幾個寺廟的名字和地址抄錄下來。
她彈了彈便利貼,松了口氣:“總算不是無頭蒼蠅亂轉了。”
有線索就連夜開幹,三人開着車,對着地址一個個找了過去,直到第二天中午,也沒個線索。
“這可是最後一個了。”常堯說着,在地圖上又畫了個叉:“如果這個再沒有,案子可又要陷入死胡同了。”
“先吃點東西再說。”
孫英發保持樂觀,打開窗戶,手搭在窗戶上朝路邊賣桃的攤子招招手。
“這桃怎麽買呢?”
“自己種的,十塊五斤,不甜不要錢,嘗嘗?”
小攤老板笑呵呵的,切了塊桃肉遞過來。
單亦接過來咬了口,清香甘甜。
“來五斤,他付款。”她指着孫英發。
“好嘞。”小攤老板利索稱好将桃子遞過來。
三人一人分了一個,也不講究,擦掉絨毛,勉強填飽餓了半宿的肚子。
車繼續向前,沿着盤旋的山路往上最後停在一塊指示牌旁邊。
“平永廟?”單亦打開地圖對照了一下:“就這了。”
青磚白瓦的廟宇建在山頂,成千上百個青石臺階組成一條往上攀登的路,從底下仰望,顯得氣派又威嚴。
孫英發體力最好,最先爬上去敲門。
門開了一條小縫,裏面鑽出來一個小孩子,梳着丫髻,穿着一身發白的道袍,長長的衣擺拖在地上,沾了些泥。
“你們是?”小孩好奇打量了一下三人:“來上香的?”
孫英發蹲下來,視線和小孩齊平:“你們家大人呢?我們有一些事情需要他們幫忙。”
小孩搖搖頭:“大人們今天都很忙的。”
單亦透過門縫往院裏面看去,就看見一條長滿雜草的石板路,還有神色匆匆的幾個人影。
“院裏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單亦低頭捏了捏道童頭上的丫髻。
正說着話,又出來了一個高個子道士,他将小孩護在身後,神色很是抱歉。
“不好意思,各位香客,廟裏出了些事情,改日再來吧。”他一邊說着,彎着腰就行了一禮。
單亦也回了一禮,然後将證件遞過去。
“打擾了,我們問幾句就走。”
高個子道士接過證件,說了句稍等,就進去請示了。
道童和孫英發坐在廟前面的臺階上大眼瞪小眼。
“吃嗎?”孫英發掏出桃子,分給小孩一個,“可甜了,半山腰那人自家種的。”
“我知道,是劉叔叔。”道童禮貌道謝雙手接過,很是擔憂盯着孫英發的腦袋看。
孫英發摸摸頭:“看什麽?”
小孩語帶同情:“大哥哥,你腦子不好沒關系的,我不會笑你的。”
常堯在旁邊憋笑憋得難受,幹脆去研究廟門口的石獅子去了。
但單亦點破真相:“現在冬天,萬物不生,哪來的自家種的桃子。”
小道童捧着桃子啃了幾口,很認真的點點頭。
“沒關系的。”孫英發這人灑脫,“買的這麽便宜,而且的确很甜,不算上當受騙。”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從自己被人騙了的事情上轉移,看道童吃的糊了滿臉。
“你這是沒吃飯?”
道童嘟嘟囔囔抱怨了幾句:“經常吃不飽飯的。大人們今天都忙,今天廚房都沒有早飯吃。”
單亦若有所思。
高個子道士很快出來,雙手合十施禮将三人請了進去。
寺院很大,穿過重重疊疊的回廊,總算停在一間袇房外面。
高個子道士敲了敲門:“師叔,人都帶到了。”
“咳咳,咳咳。”屋裏傳來幾聲咳嗽,接着響起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将客人都請進來吧。”
門被推開,只見屋內窗戶都關着,一進來就能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屋內光線昏暗,只大約能看清屋子北邊放着一張床榻,上面被子隆起,似乎躺了一個人。
高個子走在最前面,點亮了床榻旁邊的油燈。
搖搖晃晃的火苗升起,也讓人看清了屋內的具體情況。
床塌上半躺着一個老人,眉毛胡子都很長,他半阖着眼睛,氣息微弱。
他似乎感覺有人靠近,手撐着床又坐起來些,眼睛也睜開來,和藹看着站在面前的幾人。
“都坐吧,廟裏清貧,也沒什麽好招待的,寶全,你去倒幾碗清水過來。”
高個子彎腰應了一聲,牽着小孩退了出去。
“身體不行了,我就長話短說了,你們今天來這裏,為的是不是這個?”
