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六月初,炎炎夏日如期而至,空氣躁動不安,蟬鳴日夜不休。

蕪市某小區,響午時分,小區內格外安靜,各棟樓廚房前的油煙機撲哧響個不停,濃濃菜香彌漫整個小區。

其中一棟十六層高的樓裏,一戶人家局促的坐在飯桌前準備開飯。

“姑…姑娘,吃飯吧,你看看這些菜合你口味嗎?”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略有緊張地說。

“嗯。”

徐豔開啓喋喋不休的追問:“小冷啊,你跟我家這小子認識多久了?是他追的你嗎?你們進展到哪一…”

“媽!”

周進連忙打斷她,他還沒有将莫小冷的情況告訴父母,現在的局面讓他焦躁不已。

“幹嘛?我又不是問你。”徐豔不滿道。

周進煩悶的嘆息一聲,對正前方的夫妻說:“你們別問她了,以後我會告訴你們的。”

“還不是因為你,不打招呼就帶回來,害我們都沒做什麽準備。”

說罷,徐豔在桌下踢了他一腳,并瞪他一眼,責怪他的突然。

對此,周進直呼無辜。

兩天前,他突然接到母親徐豔的電話。原因很簡單,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家看望二老了,他們甚是想念,所以威脅道如果再不回去看他們,徐豔就立馬殺到陵市。與其被父母當着那麽多人面批鬥,他不如自己回家負荊請罪。

至于莫小冷為何會跟着他回來,原因有些複雜。電話裏,徐豔一直逼問他留在陵市的原因,他就怕以母親的性格會直接殺過來揪着他的耳朵問,索性他委婉的告訴他們,他找了一個工作。可這并不能将徐豔搪塞過去,她敏銳的察覺到其中另有隐情。不依不饒的追問下,周進也破罐子破摔,講明老板是個女生。聞言,徐豔恍然大悟,賊兮兮的詢問進展如何,便揚言一定要去陵市看看這位女老板究竟長什麽樣,能讓他如此不念家。

周進非常清楚,她是絕對做的出來的。所以,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含蓄的表示不忍父母千裏奔波,自己會找時間介紹給他們認識。

挂斷電話時,徐豔仍是不肯罷休的語氣。他慌得焦頭爛額,兩邊都是他不能擺平的人,居于中間的他,有苦難言。他原本只抱着一絲僥幸心理問向一直安靜看書的女生,願不願意去他家玩玩?沒想到只是沉默數秒,對方便答應了。

他頓時心花怒放,這可比中彩票還要讓他高興。

莫小冷之所以會答應,是因為她發現他的惶亂不安,這是一種極度緊張恐慌下的感情,她并不熱衷看到他露出這樣的神情。而且,這本身不是一件麻煩事,她理解不了他的慌張。

回憶結束,生氣歸生氣,該有的調侃一個都沒少。徐豔揶揄自家兒子一眼,卻是對丈夫周劍虹說:“哎,咱們兒子可算是開竅了。”

“是啊,打小就不愛跟女同學玩在一塊,上大學後我還有點擔心呢。”周劍虹調笑道。

周進臉一紅,耳根子更是燒成一片火雲,他以一種極為無奈的語氣懇求,“爸,媽…我們吃飯吧。”

“這不在吃嗎?怎麽,還要我給你夾菜?”徐豔嗔他一眼,轉瞬換上一張溫柔的笑臉,夾起一個雞腿放進莫小冷的碗中,“來,小冷,吃個雞腿。吃完飯後,再跟阿姨說說。”

周進:“……”

從他們進屋時,周劍虹就留意到兒子帶回來的這位女生,格外瘦弱,臉色白得不正常,一雙眼睛又大又黑,很漂亮卻也吓人,因為他看不到其中的光芒。

空洞,宛如深夜的湖面,寂靜又深谙。

莫小冷察覺到周劍虹觀察的視線,只側眸一掃,繼續吃着碗中冒尖的菜,可這輕飄飄的一眼讓對方頗感窘迫。

周進阻止了母親繼續為莫小冷夾菜,“她吃不了多少,也不怎麽喜歡吃這些,給她豬肝就行了。”

回來前他特地向父親點了一道泡椒豬肝,周劍虹起初還納悶,從來不吃豬肝的兒子怎麽突然想吃了,現在他才明白過來。

周劍虹無言接下妻子懸在半空中的一筷子魚肉,語裏有了份關切的叮囑,“難怪會這麽瘦。得多吃點才行,再瘦下去,我怕她的身體會受不了。”

“對啊,你是怎麽照顧她的,都快趕上兩個你了。”徐豔剜他一眼。

“我…”

周進張開嘴,辯駁不了一句。

“不關他的事。”

一直沉默不語的莫小冷募然啓唇,這讓原本喧騰的飯桌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此後無話,她照舊吃了幾口就停筷,剩下滿滿一碗飯。徐豔不可名狀地問:“你就吃這麽點?”

