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霧（2）
5號女生宿舍，611。
傍晚時分，天已經黑下來，寒風凜冽。
六人間，女生四人宿舍滿了，她們只好退而求其次擠進這裏。
兩個女生躺在被窩裏玩手機，其餘二人不知所蹤。看到莫小冷不免都驚愣一下，煞白瘦削的臉，肩膀單薄，很難不讓人擔心她會不會突然暈倒，尤其是那雙空洞的眸子，使人隐隐寒栗。
“陳曦，她是你的妹妹嗎？”
聞言，陳曦只好點頭承認，“嗯，她是我的表妹，剛好路過，來看看我。”
莫小冷徑直走向靠近陽臺左邊的床鋪，宿舍是典型的上床下桌，此桌面零散放着兩本書，英語和詩歌，旁邊是化妝品、首飾盒等，是個愛美的姑娘。
陳曦走過去，頗為驚奇，“你怎麽知道這裏是胡雯的位置？”
莫小冷指向床頭邊的标簽，上面赫然寫着“胡雯”二字。
上方的一個小隔間，放置了一個平躺的相框，她将其放正，照片上是個笑的嬌媚的女生，長長的秀發，穿着一身夏衣。
“诶，你們別碰她的東西。”4號床的女生坐起身，好心相勸，“黃燦就是覺得那相片瘆人，所以才…你們也別碰了。”
“有什麽瘆人的！”陳曦看着照片上的人，眼眶又泛起微紅，“胡雯都已經…你們能不能別說了。”
2號床的女生說：“陳曦，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我們跟胡雯的關系沒你們好，現在大家心裏多少都有點害怕。”
“真別說，我現在都不敢一個人待在宿舍了。”4號床女生嘀咕了句。
“我也是！”2號床女生顯然沒她那麽顧忌，坦言說：“我早上已經跟宿管阿姨申請換宿舍了，這裏我是待不下去了。”
“你怎麽不跟我說啊，我也要換！”
陳曦怔怔地盯着她們，“你們…太過分了。”
“随你怎麽說，我們也是害怕。”
莫小冷翻開桌上的書，折痕明顯，書邊褶皺居多，被經常翻閱，其中一頁有淺淺的幾處水痕，是眼淚，胡雯哭過。
旁邊擱着一支未合上筆蓋的黑筆，而這一頁下方還歪歪斜斜地寫了一行小字：
這樣可以了吧
筆跡淩亂無章，淚痕可見，能看出她當時的崩潰無助。
抽屜裏還有一個相冊，基本上都是她的自拍照，指尖劃過其中一張，停留一秒她合起放下。随後走到衣櫃前打開，小小的空間挂滿了衣服。
陳曦走到她旁邊，神色哀傷，“胡雯的爸媽還沒來收拾東西，應該快了…”
片響，莫小冷合上衣櫃。
這時，宿舍門開了。
“吱嗚…”
兩個女生攜着寒風走進來，最前頭那位長卷發，妝容精致美麗，穿的相當時尚，看到莫小冷二人便是倩眉一蹙，顯而易見的不耐煩。
“她是誰啊？”黃燦冷笑一聲，語間盡是輕蔑，“別随便帶人進來，要是東西不見了，怎麽辦？”
陳曦上前兩步，“黃燦，你什麽意思？她是我表妹，來看看我不行嗎？你東西不見了，別什麽都怪到我們頭上！”
黃燦悠哉地坐到椅子上，欣賞着剛做的美甲，“我是好心提醒你。”
“胡雯已經死了，你還想怎麽樣！”陳曦瘋了般狠狠咬住牙，“手鏈不是她偷的！”
“你有什麽證據嗎？”黃燦的臉上挂起譏笑，“你沒有，我有！那手鏈上有一個很小的刮痕，是我不小心蹭的，如果是她的怎麽可能跟我的一模一樣。”
莫小冷打開首飾盒，取出裏面的手鏈，一眼就發現那處細小的痕跡，來路上陳曦已經大致說明了情況，對此她不發表任何意見。
她走過去将手鏈遞到黃燦面前，“你的。”
“你要幹什麽？”沒有回應，下一秒黃燦站起身，憤怒地拍掉莫小冷的手，手鏈應時落地，“你什麽意思！拿死人的東西給我，誰會要！”
陳曦快步上前，撿起手鏈，壓着火氣低吼，“你能不能放尊重點！扪心自問，如果不是你誣陷，胡雯不會自殺！”
“她既然敢做，還怕別人說什麽！”
