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驚魂(10)

雞鳴喚醒新的一天,晨霧凝重,覆蓋住整個封嶺村。

葛秋娥昨晚睡得不太踏實,起了個大早,面做好後,剛巧周進二人也下樓了。

看到他們,她的臉色便有些不自然,“起…起來啦,剛…剛好,面條煮好了。”

寡淡的面條,幾個白菜點綴,冒着淡淡的油花,周進伸手加了兩勺辣椒。

他問向已動筷的人,“你吃辣椒嗎?”

“不。”

葛秋娥吃着面,不時地偷瞄一眼,正當莫小冷對上她窺探的眸子時,屋外傳來喊聲。

“秋娥!快去村口,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

葛秋娥放下筷子,追到門口詢問,可那名村婦早已走遠。

周進既驚詫又疑惑,與莫小冷對視一眼,火速吃完面條,一行三人趕到了村口。

來的人很多,面顯恐懼,還未完全抵達,周進已經被前方的景象震恐住。

晨霧還未消散,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被麻繩挂在樹枝下,懸于半空中,鮮豔的襖子上沾滿泥巴,一只鞋子不見蹤影,風一吹她便随之飄動。

他們被這一動驚悚的畫面吓得僵在原地,先反應過來的高存鋒跑到樹下,解開麻繩扣,屍體應時重重掉下來。

‘哐當’一聲,砸進了衆人心底,激起巨大的波濤。

高存鋒裝着膽子湊過去看,他咽了咽口水,伸出手畏畏縮縮地撥開屍體臉上的頭發,卻被一雙瞪得大大的白眼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連滾帶爬的往後退。

“是杜燕!杜燕死了!”

村民們不敢太靠近,叽叽喳喳地又開始分享惶恐。

“高明東前腳剛死,杜燕又被吊在這裏,這到底是幹的?”

“肯定是封靈山的惡鬼,她回來報仇了!”

“誰說不是!好幾次,我在晚上看到一個鬼影在路上飄來飄去的,一眨眼就不見了!”

“我也是,就在前天,我還看到他的臉了!”

“你快說說,那惡鬼長啥樣?”

“長發白臉,臉上血淋淋的,我手電筒一照,它就沒影了!媽呀,這幾晚吓得我都不敢睡着!”

“還真是,今年我們可得好好祭拜!”

“……”

莫小冷輕松越進去,在他們懷疑又驚愕的眼光中,她走到屍體旁,周進跟在她身邊,面對如此詭異的場景,他只能強壓下懼意。

杜燕死得不比高明東輕松,她的嘴角、下巴結滿了幹血,眼珠子十分突出,向上翻轉,臉呈現青紫色,脖子上纏着麻繩,深紫色的勒痕明顯。

莫小冷蹲下身,伸手探向死者頭部,而後捏開死者的嘴輕嗅,裏面血肉模糊,舌頭已被割掉。她撥開死者脖子上的麻繩,檢查了下耳廓,俄而,她将死者袖子往上推查看手臂,發現死者右手緊握,她掰開死者手指,指甲中染有血跡,一顆黑色紐扣緊緊攥在手心。

她神情淡若地收起紐扣,用紙巾取了點指甲中的血液,放進口袋後,她站起身睨了眼死者的褲子,掀開褲腳觀察兩秒,便淡然地朝吊死杜燕的那棵樹走去。

昨夜下了點小雪,将兇手的足跡掩蓋,而這裏淩亂不堪的腳印早已沒有調查的意義。

周進壓低嗓音問:“小冷,兇手這麽快又動手了,杜燕是被勒死的嗎?”

“死者口鼻殘留少許乙/醚,臉頰、口耳廓、手足有明顯青紫,眼結膜點狀出血,屍斑顯著。典型的機械性窒息,她是缢死。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昨晚22:00-23:00。”

“就是說,她真是吊死的,這裏就是第一案發現場。”

“死者舌頭被割掉時,還有生命體征。”

“活着被割掉的!”周進驚呼,意識到自己聲調的提高,他尴尬地撇一眼其他人,低聲說:“這未免太痛苦了。”

高人博比他們晚到,看到屍體,他眉心微凝,而後徑直走向他們。

“還沒有進展嗎?”

這樣下去,或許還會發生同樣的慘烈。

周進跟他一樣想知道,于是問:“小冷,你有懷疑的人嗎?”

“還需确定。”

高人博逼近一步,“是誰?