“嗯。”

“不餓嗎?我減肥都比你吃的多。”

“不餓。”

徐豔不由佩服,以一種自愧不如的眼神看了她許久,甚為關懷地說:“小冷啊,女生瘦歸瘦,身上還是得有點肉才行。”

“你徐阿姨說的沒錯,可千萬別減太瘦了,那并不好看。”周劍虹收回想要夾菜的手,感慨道:“現在的審美不知道怎麽回事,變得這麽畸形,在唐朝年間,可是以胖為美的。”

“我沒有減肥。”莫小冷淡語。

徐豔略有羨慕,可更多的是擔憂,“那你是生下來就瘦?吃什麽都長不胖?”

“不是。”

徐豔還想開口,周進忙出聲打斷,“媽,你別問了,我們還是吃飯吧。”

周劍虹也看出了她的特別之處,于是對正不悅的妻子說:“聽兒子的,先吃飯。”

飯桌終于回歸安寧,周進暗自松下一氣,偏頭對莫小冷說:“吃完了你就去沙發上坐着休息吧,不用等我們。”

她挪開椅子站起來,平靜地走到寬闊的陽臺,眺望遠處密密麻麻的高樓大廈。

周進抽回視線,将莫小冷那碗飯拿過來繼續吃,徐豔瞧見後微訝,與丈夫對視一眼,對方亦是同樣的驚詫。

我們的兒子似乎變化不少。

刨了兩口飯,周進實在擔心,于是壓低嗓音叮咛,“你們別再問她的身體了,也別問她父母,她可能看上去有點特殊,但她是個好女孩。”

“什麽都不能問,那我還問什麽?”徐豔橫他兩眼。

周劍虹貼心的為妻子夾一塊她最愛的雞翅,笑着安撫,“這回就聽兒子的吧。”

徐豔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雖然脾氣被丈夫寵得越來越刁蠻,但她也會明是非,辨善惡。

“知道啦,我這不是開心嘛。”

周進這才算是放下心來,對他們很是感激,“爸,媽,謝謝你們。”

“這有什麽,你這孩子。”

吃完飯後,周劍虹在廚房洗碗,徐豔拉着莫小冷坐在沙發上聊天,而周進寸步不離地守在旁邊盯着母親,就怕她一個激靈又捅出大簍子。

“小冷,你平時喜歡做什麽?阿姨等會帶你下去逛逛街吧。”徐豔怪異的掃一眼她身上的風衣和紗巾,“這都夏天了,怎麽還穿這麽厚?熱不熱?”

“看書,不熱。”

徐豔一愣,剛想開口,周進就插進來一句話,“她的意思是,她平時喜歡看書,穿這個也不熱。”

“你老盯着我們幹什麽,還怕我吃了她不成?”徐豔踢了他小腿一腳,驅趕道:“我又不是惡毒婆婆,去幫你爸洗碗,別在我跟前晃悠。”

莫小冷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紅棗牛奶,她喝着牛奶靜靜地看着他們争吵。

“你怎麽不去幫我爸?”

“因為你爸心疼我。”

周進語塞,莫名其妙被喂一嘴狗糧,對此他也見怪不怪,“那你怎麽不心疼下我爸?”

徐豔以一種看白癡的眼神回視自己的兒子,“你爸喜歡做這些,我怎麽能阻止他做喜歡的事呢?”

“……”

周進微張唇,嗫嚅半響也反駁不出一句。這是事實,從他有認知開始,家裏的所有家務都是父親在做,連在面包店,母親也只是偶爾負責收個銀。在他上小學後,母親就開始指揮他做家務,美名曰:好男孩要從小培養,以後才好找媳婦。

“媽,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給我爸下蠱了?”

