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線拐賣(5)
失蹤案還未查到什麽線索,倒是一具屍體重重墜落在警察們的心底。
郊外一處雜草叢,向來偏僻冷清的河灘,此時被人群無情踩踏,一陣寒風吹來,煽動着缭缭水紋。
寧霜領着莫小冷走向屍體,章顯正在檢查,死者是名女性,全身赤/裸,髒亂不堪,身體上有多處淤青和拖痕,胸口和肚子上有明顯的傷口,很新鮮,未結痂。
不過令人寒毛直豎的是,死者腹部有一串刻得歪歪扭扭的詭異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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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串數字是什麽意思?”寧霜呢喃道。
“數字應該是死後刻上去的。”章顯說。
張柯不由猜疑,“代號?密碼?兇手刻下這個有什麽寓意?還是只是一種惡趣味?”
莫小冷的視野在數字上停留了幾秒,俄而,她隔着手套探向死者前額處的傷口,随後又尋向死者身軀處的幾道傷口。
片時,她淡淡開口,“左側前顱骨骨折,撞擊傷,這是致死原因。腎髒、心髒丢失,死後被挖。切口平滑規整,專業。”
“沒錯,除了腎、心,死者的眼角膜也不見了。”章顯停頓兩秒,繼續說:“死者屍僵開始緩解,下腹部出現屍綠,屍斑明顯,傷口鮮紅未有結痂,現場初步判斷,她至少死亡24小時。”
“器官都被挖走了?你說專業…兇手可能從事醫療工作嗎?”張柯不禁推測,“難不成兇手是販賣器官的?”
“很可能,但需要我們去查清楚。”秦泷沉着臉色,轉而對章顯說:“屍檢報告盡快給我。”
“好。”
莫小冷垂眼掠過死者手腕上的紅繩,上面串着一個木制的圓珠,她站起身掃視周圍的環境,接着又掏出牛奶旁若無人地喝起來。
剛搜尋回來的徐懷一說:“周圍沒有發現死者的物品,我們倒是在河灘邊找到一組車輪印。”
“這是個發現。”張柯點下頭,有些喜悅,繼而指向不遠處惶恐不安的幾個年輕人,“發現死者的就是他們,他們是來這裏郊游的,其中一個男人準備來這裏解手,還沒等脫褲子就發現了屍體,當即報了警。”
“這哥們怕是要被吓尿了。”徐懷一揶揄道。默而,他朝周圍尋了尋,随口問向莫小冷,“怎麽不見周進,他不老是跟在你屁股後面嗎,這次怎麽不跟着了?”
“他已不是。”
此話一出,幾人頗為訝異,尤其是徐懷一和張柯,他們還以為周進會一直跟着她,沒想到還是走了。
寧霜沒說什麽,只是瞥了一眼莫小冷。
秦泷并不關心這件事,“根據偵查來看,這裏不是第一案發現場,死者是被抛屍到這裏。徐懷一,車輪印就交給你去負責。張柯,你帶着幾個人繼續查手裏的失蹤案。寧霜,你和我去調查死者的身份。”
“是。”
“好。”
就當他們勘察結束欲離開時,莫小冷忽地說:“死者與黎钰相識。”
聽言,幾人立時震驚住,寧霜更是走到她跟前追問:“死者跟黎钰認識?你是怎麽發現的!”
她一直在追查黎钰的失蹤案,可一直沒有找到什麽線索,如今被莫小冷這麽一說,她何為不吃驚。
“死者手腕上的紅繩屬于黎钰。”
徐懷一不由發問,“你怎麽知道?”
