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霧（7）
如果說白雪聖潔，那它下面必定包裹着污垢。
學校連發生兩起謀殺，吓得師生都不敢單獨外出，更別說去偏僻的角落了。
清晨，周進簡單解決早飯，攔了輛車直奔事務所。
他提着一箱紅棗牛奶，推開門，滿眼陰暗，白光撲哧照下，椅子上沒有她的身影。放下牛奶，他又去各房間尋人，都不在。
“去哪兒？”
思索片刻，他打開箱子取出一盒奶，兩三步跨下樓梯。
四十分鐘後，警局解剖室。
果不其然，他在這裏看到了熟悉的背影，他輕聲推門進去，黃燦正躺在解剖臺上，蓋着白布。
“死者甲狀軟骨右上角骨折，是兇手扼頸時用力較大導致，內髒器官淤血，腦膜水腫，有淤血及點狀出血，肺水腫、氣腫并伴有竈狀出血，是扼死征象。”
章顯将驗屍報告遞給莫小冷，“死亡時間是在12月10號11:20左右。”
莫小冷沒有接，倒是周進上前接下，“章法醫，謝謝了。”
“這是我的工作，把報告給秦泷。”章顯坐到椅子上，難得有空喝口咖啡，“死者指甲中的東西經過化驗，是不屬于死者的皮下組織，基因庫中沒有匹配的。”
“好，我們知道了。”
走出解剖室，周進将牛奶遞給她，“你早上估計沒吃飯吧，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莫小冷接過牛奶，插上吸管慢慢吮吸，周進見狀微微勾起嘴角。
特案組，空蕩蕩一片。
她一貫的站在窗前，冬風冷冽，她卻像什麽都沒感受到一樣，周進上前關了窗戶。
“太冷了，你別凍着。”
“對了，吳俊生的手機，我還沒仔細看過。”周進開始擺弄手機，須臾，他驚愕地看着聊天記錄，“吳俊生的第一是作假得來的。”
周進将手機遞到她面前，“你看，當年的比賽是吳俊生抄襲，而不是李鑫。魯志在幫他作假，抄了李鑫的創意，還反過來污蔑，他們太過分了！”
簡直有違師德！
莫小冷沒有看，仿佛早已預料。
“最近他們因為胡雯的自殺，很怕大家再談及李鑫的事，魯志趁此想再勒索一筆，但吳俊生不是善茬，他告訴魯志，他頂多被退學拿不到學位，不愁吃喝照樣逍遙，而魯志則會被開除，誰也不會再用他。”
周進滑動聊天記錄，搖頭嗤笑，“吳俊生還反過來要挾魯志，替他寫一篇學術論文，他甚至想發表到雜志上，野心還挺大。”
“吳俊生給了魯志不少好處，魯志也幫他在學業上混的風生水起。”周進憤然地放下手機，“有錢果然能使鬼推磨。”
“現在的社會就是這樣，所以才需要我們啊。”
威嚴而低沉的嗓音從門口傳來，周進側首看去，只見張成毅背着手慢慢走來，神情肅然，眉間隐有愁緒。
“張局。”周進不免緊張了分。
“這兩起案子，如今鬧的你們學校誠惶誠恐，也讓我們着急啊。”
莫小冷轉身淡視，“三起。”
“三個？”張成毅倒吸了口冷氣，“你是說那個自殺案也有關？”
“魯志，胡雯，關系親密。”
“胡雯的自殺跟魯志有關？”張成毅微抿唇，一手撐在桌面上，“這個魯志已經發布通緝令，但現在還是沒有找到他一點蹤跡。”
“他會死。”
張成毅一驚，急問：“你是說這案子背後還有人？”
“是。”
周進頗為震驚，“你是怎麽判斷出的？”
“魯志不會逼死胡雯，殺吳俊生的手法不符合他，多此一舉。”
張成毅眉頭一緊，“必須馬上找到魯志。”
話落，他便掏出手機，在追捕魯志的行動中又加派了人手。
“鈴——鈴——”
電話響起，莫小冷平靜的接通并按下免提。
“昨天你們說的這個李鑫，我去查了下，他家裏條件不好，父母離異，有一個小他三歲的妹妹，他爸爸一直在外地打工養活這兩兄妹。去年他跳河自殺不久，他父親在工地上出事故，一只胳膊被截肢了，賠了點錢，但不足以維持生活。”
頓了兩秒，張柯嘆道：“兩個月前，他妹妹出了車禍，半夜被一輛車給撞了，司機肇事逃逸，也沒有監控目擊者，一直沒找到司機，她的腿瘸了，如今只能靠她父親撿破爛上學。”
“先這樣吧，我去幫秦隊他們。”
張柯挂斷電話時，寧霜正風塵仆仆地走進來。