徐豔立時喪起臉,跑到廚房沖丈夫告狀。

周進十分受不了他們的“恩愛”,于是拉着莫小冷回到自己的卧室,關上門的剎那,他的耳朵安靜了,世界也清明了。偏頭對上那雙幽靜的黑眸,撓着頭皮有些愧疚,“對不起,我爸媽就是話比較多,但他們沒有惡意的。”

“我知道。”

她一直看着他,在這般視線下,周進不免緊張幾分,目光開始躲閃。不經意瞥見書桌上微露的一角雜志,他趕忙走過去借着收拾桌面的間隙将其藏好。他不禁暗自慶幸,房間還算整潔,沒有什麽異味,還保持着上次離開時的模樣。

“你要不坐會兒?我給你找本書看吧。”

可他翻來翻去也沒找到一本她喜歡的書,不是有關計算機,就是一些漫畫書,還有幾本帶點顏色的雜志,這斷然是不能讓她發現。

莫小冷走到窗戶前,拉開窗簾,陽光傾瀉而下,“不用。”

周進走到她身邊,順着她的視線望向同一片藍天、高樓,眉毛略有收緊,“你會不會覺得吵?”

“不。”

心裏安靜,自然什麽都激不起波瀾。

“你第一次來蕪市,這幾天我就帶你到處逛逛,盡量不待在家裏。”周進心想,得遠離那兩個人才行。又忍不住詢問心底的憂慮,“你…喜歡這裏嗎?”

莫小冷明白他的愁緒,卻不解他為何情緒起伏如此劇烈,淡淡的瞟他一眼,“不讨厭。”

喜歡?與她而言這裏同陵市并無區別,無所謂喜歡與否。只是看到他與父母争鬧,這讓她比往日更為沉靜,死寂的心海竟滾起細小的浪花,她在思考這是為何?

在他身邊時常會遇到這樣的情況,這讓她略有無措,也在清醒中迷茫。

周進牽住她微涼的手,唇邊挂着暖暖的笑弧,“沒關系,無論你喜歡哪座城市,我都會陪着你。”

她感受到他手心的溫暖,就像今日的豔陽,驅走明裏暗處的陰霾。

靜立半刻,周進牽着她的手讓她坐在椅子上,“你下午有什麽想做的或者想去看的地方嗎?”

“沒有。”

“要不要睡午覺?”

“不。”

她沒有這個習慣,連晚上都難以入眠,更遑論大中午。

周進只好取出筆記本電腦,開始查找影視劇,“你有想看的電影嗎?你喜歡看什麽類型的?”

莫小冷盯着他專注的側臉,眼光輕淡淡地掠過界面,“不必如此。”

他握住鼠标的手一頓,舌尖輕抿一下上嘴唇,“剛好我倆都沒事做,一起看部電影打發下時間。”

最後,他找到一部評分比較高的懸疑恐怖片。正要到最高潮的時候,一陣敲門聲響起,吓得注意力繃緊的周進一跳,這讓他在喜歡的人面前多少有點丢了面子。

“幹嘛?”

“小進,快帶着小冷一起下樓走走,老是待在房間裏不得悶壞。”徐豔催促道:“快點出來啊,可別在屋裏做什麽奇怪的事。”

“……”

周進稍有尴尬地瞥她一眼,發現對方壓根不在意,他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愁,暗地嘆出一氣,“你想下去散步嗎?”

莫小冷按下鼠标,電影暫停在最恐怖的一瞬,她雙手插着口袋轉身走向卧室大門。

他了然,收拾一下後也跟着出去。

小區裏種了一片栀子花,潔白的花苞比比皆是,還未完全盛開,所以花香并不濃烈,恰到好處。

徐豔夫婦挽着手走在前面,周進二人跟在其後兩米。他稍有糾結和失落地睨向雙手插兜的人,他們現在也算是情侶了,雖然有點錯綜複雜,但實質還在,不是他思想太龌蹉,而是源于一種普遍的欲望。

小區還算大,有多條彎曲的人行道、跑道,以及兩處鍛煉場所,居民經常在這裏散步和健身。此時的嬌陽已不再灼烈,下樓鍛煉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路上遇到不少熟人,打招呼的間隙都好奇的端量周進身邊異常瘦小白皙的女生。

