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霧(10)
時間恍惚而過,特案組辦公室安靜至極。
莫小冷獨自站在窗前,衆人早已離去,着急地尋找證據,追捕兇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兩個小時,或然三個小時…等等,總之無人發現這裏還有個人。
她終于動了,拿出巧克力淺咬一口就收起,擡腳向外,不過是往解剖室的方向。
章顯一直在忙,餘光捕捉到她,也沒說什麽。
少間,他取下手套對陳家安說:“縫合。”
“嗯好。”
“死者的出血量至少在2700ml以上,足夠致死,手背有抓痕已拿去對比,結果應該快了。”章顯簽下名字,将報告遞給她,“死亡時間在12月11號16:00-17:00,死者身上沒有被捆綁的痕跡。”
緘默間,莫小冷接過屍檢報告,淡淡地開口,“毛巾黏膠。”
“我以為你會問傷口處的血液檢測。”章顯又拿起另兩份資料給她,“毛巾上的黏膠經過成分檢測,有純天然馬來膠、無毒丙烯酸塗層、醫用無毒溶劑膠等,是創口貼。而魯志腹部傷口沒有他人的血液組織,被擦幹淨了。”
莫小冷拿起資料準備離開,在她開門之際,章顯不鹹不淡的嗓音響起。
“你好像早就知道了。”
她的腳步沒有停,離開解剖室,路過特案組時她将資料放到桌上,徑直走出警局。
冬風冷冽,肆意地撥動她的發絲,路邊的大樹枝葉稀疏,也禁不起寒冬的摧殘。
她攔了一輛車,方向是理大。
理大西門,蕭瑟無人,工程仍在暫停中。
昨日那棵禿樹下,她彎身拾起草叢中的微型攝像頭,随即插兜離去。
此時正是晚飯時間,陳曦還沒走到食堂,就看到不遠處慢行的瘦小的人,她跟朋友打了聲招呼就跑過去。
“你是來查案子的嗎?學長怎麽沒跟你一起?”陳曦走在她身邊,“我聽說男生宿舍也出事了,兇手還沒有被抓到嗎?”
現在全校人都極度心慌,無課的時間都會待在宿舍,不敢出去,可如今宿舍裏死人後,他們覺得哪兒都不太安全了。
沒有回應,陳曦略顯尴尬,“是不是我的問題太多了?對哦,你不能講案子細節的…我們學校現在都被這個兇手吓怕了。”
路過食堂時,陳曦實在受不了這份“靜”了,她幹幹地笑了兩聲,“我先去吃飯了…”
“诶,你不是周進的表妹嗎?”
前方笑嘻嘻地走來一個穿黑色羽絨服的男生,陳曦認得他,是那次晚飯時遇到的男生,長的挺帥也幽默。
莫小冷淡然一視,目光靜如死水,陳霖微窘地移開視線沖陳曦打招呼,“學妹,還記得我嗎?”
“記得。”陳曦莞爾一笑。
她慶幸有個人能來解除這份尬極了的氣氛,陳霖像是明白似的說:“難得有緣遇見,不如一起去吃個飯吧,學長今天請你。”
“…好啊。”
陳霖躊躇一會兒,還是問向莫小冷,“你要不要一起啊?”
“不用。”
莫小冷輕掃陳霖一眼,沿着小道慢慢走向男生1號宿舍。
經過昨天查案的臉熟,宿管非常識趣的沒有攔她。大門旁側的窗戶,此刻緊閉已鎖,窗沿底突出的小木刺上勾着一絲棉花,其中還有極小的一條黑色線頭,她将其裝進一個小號密封袋中。
夜晚降臨,天已完全黑下來,但她的旅途還沒有結束。
矮舊的一棟老樓前,莫小冷站在門口望着漆黑的窗戶,這家主人似乎還沒有回來。
“你找誰啊?”
身後傳來一道怯弱稚嫩的女聲,莫小冷回頭靜視,十七八歲的女生,穿着粉色舊棉襖,背着黑色的書包,上面還有縫補的痕跡,不過右腿瘸了。
“李玫。”
“你找我幹什麽?”