床上的兩人都起來了，坐在床上想下又不敢下，還在下面的另一個女生連忙沖到她們中間，将二人分開。
“你們別吵了。”女生拉住黃燦的手，面向陳曦，“我相信黃燦沒有誣陷，如果真是胡雯買的，怎麽可能當天就有刮痕，還是一樣的位置，這也太巧合了。”
陳曦語塞，緊咬下唇，半天辯解不了一句。
一道淡漠的聲音插進來，是一直未開口的莫小冷。
“胡雯有男朋友嗎？”
“沒有，我從來沒見過她跟男生單獨出去，也沒提起什麽男朋友。”陳曦肯定道。
黃燦嘲諷地笑了笑，“大一那個窮酸樣，現在穿的又這麽好，誰知道…”
“夠了！”陳曦怒指黃燦的臉，“你別再污蔑胡雯了！”
站在黃燦這邊的女生不由低聲勸阻，“黃燦，別說了。”
“沒做過虧心事，我怕什麽！”
莫小冷繼續問：“胡雯的手機。”
陳曦一愣，緩緩擺頭，“我不知道。”
“打電話。”
她雖不懂，還是照話撥打過去，傳來的卻是冰冷的機械聲。
“關機了。”陳曦走到胡雯床鋪前，仔細地翻找一番，但是無果，“沒有在宿舍，難道被警察拿走了？”
莫小冷擡眼淡掃一圈，“她跳樓前，誰見過她？”
“昨天中午我去吃飯的時候，胡雯還沒有回來。”陳曦自責起來，“我應該叫她一起的。”
一陣緘默，4號床女生吞吞吐吐地說：“昨天中午就我在，她從外面回來就坐在位子上哭，我沒問…她突然就把手機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後又拿起筆寫寫畫畫的，後來她換了那條白裙子，撿起手機就出去了，誰知道…”
陳曦掩面抽泣，“是我們害死她的…”
“你別亂說，警察都說她是自殺了！”
其他人顯然不贊成，又有誰會為了她賠上自己的前途。
莫小冷打開門，無聲離去。
樓下門前，周進等的焦急，也尴尬，路過的女生不免打量，沒有什麽意味，這在女生宿舍樓下是常有的事，可正是因為這種尋常，他才感到更不好意思。
見莫小冷出來，他急忙迎上前，“怎麽樣了？”
“餓。”
周進愣了下，唇角緩緩揚起一抹淺笑，“那我們先去食堂吃飯。”
天色已黯，早就過了晚飯點，轉身之際，陳曦追了出來，氣喘籲籲。
“學長…”陳曦撫順氣息，臉頰因奔跑浮起紅雲，“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好，走吧。”
食堂，人并不多，大部分學生都情願窩在宿舍裏吃泡面，也不願頂着冷風出來。若有心地善良的室友，那就另當別論，或許還能吃上熱騰騰的大米飯。
白熾燈下，菜色/誘人。
周進點了一份泡椒豬肝，自己米線就夠，而陳曦亦然，三個人圍坐于四人桌。
“小冷，你發現什麽了嗎？”他忍不住問。
“手鏈不是胡雯的。”
莫小冷夾起一小塊豬肝，嚼的很慢，說的也輕淡淡，客觀陳述罷了。
陳曦愕然，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你說的…是真的？”
“不是她偷的。”
“究竟是怎麽回事？”陳曦很是困惑。
“黃燦的桌面上有價值更大的手表，胡雯有兩個價格不低的首飾，衣服是名牌，她的經濟條件不會去偷。”莫小冷輕睨周進，眉色恬淡，“查胡雯的家庭狀況。”
熱辣的米線猛然吸入口，燙得周進直呼冷氣，待緩和後他點頭，“好。”
等到反應過來，陳曦微張嘴，不可思議，“難道你懷疑…怎麽會？”
“所以才要查清楚。”周進解釋。
莫小冷再無話，夾起豬肝，機械般咀嚼，唇邊牽動的弧度都小的可憐。
“周進！”一個男人乍然出現，勾住周進的脖子，目光環繞兩名女生一圈後又回到周進身上，調笑之意十足，“可以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你玩的挺開啊，一次帶倆。”
