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就像Vermouth平日是個明星,Bourbon到處打工一樣,黑澤也有一個普通人的身份,他開了一家唱片店。他以前幹過不少活,目前這個是他持續時間最長的,我總是搞不懂婊/子一天到晚在想什麽,就像這家唱片店一樣,選址在市區最爛的位置,空間又小又貴,全靠他平日往裏賠錢,但婊/子就是愛這樣,不過我的甜品店好像半斤八兩,我也沒資格說什麽。
我背着怪盜基德下了Ray的車,向瘋子揮手告別,說下次請他吃飯,Ray對我的空頭支票一笑而過,送我一大口汽車尾氣後潇灑離去。我走進了還亮着燈的唱片店,店裏面很狹窄,長方形的結構,過道不過一米多寬,兩側的牆上滿滿都是各式各樣的唱片,我小心的扶着背上的人,把運動包拿到胸前,避免撞到牆上的唱片,裏面有些是絕版的寶貝,我可不敢随便的弄壞某一張,婊/子不會要了我的命,也要我丢掉幾顆牙齒。
在長方形空間的尾端,我看見了黑澤,他沉默的坐在一個類似收銀臺的桌子後面,喝着手裏的咖啡,右手邊櫃子上的唱片機還在悠悠傳出應該是藍調的歌曲,銀發婊/子并不意外我的到來,但他沒有預料到我會背着一個少年,綠色的眼睛閃過一瞬的疑惑,他的嘴角不耐煩的下撇,問我:“不要告訴我你背上的是怪盜基德。”
“恭喜你。”我笑的不懷好意,揚揚頭,說:“讓他在這暫借一晚。”
“給我一個不一/槍/崩了你倆的理由。”黑澤臉色陰沉的站起身向我走來。
我順勢把手裏的運動包遞給他,咳嗽兩聲以表正式,說:“我拿到了寶石,小鬼是意外,再說你作為撿到馬路上暈倒的小鬼的好心人,用知道他是怪盜基德這件事來威脅他不好嗎?你不是最喜歡抓住別人的把柄了嗎?”
黑澤對我的嘲諷嗤笑了一聲,轉身走上桌子後的樓梯,頭也不回的說:“你要清楚,如果這個小鬼成了威脅,他必死無疑。”
“是是,你只要別讓他沒成威脅就死掉就行。”我幹笑道,跟在黑澤的身後上樓,唱片店的上面是一個和我公寓差不多大的房子,也屬于面前的婊/子,算得上是黑澤的家,只不過比我那裏還沒有生活氣罷了。
我把怪盜基德放在黑澤家裏的客房床上,也得虧婊/子樂意打掃衛生,常年不住人的客房沒有落多少灰,我為小鬼蓋上被子,轉身走出房門。黑澤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看着茶幾上他從我運動包裏拿出的三塊赫拉的眼淚,我點燃一支煙,走上前坐在茶幾上,随手拿起中間的那枚寶石,放在客廳蒼白的燈光下照射,我對黑澤解釋:“我從基德身上找到了兩個,老頭身上摸到了一個,我想基德可能是打算用假的來和我做交易,以防萬一把真的給了老頭,但他沒想到老頭來救他也失手了吧。”
“所以真的是哪個?”
我屏住呼吸,放下手裏的這枚假寶石,又重新拿起一顆放在日光燈下,說道:“是這個。”說完我把寶石扔給了黑澤。
他細細的打量着赫拉的眼淚,從鏈子到寶石,尋找着某一個存儲着我們資料的物件,那冰冷的綠色眼睛帶上了不多見的熱情,我大概是進入了賢者時間,沒有黑澤那種對結果的渴望,似乎在我心裏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地,許久未有的安心讓我昏昏欲睡,我發着呆看向黑澤擺弄寶石的手指。
“找到了。”黑澤冷靜的聲音讓我回過神,那蒼白修長的手指靈活的扭開寶石和底座,銀色的底座上空無一物,婊/子不緊不慢的按壓住項鏈和底座的接口,底座自上而下的彈開,露出藏在裏面的一張芯片。
我放松的笑着,說:“老狐貍們果然有後手,這下我們可以安心了。”
黑澤沉默不語,他取出筆記本電腦,把芯片插進讀卡器連接上電腦,我來了興趣,不知道老狐貍們都會給這張芯片裏面儲存關于我和黑澤的什麽資料。随着黑澤指尖的動作,那個藏有我們秘密的文件夾暴露了出來,裏面是簡簡單單的兩份卧底資料,行動代號和計劃到個人信息,甚至有我們在校期間的學號,雖然現在系統裏面關于我和黑澤學生時代的信息已經被删的徹徹底底。我正準備開口說些懷念的話,黑澤卻突然拔出了讀卡器裏的芯片,拿在手裏毫不猶豫的掰成兩半。