“喲,徐豔,你們今天怎麽沒開店啊?還打算去你店裏買點面包呢。”

說話者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瓜子臉尖下巴,一雙細眼透着股狡猾的精光。

徐豔回得有些不情不願,“我兒子回來了,今天關門休息。”

婦人瞧見周進,笑了一笑,“周進回來了啊,好久沒看到你了,我還以為你畢業後就定居在陵市了。”

周進輕掃她身邊同樣打量的孕婦,扯開嗓子幹幹地問候,“潘姨。”

“潘永梅,你兒媳婦這麽大肚子,我看是要生了吧,可別再到處走了。”徐豔說。

聞言,潘永梅揚起下巴,別提有多得意驕傲,“是啊,下個月初就是預産期了,醫生說多走走有助于生産。哎,你是不知道,孕晚期要注意的可多了,一丁點差錯都不行。但為了我的寶貝孫子,這些又算什麽呢?徐豔啊,不是我說你,周進也…”

“行了,你們慢慢走吧,我們先走了。”

徐豔打斷她的話,拉着丈夫叫上周進,“咱們今晚在外面吃,小冷,你喜歡吃海鮮嗎?”

這話倒是成功引起了潘永梅的注意,她不禁觀察起這個弱不禁風的女生,瘦得吓人,白得恐怖。眼睛大是大,就是沒有神采,病怏怏的像個…死人。莫小冷頭一偏,對上她審量的視線,吓得她身體一顫,呼吸猛地一停。潘永梅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眼神,死寂詭暗,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仿佛被漫長的折磨過,比死人還要駭然。

她心有餘悸地呼出一口氣,好奇道:“徐豔,這姑娘是誰啊?之前怎麽沒見過?”

話音一落,她在莫小冷及旁邊的周進身上來回巡視,俨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周進,她不會是你對象吧?”

徐豔率先回道:“是又怎麽樣?我說潘永梅,我兒子交女朋友沒義務通知你吧。”

潘永梅斜眼譏諷一笑,“那是不用。不過作為街坊鄰居,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找媳婦就得要身體好的,不然可生不出孫子。”

周進冷下臉,陰沉的盯住她滿是輕蔑的嘴臉。他厭惡她的語氣,這般露骨的侮辱,他怎會忍受。可還未等他發火,徐豔倒是快他一步。

“潘永梅,你今天是吃蒼蠅了嗎?嘴這麽臭。你家住太平洋啊?警察都沒你管得寬。還有,你就那麽肯定,你兒媳婦懷的是個孫子?”

“你…當然是孫子!”潘永梅寶貝似的摸了摸兒媳的肚子,撇着嘴嘲谑道:“我兒子雖然沒上過什麽名牌大學,但也算出息,自己創業開了公司,現在事業穩定了,不用我跟他爸操心。現在就等我孫子出生,我們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誰都聽出來她的嘲諷之意了,周進上前一步,将莫小冷拉到身後,“潘姨,現在我還能叫你一聲姨,不過以後就不知道了。”

徐豔氣得臉色漲紅,“潘永梅,你瞎顯擺什麽!你是不是逮着一條狗都要跟它講?難怪最近小區裏的狗都躲起來不見了。”

周劍虹也極為不愉快,但不會像他們這般直言,拉着妻子對已臉已氣成豬肝色的潘永梅說:“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

“我是顯擺,那是我有顯擺的資格。”她斜他們一眼,譏嘲地勾起一側唇,“你們有嗎?”

徐豔氣得語塞,她與潘永梅素來瞧不上眼,平日都是維持着虛假的鄰居關系,今天算是徹底撕破窗戶紙了。

莫小冷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冷淡的臉龐不見絲毫怒氣,她漠視潘永梅一眼,目光落到孕婦的肚子上,倒也不覺得新奇。潘永梅的聲音十分尖細,像是用指甲在刮黑板,吵得她的耳朵有點疼。

“媽,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一個穿昂貴襯衣的男人提着公文包走過去,不到三十歲的模樣,體态略胖,年紀輕輕就有了啤酒肚。他稍有責備地對潘永梅說:“你怎麽又帶小茹下來了,昨天就差點摔着。”

“兒子,醫生不是說要多走走嗎?有我在,哪會讓我寶貝孫子摔了。”

小茹一手撐着腰狐疑道:“你不是說今天不忙嗎?怎麽現在才回來?”

