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霧(8)
好疼…
周進蹙了蹙眉心,艱難地撐開眼皮,光線刺眼,腦袋又重又痛,口腔苦澀得緊,鼻子也有點堵。
他扶着頭慢慢坐起身,昨晚喝的太醉了,他晃了晃昏沉沉的頭,撕裂般的疼。眯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床下一灘狼藉,他的頭更痛了。
昨天他們喝的很晚,他只迷糊的記得大家都喝醉了,陳霖他們相互攙扶着回去,而這一桌殘羹剩飯,誰也沒管,都爬上床倒頭就睡。
周進是被尿憋醒的,他急忙掀開被子下床解手,腳上還有些不穩,“哐當”一聲踢到了酒罐,床上的人不免翻了個身。
上完廁所,他用冷水清洗昏沉的臉,不免打起寒戰。
太冰了。
一看時間,發現已經快八點,周進走過去使勁敲了敲關辰的床,“老大,你要遲到了。”
沒人應,周進又敲道:“老大!”
關辰翻了個身,濃眉緊緊皺起,他捂着額頭緩緩坐起來,聲音沙啞,“昨天喝太多了…沒事,還來得及。”
說完,他撈起被子下床,走到陽臺開始洗漱。
周進看着滿桌垃圾,撓着頭,深深一嘆,着手開始收拾。
他拾起桌邊的毛巾準備擦拭,下一秒裏面“叮當”一聲,掉出一個水果刀,刀刃染着刺眼的鮮紅。
而毛巾裏也浸了血紅,他吓得心一怔,心髒劇烈跳動起來。他猛地擡頭環顧四周,視線募地一定,驚懼萬分地盯住那床角的一地血水。
周進放下毛巾,戰栗着雙手,緩緩走向那個床鋪。心跳不減,且愈發猛烈,他仰起頭望向床邊蒙面的人,喉間不由發顫。
“胖….胖子?”
沒有人回應,關辰洗好臉看到周進驚恐的模樣,迷惑道:“老三,你幹嘛呢?昨晚都喝多了,先別叫他們,多休息下吧。”
周進咽下口水,他伸手慢慢掀開被褥,滿目血紅,他張大嘴巴吓得霎時後退,撞倒了椅子,踩癟了拉罐,瞳孔在戰栗。
“胖子!”
他迅速跑過去,推動胖子冰涼的身體,對方的臉白的吓人,嘴唇幹澀發青,不管怎麽推搡都不再回應他。
沒有呼吸…他死了。
周進眼眶通紅,泛起了霧氣,嘴唇顫抖的呼喊胖子。
“毛春晖!”
關辰察覺到不對勁,跑上前就瞥見那一地的鮮血,而床上的胖子則了無生息,脖子還在款款流血。
齊昭被吵聲鬧醒了,可一看到胖子慘死的模樣,所有的怨言都被咽下肚。
三十分鐘後,警察到來。
周進等人作為首要懷疑對象被帶到一樓的空房間,由張柯等人分開詢問,這下,他們學校是徹底陷入恐慌中。
“周進,死者毛春晖最近跟人有發生過矛盾嗎?”
周進頹喪地坐在椅子上,垂下頭揪着頭發,“沒有…胖子從沒跟人有這麽大的仇恨。”
“昨天晚上,你聽到過什麽動靜?”
周進閉上眼逼迫自己努力回憶,良久他猛地擡起頭,雙眸彌着血絲,“昨天晚上我們都喝醉了,睡着後,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聽到了開門關門的聲音。”
張柯停下筆,斂眉問:“有人進來了?”
“不清楚,但我确實聽到了兩道門聲。”
“講講昨晚的經過。”
“胖子幫了我的忙,我答應過請他吃飯,他也讓齊昭買了菜和酒,所以我們就煮了火鍋。後來,506和508宿舍的陳霖,秦崗,宋文奧和金森聞到味道也來了,都帶了不少酒。”
周進抱住頭,眼眸悲切,“昨晚我們都喝很多,白的黃的都有,離場的時候站都站不穩,等到他們離開,我們四個也上床睡了。再後來…我收拾桌子的時候,毛巾裏突然掉出來一個帶血的刀,我發現胖子的床下有血,掀開被子一看…他…他已經沒氣了。”
“你們宿舍的鑰匙丢過嗎?”