婊/子意料之外的動作讓我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扔到煙灰缸裏的兩節金屬芯片,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眼前發生的事情,理解不了黑澤剛剛做了什麽,直到他的那雙綠色眼睛注視着我,原本應該是那麽冰冷,連代表生機的綠色都毫無活力,比日月洗禮後的綠寶石更要堅硬,他那殺了許多人卻毫不在乎的樣子,比任何一個婊/子還要谙熟于情和欲,以及金錢和權利。對,原本應該是那個樣子,而不是現在那幅悲傷的模樣。我看見婊/子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些什麽,這個時候我空空的大腦突然被情緒填滿,我不想聽見那張嘴裏說出來的東西,于是狠狠的揍了上去,把他從沙發上拉到奶白色的地板上,沖着那張令我憤怒的臉揍了一拳又一拳,而黑澤毫無反抗,麻木的躺在地板上像個死/屍,即使屬于他的鮮血在不斷地外流。
情感迅速猛烈的擊中我的大腦和心髒,這是我頭一次知道撕心裂肺是種什麽感覺,那比幼時父母慘死在眼前還要悲痛,我不再是當年那個靠着父母保險金衣食無憂整日只想玩樂的公子哥,沒有人能夠知道我卧底的這麽多年生活對我做了什麽,我被折磨的體無完膚,只是憑着那一絲對舊時生活的渴望與期盼,以及卑微自大的個人英雄主義茍延殘喘,所有人都可以打我罵我,甚至侮辱我,但只有黑澤不可以,他明明和我一樣。我們兩個是終日隐藏在不見天日臭水溝裏的肮髒老鼠,啃食城市的廢墟與垃圾,幻想着有一天能夠爬上地面,在溫暖的燈光和熱情的友人包圍下呼吸,但現在和我一樣惡臭的老鼠卻咬斷了我的腿,讓我和他一起深陷在地縫之中。我掐住了黑澤的脖子,沖身下的婊/子怒吼:“你殺了那麽多人,毀了那麽多的家庭,你真的還記得你是個警察嗎?為什麽……為什麽連我你也要——”
“殺了我吧。”黑澤的聲音不大卻讓我驚恐的睜大了雙眼,他咳嗽着,嘴角和鼻腔下面流淌着鮮紅的血液,他的手撫住了脖子上屬于我的手,我感覺到了我們肌膚之間的滑膩,是黑澤的鮮血在指縫間逃竄,他在嘗試着成為謀殺自己的幫兇,但力度卻如此溫柔,像是在慰藉我的悲傷憤怒,他又一次說道:“如果你想,殺了我吧。”他的聲音被我用雙手遏制,聽起來像是老久的木門發出的腐敗之聲。
婊/子總能找到活路,黑澤的話擊潰了我,我沒辦法殺了他,他是我與光明的唯一聯系,他就是我的光,我永遠不會讓我的光熄滅,就算他已經在将我一寸寸吞噬,他用這十幾年的黑暗關系捆綁住了我,像個傀儡師,他操控了我。在我痛苦的時候送我一絲他的憐憫,又在我渴求更多的時候,他送我一件蓋着黑紗的禮物,我揭開那宛如寡婦頭紗一樣的包裝,期待于他的善意,卻發現裏面是刻有我名字的骨灰盒,其實我早已被被所謂的光明燃燒殆盡,只留下了輕飄飄如塵土的灰白色骨粉,是連野狗都不會渴望的垃圾。
淚水逐漸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控制不住地大哭着,嘶吼着不成調的髒話,如同那個記憶中因為被意外打翻了焦糖布丁而撒潑的幼稚小孩,但這次我失去的是繡着金色櫻花的夢想,我的夢破碎了。我不禁回憶起每一次看見那群可以正大光明走在陽光下被民衆歡呼誇獎的警察時內心的嫉妒,随着卧底時間的增長,我變得開始恨他們,憑什麽我和他們一樣的訓練和學習,他們卻可以獲得所謂的正義帶來的褒獎,而我們只能與那群要與之對抗的垃圾們談笑風生,一次次的以卑微可憐的姿态去獲取他們的信任,用同伴的鮮血為我們的計劃鋪出那條狹隘的路,再怎麽欺騙自己的內心說這一切都是為了正義,我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和黑澤所做的一切。我的眼淚一滴滴的濺落在黑澤的大衣上,消失于濃厚的黑色中,我望着黑澤因為缺氧而逐漸變得紅潤的臉龐,是如此的豔麗,我出神的想自己終于讓銀發婊/子染上了不同的顏色。
他能輕而易舉的反抗殺死我,但他沒有,這似乎是他獨有的道歉方式,讓我殺了他的歉意,屬于婊/子肮髒的手段,就連道歉都在試圖使我愧疚自己所做的一切,我顫抖着松開了那雙手,望着我在他的脖子上留下的鮮明指印,就像是死神收割靈魂的證據,掌管生死的神惡趣味的抽去了他三分之一的生命,婊/子的靈魂變得殘破不堪,而我在奪取那僅剩的三分之二。我無力的趴在黑澤的身上,頭埋在他的脖頸處依然不斷地哭泣,他在劇烈的咳嗽和喘息,貪婪的呼吸得來不易的空氣。他散落在地上的銀發被我攥緊在手中,沾染我的淚水和他的鮮血,還有卑微的灰塵,我知道黑澤一定會感受到我的絕望。
我的聲音震顫着黑澤脖子上湧動的血管,“你不如殺了我。”
“我做不到。”男人試圖壓抑自己的咳嗽,但說出來的話依然支離破碎,顯得尤為可憐。
我無力再哭喊,只是含着口腔中的酸澀,說道:“你個婊/子,總是表現的迫不得已,明明每一個都是你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