“我…公司財務上突然出現點問題,處理完後我這不火急火燎的趕回來了。”說罷,男人隐有責怪,下一秒,憤怒更是溢于言表,“你別整天疑神疑鬼的!如果你不信我,你就去問江濤,今天一天我都跟他待在一塊。你去問問他,是不是!”

潘永梅瞪她一眼,語氣尖酸,“我兒子一天到晚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工作養你,你什麽也不幹就算了,現在還有臉來問。你的任務就是給我們家生下孫子,其他的沒你什麽事。”

“什麽叫你兒子養我?這公司可是我爸媽出資創立的,沒我家能有他今天嗎?”小茹可不是忍氣受罪的性子,直接回擊道:“我不是你家的生育工具,要是沒有我,他能穿這麽貴的衣服,你能穿金戴銀?”

潘永梅被氣得不行,指着他的鼻子半天沒憋出一句話,最後沖兒子喊道:“兒子,你還不快好好教訓一下她!沒大沒小的,你怎麽敢這麽跟我說話!”

“小茹,媽,好了…”她兒子夾在中間很是頭疼。

周進顯然不想聽他們家的破事,拉起莫小冷的手就要離開,卻被對方拽停,他疑惑地回頭,“怎麽了?”

莫小冷側身看向挺着孕肚頗為不快的小茹,“他說謊。”

此話一出,衆人皆為驚愣,随之而來的是不解與揣測。尤其是潘永梅的兒子,臉色瞬間一變。

小茹困惑地看着她,“你說什麽?”

“他身上有玫瑰香水味。”莫小冷淡瞥一下不遠處草叢含苞待放的栀子,“不是你的。”

聞言,小茹震憤的張大雙眼,眼眶泛起一片微紅,她惱怒地瞪向丈夫,委屈和失望在眨眼間決堤,最終化為一句怨恨的質問。

“說!她是誰!”

男人早已慌亂,兇惡地瞪莫小冷一眼後,開始安撫暴躁的妻子。潘永梅也狠狠剜了眼莫小冷,将所有過錯都怪罪到她身上。

“你胡說八道什麽!別誣陷我兒子!”

周進忙将莫小冷拉開,遠離這即将爆發的戰争。

徐豔心情大好,挽着莫小冷的胳膊就往外走,“你是沒看到潘永梅那個樣子,看着我就解氣!原以為她兒子是個老實本分的,沒想到也會偷腥。”

說到這,她不免有些好奇,“他身上有玫瑰香嗎?我都沒聞見,你的鼻子真靈。”

“嗯。”

周劍虹側眸一問:“你就是憑他身上的玫瑰味判斷他說謊了?”

“不是。”頓了秒,莫小冷接着說:“他解釋時眼神飄忽不定,鼻孔放大,鼻息加重,這是說謊的表現。”

“真厲害,你觀察的這麽仔細。”徐豔笑着連連稱贊,轉頭對周進露出一個可惜又訝異的表情,“這麽厲害的姑娘竟然被你拐到手了。”

周劍虹沒有發表意見,而是深深看了莫小冷一眼,陷入短暫的沉思。

晚上,他們選了一家常去的海鮮大排檔,老板十分熱情,生意也比較火爆。

桌上,徐豔一直給莫小冷夾菜,迫切的想讓她嘗遍每一種海鮮,不過最後幾乎都進了周進的肚子。

周劍虹剝好蝦放進妻子碗中,随口問了一句,“姑娘,聽周進說你是他老板?”

“嗯。”

“你自己開的公司?”

莫小冷擡頭睨一眼,“嗯。”

徐豔眼珠子一亮,毫無保留的表達欽佩之情,她保養的較好,一笑起來不禁多分少女的嬌氣,“咱們小冷真厲害,這麽小就開公司了,比那潘永梅的兒子厲害多了!”

即便周進事先打過招呼,但周劍虹還是稍有驚訝,不改那份從始至終溫和的微笑,“方便告訴我們是做什麽的嗎?”