周進神情悲痛,深吸了一口氣,他緩緩點頭,“丢過,齊昭的鑰匙在上周就不見了,之後又配了一把。我們四個都丢過,宿舍阿姨那裏也有備用鑰匙,而且開我們這種門,不用鑰匙也可以打開。”
張柯合上筆記本,“這個我們會調查清楚,但我得告訴你,現在你是我們懷疑的對象,嚴重點可以說你們宿舍三人都是首要嫌疑人,你不能再參與這個案子,必須接受我們的調查。”
“我知道…”
周進低着頭,緊緊地盯住地板,眼含悲憤。
八個人的口供都錄完了,跟周進說的完全一樣,他們也在5層的其他宿舍詢問過,側對面宿舍的一個夜貓子倒是聽到有隐約的開門聲,但沒記過時間。
錄完口供,張柯便去監控室調取昨晚的樓道口和電梯錄像。
507,裝備齊全的搜證人員,正小心仔細的采取指紋等痕跡。
章顯正蹲在床上檢查屍體,“頸部大動脈被割斷,傷口流利,一般在六分鐘左右就會導致死,但死者是在1-2分鐘內死亡的。”
徐懷一撇過頭不去看屍體,“章法醫,這是為什麽?”
前三具還好,沒有血淋淋,徐懷一也逐漸适應,而這個他心裏多少還是有點犯惡心。
“被子。”
莫小冷輕言,章顯點了點頭,“她說的沒錯,兇手割斷死者大動脈後,用被子捂住他的臉,導致死者迅速進入一個無氧狀态,動脈釋血更大,這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
“也讓他不能發出聲。”秦泷冷聲說。
寧霜将那柄水果刀放進物證袋,“刀柄上有指紋,需要比對。”
“他們昨晚吃火鍋,應該都有碰過這把刀。”秦泷指向那塊一面染血的毛巾,“兇手用毛巾包着匕首,不會沾上他的指紋,應該也是防止血液濺到他。”
“如果他要割斷死者頸動脈,應該要爬上床才是,這麽大的動靜,其他人都聽不到嗎?”徐懷一疑道。
寧霜撿起桌上的一個拉罐,“地上很多的酒罐酒瓶,喝醉了聽不到也正常。”
莫小冷拾起毛巾看了看,而後遞給搜證警察,并囑咐檢驗。
默而,她指向床頭的一個凳子,“踩着它行兇。”
徐懷一走過去細看,發現并沒有腳印之類的痕跡,應該是光腳。
章顯從床上下來後,三五個人合力才将毛春晖擡下來。
“初步判斷,死了不到7個小時,現在九點,他最早在今天淩晨2:00死亡。詳細的報告等我回去檢查後,給你們。”
“盡快。”秦泷言簡意赅。
徐懷一望着宿舍的一片散亂,暗自嘆氣,“周進這小子,惹上大麻煩了。”
“只要清白,就不是麻煩。”寧霜說。
“倒也是,那小子…”
秦泷下令,“仔細搜查這裏每一個角落,不能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徐懷一邊搜邊說:“魯志還沒有找到,又有一個人死了。”
“你認為跟那三起案子有關嗎?”寧霜問。
“不确定,但發生的時間太湊巧了,跟約好了似的。”
昨天,寧霜已經告知他們莫小冷的推理,如今看,這個背後人相當狡猾陰險。
張柯跑了進來,手上還攥着筆記本,“我去看了監控,昨晚11點後電梯裏沒人進出過5樓,但…樓道口的監控出故障了,什麽也沒拍到。我問過宿管,她睡着後什麽也沒聽到,大門是緊鎖的,沒有撬開的痕跡,鑰匙也沒有丢過。”
“這麽巧?”秦泷凝聲說:“去往假山路上的攝像頭也出故障了。”