“胡雯的手機我找到了。”寧霜将一個屏幕碎了半邊的粉色手機放到桌上，又從口袋中掏出兩張相片，“你說的戒指應該就是這個，跟魯志辦公室這張照片上的戒指是一樣的，他跟胡雯的關系非比尋常。”
如今她可以十分确定，這個魯志跟三個案子脫不了關系。
“張局。”寧霜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張成毅，後背不由挺直，“手機沒有摔壞，但需要密碼。”
寧霜昨晚去找了清潔工，支支吾吾下，清潔工總算告知事情經過。她在胡雯跳樓當天，的确在灌木下撿到一個手機，但是關機了，而且屏幕碎了，也沒想着要用。前天樓下剛好有個收舊手機的，還賣了三十塊錢。
尋了一晚，今早寧霜才碰到那收舊手機的大爺，幸虧大爺還沒售出去。
周進拿起手機，很快密碼就被破譯，“好了。”
張成毅半眯眼睑，嘴角兩邊的皺紋微微向上拉，笑意卻極少，語裏甚至噙了絲告誡，“小周同志，可要把能力用到正軌上。”
“…是，張局你放心，秦隊囑咐過我了。”
“那就好。”張成毅欣慰地拍了下他的肩頭，“不錯不錯。”
周進惶然地盯着手機，下一秒他臉色大變，“胡雯的手機也被安裝防火牆了。”
“同一個？”寧霜問。
“對，一樣的防火牆，是那個人。”
而這個人恐怕就是魯志背後的那位。
周進慶幸破解了吳俊生的手機，對此他也跟胖子交流過，再突破這防火牆不是難事。
“對了，魯志家裏注射器的檢測結果已經出來了，含有氰/化物，而且上面殘留的組織跟吳俊生的DNA完全匹配。”寧霜肯定道：“殺死吳俊生的就是魯志。”
張成毅斂了斂色，“全力追捕魯志。”
“是，張局。”
中午已過，張成毅早已離開，不過走前還叮囑莫小冷穿暖吃飽。
寧霜提着盒飯進來，将豬肝蓋飯打開，貼心地放到莫小冷面前，而後又将一盒飯遞到周進手邊。
“先吃飯吧，天氣冷，也涼的快。”
莫小冷拾起筷子，夾了塊豬肝，酸辣味聞着直讓人冒口水，可她像丢失了五感，未有觸動。
“成功了。”周進激動地拔下線，将手機給寧霜，“已經可以進去看了。”
寧霜接過手機，片響，她的手一滞，慢慢攥緊，臉上浮現出憤慨。
“禽獸！”
“胡雯原來一直被威脅。”寧霜将一個視頻打開，“兩周前，她收到了這個視頻，是她和魯志…”
她說不出口，手機裏傳來暧昧的喘氣聲，周進不禁臉一紅，寧霜也暫停視頻不再看。
“發給她視頻的人是匿名，還有幾張照片，是她跟魯志進出賓館的，一直污言穢語的羞辱她。說什麽“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怎麽還會活在世上”，威脅她如果不聽他話就把視頻發出去，發給她父母，讓她在學校擡不起頭。”寧霜的手指慢慢滑動，翻閱聊天記錄，“這個人讓胡雯心理崩潰了，加上後來的偷盜罪名，同學們的侮辱唾罵，讓本就精神緊繃的她徹底崩塌了。”
沉重地放下手機，寧霜凝色不語。
胡雯不無辜，她不該插足別人的婚姻，但死亡的懲罰太過嚴重。
周進拿起手機，開始定位這個匿名號，“這個人應該就是魯志背後的人，我要把他找出來。”
“魯志背後有人？”寧霜驚道。
“對，小冷推測出這三起案子中還有一個人的存在，他或許才是真正的兇手。”周進目不轉睛地敲打鍵盤，“魯志兇多吉少，得馬上找到他。”
“我也覺得很奇怪，如果魯志和吳俊生合謀盜取李鑫的競賽成果，那魯志為什麽要殺他，給自己惹禍？不對。”
寧霜方才也看過吳俊生跟魯志的聊天記錄，他們的對話雖然矛盾重重，可也不至于謀殺對方。
“這個人的IP地址設了防護，一直在變動位置，不簡單。”周進的手指飛速跳動，“他的技術很厲害。”
“去找網絡部的同事。”寧霜兩三口吃完盒飯，将其扔進垃圾桶，“我去支援秦隊他們。”
寧霜離去，叫來網絡部的警察，周進才有空閑吃飯，雖然已經冷的差不多了，但總比沒有好。
幹到下午五點，胖子催來了電話。
“老三，你趕緊回來，說好的請吃飯。”
“你下食堂，我馬上就到。”
現下他沒法破譯這個防護，而且位置一直在移動，太多障礙了，不好定位。再者專業警察在這兒，他的用處也不大。
沒準回去，還能拉攏下胖子，兩人一起幹機率更大。
“你就請我下食堂？”胖子明顯不接受，“今天老大剛好在，老二也快回來了，咱們宿舍就聚一波，你買點菜和酒，哥幾個喝一杯。”