“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高大海推開兩邊的人,一路跑到屍體旁跪下,滿目的震恐,悲痛。

“媽,誰殺了你!”

“誰殺了我媽,到底是誰!”高大海呲着黃牙聲嘶力竭,憤恨充斥着他的雙目,“你給我站出來!我要殺了你!”

高大海瞧見不遠處站在最前方的高存鋒,他跑過去一把揪住其衣領,“肯定是你!平日裏就你最看不慣我家!我媽當時就說過,她要是出事,一定是你幹的!”

“少扣在我頭上!我可沒殺你媽!”

“不是你是誰!”

高三爺站出來說話,“行了大海!把你媽的屍體擡回去再說。”

“這件事我不會善罷甘休的!我爸剛死沒兩天,現在我媽又死了,我爸當時肯定就是被殺的!不是什麽意外!”高大海怒吼道。

高人博上前幾步,“根據你母親的死狀,她應該是在昨夜到淩晨這段時間身亡,昨晚開完會,大家都回去了,你沒跟你母親一起回去?”

高大海瞪了良久,才撇開頭回應,“開完會我就去高海濤家打牌了,打了個通宵。”

“昨晚誰跟她一起回去的?”

一個婦人說:“昨天晚上,我們就一起走了一段路,分開後杜燕就一個人回去了,”

旁邊的婦人連點頭,“對對!下着雪,大家都往家裏跑,哪還出來晃悠。”

高大海怒視圍觀的人,眼睛一定,他用力甩開高存鋒,沖邊上的高存義奔去。

“高存義!殺了一個還不知足,你竟敢殺我媽!”

高存義被他怒氣沖天的樣子吓傻了,倉猝往後躲,“我說過多少次了!我沒有殺人!”

陳秀梅擋在他身前,攔住快瘋掉的高大海,“大海,我家老高真的沒殺人!你別沖動啊!”

“讓開!”

高存鋒整理好被揪亂的領子,幸災樂禍的說:“高存義,你說沒殺人就沒殺人,有人作證嗎?”

“高存鋒,你少他媽煽風點火!”高存義急得直冒虛汗,“開完會我就直接回去了,喝了點酒倒頭就睡,現在酒都還沒醒呢!”

“沒準是你喝醉了殺了杜燕,記不住了而已。”一個村民讪笑道。

“你…!”高存義急壞了,氣得狠狠瞪向說話者,“昨天我回去後就沒出過門,不信你們問我婆娘!”

陳秀梅趕忙點頭,“昨晚老高喝醉後,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我就在他旁邊,他真的沒出門!”

段河清走過去,安慰地拍了下高大海戰抖的肩膀,“先把你母親擡回去吧,天寒地凍的。”

高大海使勁擦去臉上的淚痕,叫了幾個人一起将屍體擡回家中。

段河清走到高人博他們身邊,苦愁一嘆,“接二連三的出事,難道真是封靈山的…”

“河清,沒有什麽鬼怪,你不能跟他們一樣迷信。”高人博冷聲道。

段河清用中指輕推了下中間的夾鼻架,唇角扯開一抹苦笑,“是我多想了。”

“杜燕的事,會怎麽處理?”周進問。

“照這情形,不揪出兇手,高大海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段河清眼露愁色。

莫小冷一直盯着他,長而卷的睫毛随風稍稍顫動,漠然的瞳眸似乎比往日還要深幽。

段河清注意到她的目光,笑問:“你看着我,是有什麽事嗎?”

并未聽到回應,周進趕忙致歉,“不好意思,小冷沒有什麽惡意,她看誰都這樣。”

“是嗎?”段河清回視她一眼,并未再在意,“我得跟過去看看,怕高大海鬧出事來。”

高人博輕點頭,送別了段河清。

“祠堂的事,我已經拜托河清了,不過他還在考慮。”

莫小冷一直看着段河清的背影,直到望不到影,她才收回視線。

“郎秋紅摔死前後發生了什麽?”

高人博疑道:“這跟郎老師有什麽關系?”

“高主任,你知道這位郎老師的事嗎?”周進輕瞥一眼她,繼續說:“小冷這麽問,一定有她的原因。”

沉默許久,高人博仰望朦胧的白霧緩緩道出。

“當時我才11歲,郎老師是我們村唯一的老師,也不過剛來三個月而已。那時正值夏天,在她出事前一天,她的精神狀态很不好,我甚至看到她偷偷的在哭,胳膊上還有淤青,結果…第二天下午就傳來她從山上摔下來的噩耗。”

“你現在還記得這麽清楚。”周進微訝。

“印象深刻的事,不管過多久,我都不會忘記。”

就如母親去世時,她悔恨的模樣,如果不是郎老師在旁邊安慰,他可能沒有現在。

莫小冷淡然起唇,“村裏有什麽異常?”