“黎钰失蹤前的監控顯示她佩戴有一條紅繩,挂件正是木珠子。”莫小冷睨向欲開口的寧霜,“黎钰家中有佩戴紅繩的照片。”
張柯冷不丁地說:“有一樣的紅繩也不奇怪,也有可能是巧合。”
寧霜自然也清楚這點,所以她會去查明,“我會拿着這紅繩去黎钰家證實。”
“如果是這樣,那死者的身份應該很快就能查明了。”徐懷一說。
秦泷并不贊同,眼底的冷光不免又深了些許,“不一定。”
希望事情并非我想的那樣。
警局,解剖室。
跟着在警局食堂吃完午飯後,莫小冷獨自一人走進解剖室。
死者已經解剖完畢并縫合好,章顯正坐在一旁喝着咖啡寫材料,見她進來,就将剛寫好的驗屍報告遞給她。
“拿去給秦泷。”
她沒有馬上接過,看了他幾秒,才将報告接過。
章顯坐回位置,頭也不擡地說:“死者左側前顱骨骨折,生前受到過猛烈撞擊,造成腦組織出血壞死,這是死因。她死亡後很快就被挖走了心髒、腎髒,以及眼角膜。沒有受到過性侵害,死亡時間大概是在昨天,也就是4月6日4:00-6:00。”
莫小冷不動聲色地拿着報告出去,回到特案組時,寧霜剛巧也回來了。
寧霜将紅繩放到桌上,“我向黎钰家人求證過了,這條紅繩的确是黎钰的。這是楊黛在黎钰高一時送給她的轉運珠,楊黛很肯定是她送的那條。”
“這麽看,死者跟黎钰關系不淺,否則黎钰不會把佩戴近三年的轉運珠給死者。”寧霜接着開始推理,“死者應該就是黎钰身邊的人。”
“不。”
“怎麽說。”
“失蹤,器官販賣。”
秦泷拿着一疊資料走進來,“我去查了近期的失蹤女性,果然沒我想的那麽簡單。”
“死者名叫徐麗潔,22歲,海市人,文理學院的大四生,于3月27號失蹤,報案人是她的輔導員。”
他将查到的資料交給她們,“據她輔導員說,當時是因為徐麗潔的論文指導老師一直聯系不上她,便告訴她的輔導員。但連着幾天交友軟件、電話都聯系不上,這才報了警。”
“徐麗潔是大四生,而黎钰正讀高三…這麽看,她們之間應該沒什麽聯系。”寧霜将剛查到的信息告知,“秦隊,我向黎钰姐姐求證過,紅繩确實屬于黎钰。”
秦泷翻開屍檢報告,待看完後,他視向窗前站立的女生,“你怎麽看?”
“調查失蹤案。”
“你懷疑這是一群販賣器官的團夥所為?”
“是。”
秦泷放下報告,對寧霜說:“跟我去徐麗潔的學校。”
“好。”
與此同時,某公司。
周進正認真地做着一個本分的社畜,待完成手裏的工作,他如釋重負地向上伸了伸手,以舒展坐得酸疼的肩膀和腰。
仰頭望着天花板上,格式化的辦公室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他起身走向洗手間,捧着冷水洗了把臉,惺忪迷茫的眼睛立時清醒過來。
他掏出一包沒怎麽抽過的香煙,以前他不怎麽抽,也就疲倦和煩躁的時候偶爾抽一根,可自從到了這裏,他吸煙的頻率高了很多。
走到樓梯間,他剛要推開門,就聽到裏面傳來一道急切而喜悅的男聲。
“真的有了嗎!”
“無論多少錢,我都會給!只要能救我的女兒!”
“請你盡快安排,我的女兒不能再拖了。”
周進下意識離開,等避到茶水間後,他裝作倒水的模樣,不經意地瞟向走過來的人,這是從樓道回辦公室的必經之路。
“江哥,什麽事這麽高興啊?”
江淮收斂了笑容,緩緩舒出一口濁氣,“沒什麽,就是醫院告訴我,有腎/源了。”
“這是好事啊!”
“是啊,小周你先替我保保密,等手術成功後我再好好請大家夥吃飯。”
“沒問題,江哥。”
臨近下班,周進提前溜了。
走出大廈,他伸手攔下路過的出租車直奔事務所,但屋內空無一人,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亮。他撥出她的電話,可響了很久也沒人接。
于是,他又跑下樓坐車前往警局。
警局的人基本上都認識周進,看到他匆匆忙忙地跑進來,不禁詢問:“周進,你跑那麽急幹嘛?”
“莫小冷在嗎?”
“不清楚,我沒瞧見她。”
正巧張柯和朱仕武查案回來,一看到他不免調侃,“周進,不是辭職了嗎?怎麽來警局了?”
聞此話,周進蹙了蹙眉峰,“誰說我辭職了?”
“還能是誰,你前老板啊。”張柯笑語。
“我…”
他記得自己只是還清錢了而已,她竟然真要把他辭了。
氣憤,失落,在心底相互錯落。
張柯注意到他的情緒,剛想開口勸解,就被前方走來的人打斷。
“有什麽問題,就跟你老板說吧。”張柯朝前方努了努眼。
莫小冷沒有在意門口的三人,瞧見周進也未有絲毫表情變化,彷若是一個與她毫不相幹的人。
不等她走近,周進率先快步上前,“我沒說過我要辭職。”
“你已還清。”
“這跟辭職有什麽關系?還你錢,是因為我不想欠你,我想輕輕松松,沒有任何原因的待在你身邊!”