不等莫小冷回答,周進将剝好的蟹肉放進她碗裏,隐有懇求的說:“爸,我們公司業務不方便透露,你放心,我們做的是正經生意。”

周劍虹不是強追不舍的人,聽到這話也不再為難,只是心中的疑慮越來越重。

莫小冷照例最先放筷,周進從包裏取出一瓶紅棗牛奶,插上吸管後遞給她,“吃飽了嗎?我看你都沒怎麽吃,是不喜歡吃海鮮嗎?要不我去給你買豬肝。”

話音未落,他便要起身去買,但被她輕聲叫住,“不用,飽了。”

說完話她站起來走到不遠處的圍欄,靜賞都市夜景。月明星稀,霓虹璀璨,汽車尾燈為喧鬧的城市添上一片燈火。

——這便是人間煙火。

大排檔坐滿了人,這條街是本地著名的深夜燒烤街,基本上都是海鮮大排檔,生意競争非常大,每夜都火爆。

徐豔對下午的事仍抱有不少怨氣,“潘永梅整天拿她兒媳婦的肚子炫耀,經過今天一鬧,我看這小茹還不一定跟她兒子過了,沒準那孩子都不給他們。”

“我們過好我們的就行。”周劍虹有些無奈地笑一下。

“我就是氣不過。”徐豔沖對面埋頭幹飯的兒子說:“小進,你也努把力,讓媽媽早點做奶奶。”

“咳咳!”

周進猛地被嗆住,辣椒梗在喉間,火辣辣的讓他十分難受,咳得臉頰都已紅成一個色。他慌忙喝下大半瓶冰飲,這才有所緩解。

“你這孩子,吃東西怎麽這麽不小心。”徐豔責道。

周劍虹緩聲勸慰,“他現在還小,也不用着急考慮這些。”

“哪裏小了,他馬上就畢業了,都在吃23歲的飯了。”

周進捏着瓶身憂心忡忡,經過萬般考量,他放輕聲音躊躇道:“爸,媽,其實…我跟小冷是柏拉圖式戀愛。”

“柏拉圖?”周劍虹疑惑不解。

他不知道,可每日在電視劇熏陶下的徐豔是非常清楚的,她驚愣一下,求證道:“精神戀愛?”

聽到這四個字,周進略感苦澀,恐怕連精神上的都算不上,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關系。戀愛?太親密了。朋友?又生疏了。搭夥過日子?好像也沒這麽簡單。朋友以上,戀人未滿?不太準确,其中又有一種無形的依賴。總之,他理不清,但這種複雜的關系并不會影響到他們。

他相信感情都是滿滿培養起來的,一朝一夕,所以不着急。

“嗯…我不強求你們理解,但希望你們能尊重我的選擇。小冷她…有點特別,但她是個好女孩,我希望你們別為難她。”

他們板着臉沒有說話,沉默間,周進越發焦急忐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會恪守孝道,可有些事有些人不能讓。

倏而,周劍虹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滿滿舒展開,“我們都快五十的人了,難道還看不出這姑娘的特殊?”

徐豔舉起筷子使勁敲了下周進的腦袋,“白養你了,如果我不提這事,還打算瞞我們多久?你媽我可比你想的要開明大度,這都21世紀了,我又不是潘永梅那種老封建,我可是新時代的潮流女性。”

“雖然是有點可惜,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徐豔偏頭看向自己的丈夫,某種擔憂煙消雲散,“老公是吧?總比小進喜歡男生的好。”

“嗯,他現在帶女朋友回來了,你也放心了。”

“……”

不管怎麽樣,周進對父母很是感激,“爸,媽,謝謝。”

“一家人說什麽謝謝。”徐豔嗔怪一眼。

這頓飯吃的很滿足,四人沿着河邊人行道散步回家。

晚風微躁,夾雜着燒烤辛香,不時勾起人們的味蕾。

半路上遇到一個賣花的年輕小姐姐,徐豔拉着丈夫買了一束香槟玫瑰,打算拿回去插在家裏,周劍虹自然是滿足她的要求。

徐豔扯了下周進的胳膊,擠兌兩眼,“你這孩子怎麽那麽不會來事?”

周進後知後覺,瞥向旁邊一直安靜不語的人,對徐豔小聲說:“她不喜歡這些。”

“哪有女孩子不喜歡花的?”徐豔恨鐵不成鋼地白他一眼,“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直男?”

榆木腦袋,你爸都比你浪漫。

“……”

周進有冤無處撒,于是,他還真試探的問了句,“你喜歡花嗎?”