老人伸出手,遞過來一個盒子,盒子上繪制着狗頭,正是三人辛苦尋覓的狗頭盒子!
“咳咳。”老人喘了口氣,繼續說道:“今天寶全告訴我,說小風自缢了,只留下了一個裝着信件的盒子。”
“山太高太遠了,聽不到外面的消息。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些什麽,也不知道小風這孩子又做了些什麽。”
老人說着,掀開被子,扶着床架站起來,施了一禮。
“但小風來澧都的時候還不會說話,我收養了他,看着他長大,請讓我們這些家裏人送他最後一程。”
“拜托了。”
單亦點點頭,抱着盒子退出了袇房。
三人坐在走廊臺階上,小道童也偷偷溜出來,有樣學樣坐在他們旁邊。
單亦打開盒子,取出裏面的信件。
信裏面,這個叫小風的道士将所有的罪過都攬在自己身上。
他稱自己因緣巧合撿到一本書,書裏記載了一種叫做“心想事成”盒的做法,他剛開始也只是覺得好玩,試着做了一個出來,然後對着盒子許願說希望明天能夠吃個飽飯,結果第二天,就有個慷慨的香客捐贈了一大筆香油錢,他第一次不用餓着肚子睡覺。
他一直将這個秘密藏在心裏。
三年前,馬昭芸來求平安符,眼裏都是化不開的憂愁。小風好奇問了一句,才知道這個香客有着和他有着一樣的煩惱——吃不上飽飯。姐姐馬昭芸并沒有賺大錢的本事,要負擔白區昂貴的房租,還要供養一個要在白區讀書的妹妹,兩姐妹活得極其艱難。
于是他将平安符裝在盒子裏遞給了姐姐,并叮囑說可以對着平安符許願,很靈驗的。
過了沒多久,馬昭芸又帶着妹妹來求平安符。她請求小風給她妹妹一樣的平安符。小風很高興自己能夠幫到別人,又做了一個盒子送給妹妹。
直到半年前,馬昭芸帶着平安符和盒子上山來質問小風。小風才發現事情滑向了不可控制的方向。小風翻書查找解決辦法,叮囑馬昭芸銷毀盒子和平安符,馬昭芸匆匆應了就下山了。
直到前段時間,小風下山買東西,才從電視裏看到接二連三的死亡案件。他回來後坐立難安,深感罪惡,最終選擇自缢。
看完整個信件,令人倍感唏噓。
單亦低頭問小孩:“你知道小風嗎?”
“知道呀。”小道童低頭彈石頭,石頭掉在地上的聲音清脆響亮。
“小風叔叔可好了,總是偷偷塞給我很多好吃的。”他說着砸吧了一下嘴,“可是今天都沒看到小風叔叔。”
等到天色漸黑,廟裏的法事才結束。
單亦叫來支援的人錄好口供,又将小風的屍體帶了回去。
孫英發将懷裏睡着的小道童輕輕交還給寶全。
案件到這,已經能劃上個句號,但…
單亦回頭看。
看缺了瓦片的飛檐下藏了躲雨的燕子,廊下破碎的鈴铛被風一吹依舊叮叮當當,院中的青苔擠出縫隙強勢的宣告自己存在……
平永廟,庇護着所有依附着它的生命,無論是燕子、鈴铛、青苔,還是已經自缢的小風。
這是個很好的地方。
已是傍晚,因為法事,廟裏沒有開火,聞不到飯菜香氣,空氣中還殘留着線香燃燒後的味道,有穿着道袍的半大小孩給三人送來遮雨的傘。
三人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說:“要不捐點香油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