他的聲音不算太大,但足以讓在大廳進出的人聽見,這類似表白的話,觀望的人群,讓反應過來的周進一陣尴尬。
朱仕武沖他豎起了大拇指,“牛啊。”
周進的臉瞬間變得通紅,他別扭地挪開眼,認真道:“你不能單方面的解雇我,這不符合勞動法。”
莫小冷盯着他看了許久,他所有的情緒都被她盡收眼底,她不明白他為何臉紅,為何如此糾纏,為何想待在自己身邊?
明明自己什麽也給不了他。
空寂的眼眸劃過一絲茫然,她不懂他的激動,不懂他的執着,亦不理解這份感情。
“你們站在這裏幹什麽?”徐懷一疑惑地走進來,來回巡視他們,“幹嘛呢這是?诶周進,你不是辭職了嗎?”
周進握了握拳,忍怒低吼,“我沒有辭職!”
“沒有就沒有呗,咋還氣上了?”徐懷一瞧出點不對勁,湊到張柯兩人耳邊小聲問:“他們咋啦?吵架了?”
莫小冷能跟人吵起來?打死他都不信。
朱仕武沖那處擠了擠眼,“不就是老板和員工關于辭職沒談攏這件事呗。”
“外加員工氣急敗壞,當衆向老板表白。”張柯忍笑道。
“嚯。”徐懷一不由挑眉,眸底浮起一抹促狹的笑意,“我早就看出來了,周進這貨目的不單純。”
周進此刻只想鑽進地縫裏,或者逃離這個星球。
“小冷,我…”
“莫小冷!”
一道含着驚訝的喊聲,徹底叫醒了還處于尴尬中的周進,他尋聲望去,只見一名同徐懷一差不多大的男人朝他們走過來。
男人穿得幹淨整潔,戴着一架銀邊眼鏡,相貌還算清俊,一看就很斯文,臉上挂着詫異,轉而變為淺淡的笑意。
莫小冷淡漠地掃他一眼,什麽也沒說,倒是周進格外困惑,在意。
“他是…”
“果然是你。”男人走到他們面前,端量了幾眼周進,對她說:“你還是老樣子。”
不像個正常人。
“你們認識?”周進脫口問。
男人嘴角挑起一個微諷的弧度,“我們不僅認識,還挺熟。”
這暧昧不清的話讓周進忍不住多想,心中的煩悶愈發凝重。
“我就知道,可能會在這裏碰見你。”男人無奈一笑,随後示意了眼身後的同伴,“我是陪我朋友來認領屍體的。”
一旁送他們出來的小警察不免插話,“他們是徐麗潔的家屬。”
聽言,張柯三人走過去,“孫耀安,徐麗潔是你們什麽人?”
“張警官,徐警官好久不見。”男人朝他們笑了笑,“沒想到你們還記得我。”
“忘不了。”張柯點下頭。
他記得第一次見孫耀安也是在案發現場,這小子一看到屍體就吓得臉色發白,吐了一地。後來看莫小冷的眼神都變得恐懼,以致吓得辭職。
“徐麗潔是我朋友的妹妹,他們父母在外地沒法及時趕來,所以我就陪我朋友來認領。”
周進碰了碰了徐懷一的胳膊,低聲問:“這貨誰啊?”
“還能是誰,你的‘前任’呗。”
“…好好說話。”
“你的上一任,也就是你老板的上一個員工。”徐懷一湊近了幾分,以兩人可聞的聲音說:“這小子沒你有種,還沒幹到一個月就跑了。”
“都堵在這裏幹什麽?很閑嗎!”
