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驚魂(11)

鄉間小路,掩蓋在白雪之下,連同着肮髒的一切。

莫小冷一直往前走,周進不明白她的想法,無言地跟在旁邊,拿着相機不時拍張照片,裝裝樣子。

路過那棟燒毀的房子,她短促停留兩秒,抛下四個字便走向那處地窖。

“待在這裏。”

周進想跟過去,卻被她再次拒絕。

“別過來。”

“你要做什麽?萬一有…”

“沒有危險。”

既然她都保證,他無法,只好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眼睛寡淡地掠過柴堆下的一角木板,她折下一根木棍,在雪地裏寫下幾個規整的字,随後她丢下木棍,頭也不回地離開。

見她走來,周進好奇的上前迎接,“你寫了什麽?”

視野受阻,他只瞧見她在雪地裏勾勾畫畫,實在摸不着頭腦。

無言的回答,所有的苦奈他只能自己承受。

一路向大山,費勝雲的家就在前方,那兩只狗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有人來了也不再叫喚一聲。

門扉緊閉,外面未鎖,周進敲了兩聲,久久,裏面才傳來低沉的詢問。

“誰?”

“費大爺,是我們。”

“你們來幹什麽?”

周進尴尬地睨向莫小冷,他也想知道。

“我們…我們來看看你。”

“看我?我有什麽好看的,回去。”

費勝雲依舊沒有開門的打算,周進也找不出什麽理由,只能幹站在門口任風吹打。

少間,莫小冷的話随風從門縫中冷冷剮進屋裏,“還東西。”

這下,屋裏屋外的兩個男人都呆住了,周進更是迷惑不解,“你要還什麽東西?”

“現在的娃娃說謊都不打草稿了。”費勝雲冷笑道。

他仍沒有開門的意思,莫小冷轉身之際,留下了一句讓周進不明所以的話。

“還來得及。”

話落盡之時,門外已沒了人影。

費勝雲的手一頓,揉搓着黑色粉末,自嘲地笑了兩下,“來不及喽…”

白霧漸散,天色尚存灰蒙,鳥啼不停,訴說着恐慌的氛圍。

不知不覺中,他們再次來到村口,杜燕死亡之地。

高人博的汽車還停在村口的樹下,無人看管,落雪幾乎蓋滿了車身,咋眼看,還以為已經報廢。

她走過去,繞着汽車走了一圈,最後在車尾停下腳,靜視很久,她打開後備箱,裏面除了一個工具箱什麽都沒有。

周進對她的行為十分不解,“你…在找什麽東西嗎?”

“聯系外界需要多久?”

“這兩天我試着在做一個信號發射器,但缺少一些裝置。”他的餘光瞥見工具箱,猛拍了下腦袋,“對了,這裏應該有!”

不過…這車是高人博的,得事先問下才行。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說曹操,曹操就到。

周進快步上前,“高主任,我想做一個信號發射器,但需要些零件,所以…能借用下你的車嗎?”

高人博大方的點頭,“可以,這車引擎壞了,暫時也修不了。”

他過來也只是查看一下,掃掃雪,防止積雪太厚。

得到車主同意,周進彎身提出工具箱,又走到汽車前方,打開前蓋,在車裏進行一番搜刮。

“魔術!”

傻根跑過來,興奮得手舞足蹈,“傻根要看魔術!”

周進取完需要的物件,瞧了一下歡快的傻根并未說什麽。

“還差一個關鍵的…”

就差最後一個了,去哪兒找啊。

高人博掃完雪,從副駕駛拿出一包快落灰的奶糖,查了下保質期,還沒過期。他撕開包裝袋,抓出一半遞給笑得憨傻的高根勇。

傻根樂呵呵地接過,緊緊地揣在手心,生怕別人給他搶走,歡快的跑遠。

“糖,吃糖,都是傻根的!”