“沒有。”頓了片刻,高人博接着說:“對了,我記得郎老師死後第二天,高存義,高存田,還有高存林來我們家,跟我父親關在房間裏商讨什麽,路過時我聽到了郎老師的名字。”

過去的事,如何猜測都不及本人的一句話來得實在,周進愁極了,這件案子變得越來越複雜,詭異。

“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話落,高人博斷然告別。

“小冷…這些事件時間隔得太遠了,跟最近的案子真的有關系嗎?就算有,我們也沒法去查啊。”

沉默間,一塊積雪掉下來,攤在她腳邊,她垂眸淡淡掠過,輕飄飄地落下一句話。

“不要與段河清單獨見面。”

周進愣了愣,險些沒反應過來,“為什麽?”

“照做。”

她轉身就走,背影瘦弱而決然,他帶着滿腹疑慮跟在身後。

路過杜燕家時,裏面傳來一陣陣怒吼,但沒過多久,村民逐漸往外走,大概是散了。

高存義狠狠甩開陳秀梅的手,将所受的委屈和屈辱統統發洩在她身上。

等到高存義走遠,葛秋娥才上去安慰,“秀梅姐,別管他,他就是把怨氣都發在你身上,現在大家都懷疑他,你不搭理他,我看他還能跟誰說話。”

“秋娥…我畢竟是要跟他過日子的,”

“萬一他…”葛秋娥湊到她耳畔小聲說:“我說萬一哈,他要是真的殺了他們,村裏怎麽可能放過他。”

“老高不是那樣的人。”

“知人之命不知心,你難道忘記…”

陳秀梅打斷她,“別提那件事了。”

葛秋娥意識到自己的嘴快,她抿了抿唇,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不說了,不說了。”

瞅見隔着五六米站立的兩人,陳秀梅扯開一個溫和的笑容走過去,“囡囡,在秋娥那裏住的還好嗎?”

“嗯。”

葛秋娥嗔怪她一眼,“秀梅姐,你這話啥意思,我可沒虧待他們啊。”

“曉得你不會。”陳秀梅笑道。

兩人相視一笑,葛秋娥忽然想起昨天答應周進的事,“對了,秀梅姐,你家還有豬肝嗎?這姑娘身體不好,聽這小夥子說吃豬肝補血。”

“還有一塊,我這就回去拿給你們。”

“行。”葛秋娥留意到她手上的擦傷,随口一問:“秀梅姐,你手咋了?又下地幹農活了?那麽拼命幹嘛,大雪天的不安全。”

陳秀梅扣了扣掌心的破皮,笑得澀然,“沒辦法,再不弄完,白菜蘿蔔都得凍壞了。”

“唉…是呀,不然今年就白種了。”

莫小冷看着陳秀梅,淡淡地說,“我跟你回去。”

陳秀梅一愣,下一秒,笑意止不住的往眼角溢,“好啊,不如就在我那裏吃了午飯再走,我給你炖豬蹄,蒸饅頭吃。”

她緊緊牽着莫小冷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臉上的笑容從未消失。

望着雙雙走遠的背影,周進不自覺地翹起唇,“陳姨真的很喜歡小冷。”

“是啊,估計是想她女兒了。”

“陳姨還有女兒嗎?”

葛秋娥感嘆道:“以前有一個,不過很早就去世了。”

“難怪了…”

抵達陳秀梅家時,高存義正坐在堂屋抽大煙,一看到他們,老臉就拉下來,氣得通紅。

“你們還來幹什麽!給我滾出去!”

陳秀梅護住莫小冷,一改方才的怯弱,“是我讓他們來的,你別管!”

“什麽!你還敢讓他們來家裏,你是存心氣我嗎!”

“你如果真沒做那些事,怕什麽,他們想說就說,你能管住他們的嘴嗎?”

“陳秀梅你…你也給我滾!”

“高存義,這些年我任勞任怨,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幹的那些髒事。”

“你…!”