“……”
周進的臉抽了一下，“胖子，挺會享受啊。”
“趕緊啊。”
“嘟嘟…”
通話斷了，周進舔了下唇，望向莫小冷的眼神裏有了歉疚，“小冷，我今天早點回去，順便讓胖子幫幫忙。”
莫小冷沒有回話，周進走到她面前輕拉起她的手腕，掏出巧克力放到她手心裏，“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臨走前，周進特意拜托網絡部的同事，晚上吃飯的時候給莫小冷帶一份，必須是豬肝。
晚上六點半，周進一推開宿舍門，濃濃的火鍋味撲鼻而來，在走廊上他就聞到了。
“…不怕被阿姨沒收啊。”
“大冬天的，她哪會上來，再說我用了變壓器，沒事。”胖子笑呼呼的。
齊昭端起一盆洗好的菜過來，伸出左手怒道：“這死胖子，硬是要吃火鍋，害我手都被切了。”
“你一大老爺們，一個傷口咋啦？”胖子無語凝視，朝關辰努了努下巴，“老大傷到了都沒說啥，就你事多！”
關辰放下受傷的右手，直搖頭，“吃飯吧。”
周進将熟菜放到拼湊的桌上，“一個個，興致還挺高。”
“說什麽話呢，咱們哥幾個好久沒一起喝酒了。”胖子打開一罐啤酒，“難得老大不忙，這學期馬上就結束了，下學期大家都得出去實習，恐怕很少有機會聚一塊了。”
“也是。”齊昭打開一罐啤酒，“咱們幾個碰一杯呗。”
周進跟着舉起酒，快要畢業了，心裏多少有些不舍。
“老大，你磨蹭什麽呢？”胖子沖他咧嘴笑了笑，“想什麽事呢？快點，哥幾個喝一杯。”
“快要畢業了，有點不舍啊。”關辰舉起啤酒碰了下他們，“我先幹了啊。”
四人坐下，開始燙火鍋，寒冬裏，熱騰騰的蒸汽讓人好生暖和。
“嘭嘭！”
“卧槽！”胖子驚呼，“不會真是阿姨吧？”
幾人開始着急地收拾桌面，屋外卻傳來了嬉笑聲，“你們幹嘛呢？快開門啊。”
周進暗松一口氣，“是陳霖。”
“操！吓死老子了。”胖子拍了拍胸口。
周進一打開門，兩個人一湧而進，是隔壁506宿舍的，跟他們玩的還不錯。
“你們行啊，還吃上火鍋了。”陳霖自來熟地走過去坐下，帶着兩聲輕咳，“還有酒，生活不賴。”
胖子大叫，“你別咳到我晚飯裏！”
“我往後面咳的，你這死胖子。”
“都這樣了，還來喝酒啊。”周進調促道。
陳霖挑眉淡笑，“我有病，喝酒才能治。”
“我看出來了，你是有病。”
陳霖仰頭笑了起來，“小咳嗽而已，問題不大，能把你喝趴。”
“…滾。”
齊昭揶揄一笑，“你們鼻子挺靈啊。”
“那可不，隔了老遠，都能聞到你們宿舍的火鍋味。”同陳霖一起來的男生，也不客氣地坐在旁邊，抓起一罐啤酒就仰頭灌下，“我們那兒還有點酒，要不我去拿來，這點怕是不夠。”
“那你快去啊。”陳霖擡腳踢了下他的小腿，“把我的也拿來，對了秦崗，咱們不是還有點花生米嗎？都拿過來。”
“你小子就會支使人。”
秦崗無語一睨，剛走到門口，就碰到正準備進來的508宿舍兩人，估計也是聽到動靜來的。
“來啦，兄弟們。”來人晃了晃手中的一箱啤酒，“我可不吃白食，咱帶酒了。”
“诶诶，我說宋文奧，你們的鼻子咋都這麽靈！”胖子笑罵。
宋文奧坐到他旁邊，将酒一放，“得了吧，這層樓誰聞不到。”
秦崗很快就回來了，大包小包的一堆，八人圍坐在桌邊，白氣往上蹿，酒香飯香十足。
衆人舉杯暢飲，秦崗從袋子裏拿出一瓶老白幹，“哥幾個，今天咱們喝點白的。”
“卧槽！”宋文奧笑着掏出一瓶酒仙，“咱倆想一塊去了，我這裏有幾瓶，一起喝了呗。”
“胖子…”
周進望着高興成三百斤的胖子，動了動嘴，還是沒有說出後話。
按這個趨勢，他覺得今晚是沒法問了。
酒過三巡，衆人臉上都染了層燒紅，幾杯白酒下肚，周進的頭已經暈了，他酒量不是很好，啤酒加白酒的，實在是扛不住。
火鍋還在沸騰，菜幾乎被吃光了，殘羹冷炙，酒瓶酒罐歪歪斜斜地倒了滿桌，一地。
今夜注定不靜，衆人嬉鬧着喝酒打趣，暢聊往事，遙想未來，好生逍遙自在，不用為明天憂愁，所有煩惱都醉在酒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