笑聲漸遠,高人博将剩下的遞給莫小冷,“你似乎有低血糖,這裏條件艱苦,多吃甜的。”

周進稍驚,不知為何,他覺得這袋奶糖有些…刺眼。

她淡視一眼,伸手很自然地接下,随手揣進口袋,沒有答謝,轉身就走,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兩人很熟絡。

臨走前,周進深深看了眼高人博,“高主任…謝謝你了。”

今天村裏不平靜,無盡的恐懼籠罩在封嶺村,彌散在村民們的臉上,杜燕家哀泣咒罵聲不斷,進進出出的人,無不例外愁着容。

回到葛家時,天色已暗,傍晚最後一絲白線沒入雪山。

葛秋娥端着兩盤熱菜放到桌上,在圍裙上擦了幾下油漬,“你們快來吃飯吧,等下我還得出趟門。”

她接過周進手上的豬肝,“明天我再給你們炒豬肝。”

“這麽晚了你還要出門?”

“杜燕不是出事了嗎,最近發生這麽多事,搞得大家都…唉,雖說杜燕平時罵罵咧咧的不饒人,但畢竟是一個村的,還是得去看看,能幫的就幫。而且祭祀馬上就到了,應該也缺人手。”

“那你小心點,路上有雪,走夜路還是挺危險的。”

葛秋娥怔了怔,撇開眼,默了兩秒輕應,“诶…”

草草吃完飯,周進幫忙收拾碗筷,就在葛秋娥端着碗準備去廚房,身後傳來清淡的聲音,卻如冬夜般刺骨。

“郎秋紅。”

“哐當!”

碗霎時掉落,碎了一地,葛秋娥戰栗着手,她很快蹲下身,慌忙地撿起碎片。

須臾,她悄然捏緊碎片,渾然不知手心劃破的痛楚,“你…你認識她?”

周進幫忙拾起剩下的碎瓷片,“葛姨,你沒事吧?”

“沒,沒事。”

“她是自殺?”

“你為什麽這麽問?誰跟你說的?”葛秋娥站起身,直直逼向她,“警察都說是意外,是她在山上采菌子時不小心滾下來摔死的!”

周進不經意擋在莫小冷前面,安撫道:“葛姨,小冷沒什麽意思,你別激動。”

意識到自己的激烈,葛秋娥緊抿住嘴唇,下意識別開臉,“村裏不讓談這件事,我不知道你們是從哪兒聽來的,反正以後都別提她了。”

說完,她走進廚房。

直到洗完碗出門,她都沒有跟他們說一句話。

火堆邊,周進把一根木頭扔進火焰,“小冷,你是不是懷疑葛秋娥跟郎秋紅的死有關?”

“遭受侵犯,被害者的身體、精神受到重創,不會在第二天上山采菌子。”

周進恍然,他一直覺得有點奇怪,原來是出在這裏!

“沒錯,郎老師遭到…她不會有心情去山上采菌子。”他垂眉陷入沉思,“難道不是意外,有人殺了她?那又是誰?侵犯她的三個人嗎?”

“葛秋娥。”

“她!”周進難以置信,“她怎麽可能?她為什麽要殺郎老師?”

因為自己的丈夫…那為什麽死的是郎秋紅,她才是受害者!

“提到郎秋紅她很緊張,害怕,剛才她甚至動過想殺我的念頭。”

“什麽?她想殺你!”周進驚得當即站起來,“那我們不能住在這兒了!”

“無事。”

“怎麽可能沒事!她可是想要殺你啊。”她的臉蛋如舊,毫無波瀾,他着急又無奈地抓住她的手,“小冷,一個曾想要你命的人,很危險。”

“想殺我的不是她。”

“那是誰?”

火苗舞動,險些燒到她的衣角,炙熱的火光映射在她猶是寒潭的瞳孔中。

“我不會死。”

在游戲結束前。

周進松開她的手,有種無力感,他嘆出一聲,“你說過殺死高存田的兇手和殺死高明東的兇手不是同一個人,那杜燕呢?”