他最終閉上嘴,含怒離開。

周進小心詢問,“陳姨,要不…”

“你們去屋裏坐着玩會兒,我馬上就做好飯。”

陳秀梅一改臉色,笑着走進廚房,周進無奈之下,只好帶着莫小冷坐到火堆邊烤火。

“聽剛才陳姨說的話,她應該知道點什麽。”

“郎秋紅。”

“郎老師?跟她有關?”

“你問。”

“我…”在那空寂的眼眸下,他認命的點頭,“好吧。”

一個小時後,熱騰騰的豬蹄湯,蛋羹,還有炒豬肝端上桌,香噴噴的白米飯勾起了周進的味蕾。

陳秀梅給莫小冷盛了碗豬蹄,“快吃吧,炖了這麽久肯定很耙。”

周進率先嘗了口,軟糯的口感,滿滿的膠原蛋白,他雖然不怎麽吃豬蹄,但在鄉裏待個幾天,來點葷腥實在難得。

他給莫小冷夾了幾塊豬肝,自己也吃了幾口,讓他自己都驚訝的是,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不怎麽讨厭豬肝的腥味,甚至還吃上了。

咽下口中的米飯,周進忖量着問,“陳姨…剛才你說村長做過什麽事?”

陳秀梅手上的筷子一停,滿臉的笑意瞬間僵住,眼神也變得閃躲,“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就是好奇。”

“這有什麽好奇的,都是些拉不上臺面的破事。”

周進抿了下嘴角,猶疑道:“難道跟郎秋紅有關?”

“跨啦!”

陳秀梅的筷子掉地上了,她着慌地彎下腰撿起,用手胡亂地擦了兩下。

“你…你怎麽知道她?葛秋娥告訴你的?”陳秀梅嘀咕了句,“她不是最忌諱這件事嗎?怎麽還會跟你們說?”

周進斜觑一眼安靜吃飯的人,緩緩點下腦袋,“…對。”

“她,她真什麽都說了!”

就在周進猶豫該怎麽說時,莫小冷接下話。

“郎秋紅的死不簡單。”

陳秀梅來回掃視他們,最後她低下頭,虛盯着已無熱氣的白米飯,看了很久很久。

莫小冷已吃飽,可周進不敢動筷,他在等陳秀梅的後話。

“是,那個女老師是被他們逼死的。”

周進登時怔住,“陳姨,究竟發生了什麽?”

陳秀梅一拳落在桌上,咬牙說:“那幾個畜牲,他們強/奸了她!如果不是他們,郎秋紅怎麽會上山尋死。”

心中一股憤怒油然而生,周進不禁攥緊拳頭,“所以,是他們害郎老師自殺的?”

“一個女人沒了清白,還怎麽活在這世上。”

那個年代的思想,确實會選擇這種極端的方式來了斷。

莫小冷問:“他們是誰?”

“不就是高存田,高存林,還有我家這個畜牲嗎!”

“高明東也知道這件事嗎?”周進不由問。

陳秀梅冷哼一聲,“就是他幫他們處理的,當時沒多少人知道,那個女老師的屍體很快就被她家裏人帶回去了。警察來詢問,就是高明東說,是意外,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其實後來大夥都猜到一點,只是沒講開而已。”

莫小冷低緩清淡的嗓音再次響在耳畔,“你是如何知道。”

緘默半響,陳秀梅深吸一口冷氣,又重重吐出,“當時,我正在坡上打豬草,看到他們幾個光着膀子有說有笑的從林子裏走出來,過了沒多久,郎秋紅也從那裏出來了,衣衫不整的,還在哭,我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周進不可思議又困惑至極,“為什麽你不跟警察說?”

“說了又怎樣,他們不會承認的,再說郎秋紅都死了,我們還要過日子,還要生活。”

他無法理解他們的思想和難處,年代不同,觀念不同…太多的代溝。

這頓飯吃到最後索然無味,周進提着還剩下的半塊豬肝,心情凝重地離開。

走到門口邊,莫小冷倏然停下,偏頭問向目送他們的陳秀梅,“高存槐是否有過孩子?”

陳秀梅被問愣住了,等回神,思量幾秒,她才答話,“有過一個,不過剛生下來就死了,就埋在他們家後面的山堆上,一家三口都在那兒了。”

“存槐和成蘭夫妻倆人很好,在村裏經常幫大家忙,誰受欺負了,存槐總是沖在最前頭的一個,就是命短…可惜啊,可惜他們兩夫妻了。”

世事無常,話雖如此,可周進并不想用這種敷衍的話來概括他們短暫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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