一聲質問,吓得徐懷一肩膀一抖,衆人紛紛逃離。
孫耀安瞟一眼莫小冷,将口袋裏的軟糖塞到她手中,“我記得你有低血糖,我不喜歡吃甜的,就給你了。”
周進只覺那小袋軟糖刺眼得緊,在與孫耀安擦肩之際,他觑了一下周進,“你是她新雇的助理吧?還是盡早離開吧。”
這個女生,直覺告訴他,十分危險。
聽到這話,周進不快地擰起眉,冷凝了他一眼,後話都被趕來的寧霜二人給逼了回去。
徐懷一輕咳兩聲,“他們是徐麗潔的家屬,來認領屍體。”
秦泷看到孫耀安微訝,也不多言,沖幾人說:“回特案組。”
特案組
寧霜率先彙報了今日的調查情況,“我和秦隊去調查了徐麗潔的人際關系,她與黎钰無論是在線上還是線下都沒有任何交集。徐麗潔是大四生,這個時間她和她同學們都在找實習,據她老師和朋友反映,她失蹤前也一直在找工作,還未落實。”
“我們已經在全力搜捕那輛銀色面包車,但不知道車牌號,排查起來的難度很大。”寧霜又道。
徐懷一掏出一個U盤,走到電腦前将其放出,“我查了所有通往案發現場的路,那裏本來就很偏僻,所以我擴大了範圍,幸好有一個攝像頭拍到了。”
視頻中,一輛銀色的面包車出現在畫面中,徐懷一按下暫停鍵,将面包車定格在屏幕上。
寧霜冷下眼光,“葫蘆擺件,左側前燈罩破裂,是那輛銀色面包車,殺死徐麗潔和在綁走黎钰的是同一夥人,可惜沒拍到車牌號。”
莫小冷忽而開口,“後退兩秒。”
徐懷一照做,與方才相差無幾的畫面呈現在眼前,他們看不出有何異樣,卻都在等她的話。
“副駕駛上與綁走林嘉軒的是同一人。”
“當真!”張柯驚得當即站起來,“你确定?”
“他右手小拇指殘疾。”
徐懷一放大畫面,暫停的這一瞬間,副駕駛上的人正往嘴裏送煙,剛好将他的右手給拍了下來,小拇指的确如莫小冷所言,殘缺了半截。
明明畫面一晃而過,可她還是抓住了這剎那的細枝末節。
“這麽看,黎钰,林嘉軒,徐麗潔,甚至更多的失蹤者都跟這群人脫不了幹系。”張柯沉下音,壓着聲說。
秦泷從屏幕中收回視線,“必須找到這輛面包車,這兩個人,他們是案子的關鍵。”
張柯翻開筆錄本,眉心郁結難消,“今天我跟朱仕武去找了在蓬萊廣場一帶乞讨的流浪兒童,他們一看到我們就要錢,但一聽到我要把他們送到福利院,他們跑的比誰都快。”
“問他們認不認識這個男人,都搖頭說不認識。”朱仕武将截屏出來的男人照片放到桌上,“不過可以看出來,他們很害怕。”
周進呢喃自語,“跟那天我遇到的好像…”
他拿起桌上的照片,立馬認出這個男人就是前幾天他在蓬萊廣場遇到的那個。
“我見過他!”
張柯瞧了眼始終保持安靜的莫小冷,“她已經告訴我們了。”
周進對此次的案子了解很少,這陣子忙着工作,也極少來警局,如今實在後悔,也油生出一股低落之意。
他不想被排除在外,一無所知,離她更遠。
“我們的打拐打/黑力度還不夠啊。”
張成毅走了進來,穿着一身正氣凜然的警服,神情額外嚴肅,“這些人惡劣至極,一次又一次地挑戰我們警察的底線,必須将他們盡快逮捕。”
秦泷往前邁了一步,“張局,我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也正有此意。既然發現了聯系點,這幾件案子就并案調查。秦泷,你和易中陵一起負責這件案子,把你們手頭查到的和三隊迅速交流,務必找到這些失蹤的孩子。”
“是,張局。”
衆人陸續離開,張成毅臨走前深深看一眼莫小冷,微啓唇又漸漸合上,最後無言遠去。
他已無話可說,只是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
夜晚來的悄無聲息,四月的季節,已有蟲鳴相伴。
周進攔住準備上樓的人,“有案子發生,你怎麽不告訴我?”
“不必。”
“我想幫你,我還是你的助理。”
“不用。”
“怎麽會不用,你明明很需要一個人在身邊照顧你。”
莫小冷擡眸而視,眸光淡得如黑夜般寂靜,“遲早都會走。”
“如果我說…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呢?”
一陣陰風襲來,飄落下殘酷的字語。
“不需要。”
莫小冷越過他,徑直走向樓梯,風衣包裹着她瘦小的身軀。寒風凜冽中,是那麽羸弱,孤寂。
“我不會走,直到你真的不再需要我了…我會主動離開。”
她眼睫一眨,可腳步未停,細碎的額發遮住了那雙空眸,掩蓋了其間一閃而過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