“最後一個疑點。”

“什麽疑點?”

“兇手瘋狂的原因。”

周進追問道:“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他們都是。”

“整個村子?”

“盡快聯系外界。”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兇手是誰?難道你信不過我嗎?”

他不懂她的隐瞞,好像自己依然是外人,跟其他人沒什麽區別,他一直以為自己算是她親近的人,現在才發現都是…自己的臆想。

“危險。”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郁悶與苦澀被冷然的二字橫掃幹淨,“告訴我會有危險?你是在…擔心我的安危?”

“兇手是誰不重要,他們想要的是守住村子。”

“這裏不怎麽歡迎外人,當時說要報警,那些村民的表情變得很奇怪…”

就像要把我們殺了一樣。

周進越來越感覺這裏危險至極,陌生偏僻的村落,與外界完全失去聯系…就算出事,都沒人知道。

“咔啦。”

屋外一聲響動,他沒有理會,因為時常有雪從樹上掉下來,可莫小冷卻站了起來。

她擡步朝二樓走去,他以為她困了,便準備送她上去。

“你想睡覺了嗎?”

“別說話。”

他微張開嘴,又默默地合上。

她的步子很輕盈,此時寂靜無聲,周進不免也放低了腳步。

讓他意外的是,莫小冷沒有回房,反而走到高霞的房間門口,她掏出一個手電筒,為黑暗獻上一束光。

灰暗的二樓終于有了絲光亮,周進擡手想按下電燈開關卻被她攔下。

她無聲的推門而入,房間的窗戶大開,寒風挾着雪花撲在臉上,電筒照射下,一個披頭散發的‘惡鬼’半蹲在窗棂上呲牙嘶吼。他的臉上長滿了紅斑水疱,周進還沒來得及震恐,眨眼間,他已經跳下窗戶,消失不見。

他火速跑到窗邊,向下尋去,已經沒有影子,只有一排向林子的腳印。

“他…是誰?”

窗沿上有一條繩子,連着床柱,他應該就是這麽爬上來的。

方才的情景太過驚悚,要不是有這繩子和腳印,他還真以為見鬼了。

莫小冷打開屋裏的電燈,目光落在床上那張死灰般的臉上,“你已經醒了。”

“什麽!”周進驚愕得來回掃視她們,“她不是植物人!”

床上的人毫無醒來的跡象,莫小冷放下手電筒,“委托人。”

“她是委托人?”

今夜有太多的震驚,一茬接一茬,他來不及消化,只是木讷地站在原地。

再次看向高霞時,他吓了一大跳,原本似死人般閉着雙目的人徒然睜開眼,緩緩支起身子,靠在床頭。

“你怎麽知道是我?”

這是高霞說的第一句話,無力而愁緒滿滿。

“你的櫃子裏有手機,經過特殊改造,在沒有信號的情況下也可以發送消息。”

“你怎麽知道?”

高霞不敢相信,仿佛這個女孩早就明曉他們的計劃一樣。

“這麽厲害!”周進打開櫃子,果然裏面躺着一部比較老式的手機,“既然這樣,那我們能跟外面聯系了。”

“不行。”高霞潑了他一盆冷水,“這個手機只能發送一次,自從我發給你們後,就用不了了。”

周進頓時洩了氣,不過很快他又重振精神,“沒關系,這裏有我需要的零件,我可以重新做個。”

“要是這樣就太好了。”

高霞笑了一笑,慘淡的臉看上去額外虛弱。

“這個你是怎麽得來的?”他問。

這麽特殊的手機,一個邊遠山村怎麽可能有。

“是…”

“出去。”

莫小冷忽地開口,打斷了高霞的話,卻是話指周進。

“為什麽?”周進顯而懵住了,“我也想知道原委。”

“把風,馬上組裝好裝置。”

他猶豫起來,“剛才那個…”

“沒事。”

見她堅持,這般不容拒絕,他惟有妥協,“要是有什麽事,就大叫一聲,我會馬上過來。”