“這也太巧合了吧。”徐懷一不免懷疑。
“對了,周進說他聽到兩道門聲,像是開門關門,但我看過其他兩人的口供,只有512的一個人聽見過,他還不是很确定。”張柯邊看口供邊說:“昨晚除了他們宿舍,隔壁506和508宿舍也來了四人,喝到很晚他們才回去,聽他們反映,都喝的很醉,倒頭就睡。”
“兇手在5樓。”莫小冷打開牛奶小飲一口,瞳眸淡視被血浸透的床,“他清楚死者的位置,知道地上有瓶罐,是死者認識的人。”
“一層樓有15個房間,每間宿舍4人,除開死者,嫌疑人59位。”寧霜抿唇忖量,“我更懷疑昨晚跟死者喝酒的七人,再确切點是這宿舍的其他三人。”
徐懷一有絲疑慮,“他們都喝醉了,行兇的話肯定腳步不穩,傷口也不會那麽平整,一刀封喉。”
“萬一有人假醉呢?”寧霜斜觑一眼。
徐懷一語噎,旁邊的張柯撫着下巴推敲,“也有這個可能,但這59位學生都有嫌疑,甚至這一棟樓都是。”
搜查完畢,他們也撤退了,507宿舍暫時被封閉。
走到樓下,恰巧碰到了焦急等待的周進等學生,他們現在都有嫌疑,但沒有确鑿的證據,目前也不能都帶進審訊室。
周進快步走到莫小冷面前,頭發亂而頹廢,雙目繃得發紅,“你發現什麽了嗎?胖子到底是誰殺的?!”
“你冷靜點,我們正在查。”寧霜低語。
莫小冷擡眸平淡而視,空洞的眼神,在此刻的周進看來是那麽讓人心悸,他顫着聲問:“你…懷疑我嗎?”
餘光中,胖子的屍體蓋着白布被警察擡着緩緩向外,他強迫自己盯住那抹刺眼的白,腦中回想起胖子死去的樣子。
莫小冷輕掃不遠處那群受詢的學生,目光重新落于周進,“毛春晖死于形勢。”
“什麽形勢?”他木然地問。
“吳俊生的手機。”
周進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是說胖子是因為幫我…他…可是兇手怎麽知道?我們從沒跟別人說過這件事。”
是我…是我害死他的?
“他發現了兇手的蹤跡。”莫小冷輕瞟了眼瀕臨崩潰的周進,話語猶如清冽的風,“抓到兇手,是對死者最大的慰問。”
周進怔怔地看着她,怎麽樣都好,他得到了拯救,也慢慢拾起崩裂的神志,牽強的彎起唇,笑的卻是那麽沉痛,澀然。
需要錄口供的人數增加了,但莫小冷卻跟秦泷幾人走出大樓,留下滿屋陰蒙。
秦泷點燃一根香煙,“你有什麽看法?”
魯志沒抓到,反而讓兇手又得逞一個。
“魯志被他找到了。”莫小冷雙手插在兜裏,迎着寒風輕語,“不要派人監視。”
“你想做什麽?”秦泷取下煙,冷睨着她,“你明明知道兇手就在這棟樓裏。”
“引出他。”
秦泷眯起眼,視線緊鎖住她,“你打算怎麽引他出來?”
“他會自己出來。”
四野阒然,冷風呼哧,撩動她的黑發,剮蹭着她瘦弱的臉頰。
秦泷等人已撤離,響午将近,莫小冷沒有馬上離校,而是慢慢走到了西門。
附近正在修新實驗樓,這裏幾乎沒人會來,莫小冷走到門邊,鐵栅欄上的鎖卻是被虛扣住。工程因為下雪暫時停止了,今日無陽,天空覆蓋一層陰雲,壓抑的緊。
莫小冷走到側對西門的一棵光禿禿的樹下,掏出口袋裏的東西放到草堆中。
她拿出手機,發送了一條短信,而後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