“不喜歡。”

不意外,他一點都不意外。畢竟她不是尋常女生,不能用慣性思想去解讀她。

話雖如此,他還是忍不住追問,眸間攜有絲期待,“我媽說的對,女生多少都喜歡被人送花,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

她對上那道熱烈且期盼的目光,清風吹走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你想買給我?”

周進微楞,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過臉,“以我們的關系,送你花很正常。你喜歡哪種?我買給你。”

莫小冷走到花攤前,指向最邊上的一束向日葵,“這個。”

“好。”

他很痛快的付完帳,惹得徐豔捂嘴偷笑,一臉得意地宣誓自己的勝利。

“我以為你會選玫瑰。”

在他的印象中,莫小冷與花的接觸,寥寥無幾,卻都是紅玫瑰。

莫小冷低眸淡視懷中燦爛盛放的向日葵,金黃的橢圓形花瓣柔軟鮮豔,淡淡的香氣與其張揚的模樣大相徑庭。

“我讨厭玫瑰。”

她不喜歡花,但玫瑰是例外的讨厭。

她會選向日葵,只是覺得這花與他有些像罷了。明明矚目卻甘願躲在後面襯托,更是這份燦爛的形色,與他的笑容相似。

嬌小的向日葵在她懷中顯得格外大,寡淡的臉蛋在這束金黃的花朵襯托下添了絲難得的紅潤,他不免翹起唇,與她并肩而行,享受這片醉人的安寧。

次日淩晨,黑幕未撤,點綴着數顆星耀。

天還未亮,周劍虹就起床準備去店裏開始一天的烘焙。碰巧,他看到了從書房打着哈欠出來的周進,“時間還早,再去睡會吧。”

“不了爸,我去幫你。”

昨晚他讓莫小冷睡在自己房間,而他去書房,那裏有一張折疊床,睡得他腰酸背痛。

洗漱好後,他與父親摸黑到了店裏。面包店就開在小區旁的一條街上,面積不算大,小區裏很多上班族都願意來他們店裏買早餐,所以老主顧比較多。

周進從小就開始在店裏幫忙,一籃雞蛋很快就被他打了一半,蛋黃分離有致。周劍虹嚴格按照配方比例稱量面粉,他将面粉、白砂糖與酵母全數倒進廚師機,接着又開始切水果,觑一眼正認真打雞蛋的兒子,開啓父子間的談話。

“你畢業後打算待在陵市嗎?”

“嗯…目前是,看小冷以後想去哪吧。”

周劍虹拿刀的手一滞,稍有點不可思議地問:“兒子,你就這麽喜歡她?”

這話讓周進頗為不好意思,臉上不由浮起淡淡的紅雲,“她很不一樣,跟她在一起我很放松,也安心…”

“周進,你老實告訴我,那姑娘究竟是做什麽的?”

周劍虹無法忽視莫小冷眼眸的空洞無神,蒼白如紙的臉,就像是在寒風中搖晃的蘆葦,羸弱得仿佛風一吹就要飛走。這些都在清晰的告訴他,這個女孩不普通。

“…偵探。”周進停止敲雞蛋,擡頭已然布下請求之意,“爸,可以別告訴媽嗎?我怕她亂想、擔心,所以才沒說。”

“那你先告訴我,這個偵探…是像電影小說裏那樣?”周劍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兒子竟然會跟偵探扯上聯系,而這位冷漠的姑娘的身份并未讓他有太多震驚。

“差不多吧,她經常幫助警察辦案。”

“怪不得,她的觀察力那麽好。”

“爸,小冷真的很聰明,也很厲害。”周進認真地看着父親,眸光赤忱而堅毅,“我想照顧她一輩子,盡我所能的保護她。”

“一輩子很長,可別說早了。”周劍虹也不打算繼續潑冷水,切着水果說:“你已經長大了,需要自己做決定。”

“謝謝你,爸。”

“爸爸只有一句話,說到就要做到,可千萬別因為一時興起害了人家。”

周進拿起一個雞蛋重新開始敲打,蛋黃很快被分離,“我不是一時興起,我很認真。”

“那就好。”

約莫半分鐘後,周劍虹腦海恍然閃過那副孱弱的身體以及凹陷的眼窩,心中湧出一層憐惜,“她一定吃過不少苦吧?”

“…嗯。”

她的前半生很苦,所以我想讓她的後半生過得平安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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