她是李鑫的妹妹,張柯查回來的資料就放在特案組,他們都看過,但并沒有懷疑。
李玫多有疑惑,但沒有警惕,畢竟眼前這個女生跟她差不多大,而且比她還瘦還孱弱,要是打起來的話,即便自己瘸了條腿,也能贏。
“近期有陌生人來嗎?”
“你就是啊。”李玫瘸着腿慢慢走向大門,掏出鑰匙開鎖,“你到底是誰啊?找我還是找我爸啊?”
“我爸還沒有回來,我得去做飯了。”李玫打開門,猶豫地問:“你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莫小冷踏進屋子,狹小破舊,但收拾的整潔,角落裏堆着很多塑料瓶、紙盒等,桌上有幾袋營養品,與他們家的生活水平不符。
“誰送的?”
李玫注意到她的視線,“這個啊,我也不知道,上個月我放學回來它就在放在門口,裏面還有一疊錢呢,不曉得是誰給的。”
“撞傷你的人。”
“啊?”李玫大驚,青澀的臉上緩緩浮現出盛怒和難受,“這是他應該給的!他撞到我就逃了,害得我的腿…可惜我沒有看清他的車牌號。”
莫小冷轉身準備離開,悲憤中的李玫拽住她的胳膊,“我想起來了,半個月前,我家門口鬼鬼祟祟地站了一個男人,他看到我就跑開。我記不清樣子了,但他好像戴了一副眼鏡,長得蠻高的。”
“你說會不會就是他撞的我?”
“你很快會見到他。”
李玫沒有松手,對這個安靜的女生她越發好奇,“你到底是什麽人啊?跟那個男人認識嗎?”
“不認識。”
“哦哦,我以為…”
李玫放開手,右腿又開始陰痛了。
寒風攜着無盡情緒,無聲拂過每個人的臉龐,落下缥缈的蹤影。
經過不懈努力,秦泷他們終于鎖定一處廢棄的油漆小廠,擁擠的破樓外,外鄰小河,這附近還有個垃圾場,澌臭味濃重。
衆人小心跨進大門,手電筒下的視野有限,只能小心且謹慎地慢慢向裏挪動。
這個廢舊的廠雖然看上去不大,但裏面堆積的雜物居多,而且此時天暗,搜找起來需要時間。
手電下,秦泷尋着散亂的腳印一直走到角落處,他撥開地上攔截的塑料口袋以及木板,眉目凝重地看着地上的一大灘幹枯血跡。
“在這裏。”
其餘人聞聲趕來,瞧見地上驚悚的暗紅,不免眸光一沉。
“小心取樣。”秦泷照向四周的雜亂,“仔細搜索,兇器很可能也在這裏。”
“是。”
張柯和徐懷一在廠區外圍尋找,手電沿路緩緩向前,募地,張柯腳下一滞,光線集中照射在一處新翻的泥土上。
“挖出來。”
徐懷一将手電筒扔給他,蹲下身就開始挖土,兩分鐘後,一柄染着泥土鮮血的刀映入眼簾。
張柯掏出一個手套将其撿起,而後放進物證袋中,“這下,兇手跑不了了。”
深夜收隊,兇器也第一時間拿出檢驗,對比,現在他們只需要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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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于警察的辛苦,宅在宿舍的周進,看上去也好不到哪裏。
這幾天出了太多事,他從警局回來後,一直在網上追蹤,連續幾日的心疲,下巴也生出一片青茬,盡顯潦草頹喪。
他相信安裝防火牆和發給胡雯視頻的匿名者,是同一個人,而那個人殺了胖子。
不在乎時間過去多少,也聽不見進出的人聲,周進整夜都面對電腦飛速敲動鍵盤,只為抓住那個人的行蹤。
微茫的白光照射在宿舍中,黑夜被悄然換下,周進的手指不停,猛地他心下一喜,那個匿名賬戶被他捕捉到了。
因為熬夜敲代碼,他的兩只眼睛彌布紅絲,略有充血,驚愕地盯住屏幕上的賬戶名。
夜色。
這個ID,他之前就見過兩次,挖眼女屍案,以及卡片連環案中,不是普通的網民,他一直在窺視。
周進奮起,狂敲鍵盤,可再也尋不到這個ID的任何信息,它的IP地址一直在變動,無法确定。而後周進又連接上吳俊生的手機,這是他昨天請求下,秦泷批準給他的。
“老三,你一晚沒睡啊?”齊昭爬下床,深深苦嘆,“別想太多了…胖子…”
他說不出口,只得嘆着氣去洗漱。
關辰出門去打熱水了,此時只剩二人,沉默無言。
周進突然扯開幹幹的唇,壓下興奮繼續深查,果然有效。
末而,他根據尋到網絡路徑,朝對方發送了一個信息。
正當他準備松口氣時,對面桌上的手機突然“叮”的亮了一下,周進恍然一怔,他顫抖着食指,将方才的信息又發了遍。
少頃,“叮”的一聲徹底擊垮了他的神緒。
他痛苦地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通紅的雙眸已滿是怨憤,沉痛,惘然。
為什麽是你?