“說什麽呢！”周進用力朝身後人的腹部肘擊，低聲警告，“陳霖，你別瞎開腔。”
陳霖佯裝痛苦地捂住腹部，順勢坐到莫小冷旁邊的空位，“開個玩笑啦大哥，還真使力。”
莫小冷已經吃飽了，掏出口袋裏的紅棗牛奶輕輕吮吸，慣例的幾口，白飯只被挖出一個小小的凹槽，周進無奈嘆氣。
陳霖半眯眼觀察起莫小冷，笑嘻嘻道：“妹妹，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吧？我看你應該還在上高中吧？”
“……”
沉默，還是沉默。
周進笑着打圓場，“她是我表妹，來學校看我，平時不怎麽喜歡說話。”
“那這位也是你表妹？”陳霖看了眼陳曦，眼含壞笑。
“咱們學妹。”
陳霖的視線又盯上莫小冷，其中多了分疑惑，“你家裏是不是不給你吃飯？告訴哥哥，我幫你去教訓他們。”
這次，莫小冷終于偏頭對上他的目光，陳霖怔住，那雙眼太安靜了，确切的說更像是死了一樣，毫無生機可言，根本不可能出現在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身上。
“你…”
兩人對視許久，周進微蹙眉頭，略有不滿地踢了下陳霖的腿，“喂，你盯着她幹什麽？”
莫小冷已挪回視線，她起身向外走去，飯盤交予周進解決。
周進趕忙起身，拿起兩個飯盤，離開前還特意鄙視一句，“別這麽看着一個女生，懂不懂禮貌。”
“我完全沒有那方面想法。”陳霖無語。
陳曦放下筷子欲起身，“學長，我跟你們一起走吧。”
“不用了陳曦，我先送小冷回去，你早點回宿舍吧。”周進睥睨陳霖一眼，意思十分清晰，“別跟陌生人說話。”
“好吧…”
“你什麽意思啊？我怎麽就成壞人了！”
陳霖還想反駁，但人已經走遠。
這小子，等着瞧！
目送莫小冷上車，寒風襲來，周進拉緊衣服疾跑回宿舍。
打開門，三道不懷好意的眼神直逼而來。
“老三行啊，和兩個女生燭光晚餐。”
周進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說的，“陳霖那家夥，你們別跟着瞎起哄。”
“那是真的喽~”胖子挑眉揶揄。
“還想不想我給你帶飯了？”
胖子被哽住，這威脅的調調，周進是幹的出來的。
他嘿嘿一笑，“老三，開玩笑，別當真別當真。”
“胖子，你這牆頭草倒的也太快了吧。”齊昭暗諷。
“去去去，誰跟你們一夥的，我可是一直站在老三這邊。”
“死胖子。”
關辰關掉手機，取下眼鏡捏着鼻梁輕嘆，“老三要是找到對象，那是我們和尚廟的光榮，畢業前好歹有個脫單的。”
“老大，你怎麽也起哄了。”周進坐到位子上，打開電腦開始搜索，“沒有的事，不信謠不傳謠。”
“诶老大，你的駕照不是拿下來了嗎？”齊昭轉動輪椅，湊前了幾分，“上個月我還看到你開車回來，最近怎麽不見你開車了？”
關辰手一頓，抽紙開始擦拭桌上的污跡，擺正書本後搖頭輕笑，“沒錢買啊，那是我們老板的，讓我過了把瘾。”
胖子對齊昭譏諷道：“我看是你想開吧。”
“死胖子，我是想過瘾，怎麽樣。”
“現在積雪，還是等天氣暖和點後，租車玩吧。”關辰取下眼鏡建議。
齊昭淡淡的笑了下，“也是，我剛拿到駕照有點手癢而已。”
寝室恢複安靜，胡雯的信息查的很快，但周進的郁結卻解不開，将資料一并發給莫小冷後，他便合上電腦。
根據資料顯示，胡雯家裏的條件并不好，更不能支持她買那些名牌和首飾，她的背後一定有什麽人在，而那人…能給她足夠的經濟保障。
背後的男朋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