他拿着手機走出去,為她們關上門。

房間立時安靜下來,窗口的風仍在撕扯。

“這部手機是一個男人給我的,我偷聽到他跟我媽媽的對話,說是來拍照的,可他卻走進我的房間。”

想起當時,高霞就緊張地揪住被子,“我能感覺到他在我房間裏走動,就跟你上次來一樣,你們都識別出我在裝睡…為什麽你們會知道?我媽媽照顧我這麽久都不知道。”

“窗臺有泥巴,窗沿床柱上有勒痕,你将繩子綁在床柱上,讓那個人爬上來。”莫小冷掀開床尾的棉被,露出高霞光裸白皙的腳,“你腳底有灰塵。”

“原來是這樣…”

高霞動了動發麻的腿,冷冽的空氣凍得她直發抖,“那個人告訴我,我只有一次求救的機會,也只有一個人能救我們。他告訴我一個郵箱,讓我自己選擇。”

“我相信他,既然他能猜出我在裝睡,還沒有告訴其他人,我就給那個郵箱發了一個消息。”

靜了很久,久到高霞以為她不想聽,小心翼翼地攀問,“你就是他說的,能救我的人吧?”

“為何裝昏迷。”

高霞小愣一下,低下腦袋,眼底浮現出由內而生的懼怕,“因為…我怕她。”

“你母親。”

“是…她太恐怖了。”高霞不禁攥緊被子,“一年前我剛醒來,就聽到她和那個男人說,不會讓人知道他們的事,知道的都死了,我爸爸就是他們殺死的!”

“他們要是知道我醒了,肯定也會殺了我。那天我剛放學正準備回家,碰巧看到爸爸往阿文家走,我怕他發現阿文,要是被發現,阿文肯定會被大家當成怪物。”

高霞的身體開始顫栗,臉色越發蒼白,“到了那裏,我看到爸爸在跟他們吵架,媽媽推了爸爸,爸爸摔在地上一動不動,後來那個男人拿起石頭狠狠地砸爸爸的頭!我吓得叫了出來,他們發現我了,我想逃跑,可是我不小心踩滑摔了下去,後來就不知道了…再醒來時,我發現我竟然長大這麽多!我好害怕,就一直裝作沒醒。”

醒來時,她的智力還停留在八歲,當初的恐懼一直在心底,而小孩子會記得更久。

“醒來後,我想找人幫忙,可媽媽經常在家,那個男人也會來,每次他們打開我的房間,我都好怕,擔心被他們發現。有一次晚上,我在窗外看到了阿文,他也長大了,變高了,但我認得出他。原來在我昏迷的這幾年,他經常偷偷摸摸地來看我…我以前教他的字,他都還記得。”

“雪地裏的字是你讓他寫的。”

高霞點了下頭,“嗯,這一年裏,我了解了很多事,也知道我不再是八歲…我逐漸适應媽媽每天為我擦身體,她總會跟我說話,她說…她不希望我醒來。”

“你怕她殺了你。”

“她會的!她連爸爸都殺了,要是她知道我醒了,我肯定也會被她打死。”

莫小冷淡淡掃視一眼窗外,外面開始飄起小雪,“阿文。”

“他不是怪物,第一次看到他我也很害怕,他身上很髒,有很多傷口,躲在暗處不敢出來。後來,我常常偷偷的給他送吃的,偷爸爸的衣服給他穿。他話說的不是很清楚,他告訴我,那個起火的房子是他家,是那些人放火燒了他家,要不是他住在地窖裏,不然也會被他們燒死的…他爸爸媽媽從小就不讓他出門,怕被村裏人當成怪物送到山上獻給惡鬼。”

“常來你家的男人戴着眼鏡?”

“嗯!他是我們村的一個叔叔,也是我們學校的老師,聽爸爸說,他上完學就回來教書了。”

“嚓…跨…”

窗外傳來悚然的聲響,樓下的周進聽見後,立馬收起裝置跑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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