他不想懷疑,昨天莫小冷的側寫揮之不去,她清淡的話中,描繪的那個人,不知不覺在他腦海顯現出一張臉。
宿舍門被推開,周進深吸一口氣,斂去所有情緒,嗓音卻已嘶啞。
“老大,待會兒能陪我上去拿個東西嗎?”
“我等會要上班,不過時間應該來得及。”關辰拿起桌上的眼鏡戴上,“你忘記什麽東西了?”
關辰放下熱水,宿舍出事,他們心裏都不好受,但班還是得上。
“嗯,有個東西。”周進掀開被子走下床,看着關辰淡淡地笑起來,“咱們喝酒那天,胖子說有個東西要給我,那晚喝的太醉忘記了,後來胖子…出事,我也搞忘了,剛想起來。”
“什麽東西啊?”關辰微微笑起,“萬一被警察帶走了呢?”
“應該還沒有,我也不清楚什麽東西,聽他語氣還蠻重要的。”
“老三,你是怕一個人去嗎?”齊昭問。
周進的嘴角拉開一個弧度,“是啊,有點怕。”
關辰笑應,“好,我陪你去。”
“謝啦。”
清早,特案組。
一夜未睡的幾人,好不容易在辦公室裏眯一會兒,門口傳來的敲門聲,瞬間将他們喚醒。
“秦泷,結果出來了。”章顯頂着黑眼圈将報告給他,“你們帶回來的血液樣本屬于魯志,那柄刀上有不屬于魯志的指紋還有血液,但基因庫中沒有匹配的,我需要樣本。”
“其他報告你看了嗎?”章顯指向桌上的一對資料,“昨天,我讓那個女孩将報告交給你。”
秦泷剛回來不久,這些報告混在一堆,哪知道哪個是新出來的,他急忙拿起來細看。
“黃燦指甲中的皮下組織經過對比,是屬于魯志的。”章顯抽出報告中的一張紙,“結果剛出來,還有魯志腹部傷口沒有其他人的血液組織,不過那條毛巾上有黏膠,根據成分應該是創口貼。”
張柯登時起身說:“等等,我記得周進的兩個室友,好像手上都有傷。”
秦泷翻開一頁報告,裏面夾着的一張紙條驟然飄落下來,他拾起一看,眉頭鎖住,壓制着一腔惱怒。
“她早就鎖定嫌犯了。”
寧霜拿過紙條看起來,剎那醒悟,思緒逐漸清晰。
男性,21-22歲,183-184cm,慣用右手,指節有新傷。心理相對同齡人較成熟,待人溫和友善,以自身利益為主,常受表彰,心思缜密敏感,有輕微潔癖,不容許自己存在污點。
張柯揪住眉結,“有一個人符合。”
“嘟——嘟——”
徐懷一掏出手機,發現是周進的短信,看到內容,他臉色驚變。
“周進說,他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讓我們現在去宿舍。”
“去理大。”
秦泷一聲下令,轉瞬,人去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