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這次下山,林秋還打算采購些年貨,盡管這些年來,所謂的過年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一個人着實是沒什麽年味。
不過今年,她卻不是一個人了,所以,她想多置備些東西。
見林秋要出門,常久放下阿貓,也要跟着她一起下山。
林秋忙說:“我自己去就行,外面可冷了。”
常久堅持道:“下了雪,不方便,我同你一起。”
兩人便深一腳淺一腳踩着雪一起下了山。
今日有暖陽,但積雪太深,僅靠這微薄的暖意無法完全融化。
但有陽光,總是要舒服些的。
兩人到黎州城時,已近晌午。
許是因為下雪,城中大部分人都選擇了在家窩着,還開着的店鋪并不算多。林秋與常久随意找了家馄饨鋪把肚子填飽後,林秋便趕忙去采購東西了。
最要緊的是米,家中的米缸已經見了底,冬天的米價格不算便宜,但這是必需品,所以林秋買米的時候不會太猶豫,卻會記得和老板撒個嬌看看是否能便宜些。
老板是認識她的,知道她的爺爺去世獨自一人居住,心裏對她多有憐惜,又快過年了,自然是願意優惠些她的。
講完價,林秋帶着滿臉笑去裝袋,本來站在門口沒進來的常久見此便自然而然地過來幫她,林秋也習慣了側身讓出了些空間,方便兩人各自的動作。
老板見此卻有些驚訝,她将林秋拉至一旁,低聲問道:“小秋,這是誰啊?我怎麽從未見過。”
林秋“啊”了一聲,便找了個借口說:“是我遠房表哥。”
老板狐疑道:“我怎麽從未聽說過你家還有什麽親戚?”
林秋胡亂搪塞道:“您不記得也正常,我出生前他們就不在黎州城住了。”
老板的目光在常久身上逡巡好久才說道:“小秋,你現在孤身一人,我也是怕你被人給騙了,有難處一定要和我說啊。”
林秋對着老板眯眼一笑:“放心啦,我現在挺好的。”
回程時,經過城門口的一處雜貨攤,常久從遠處便瞧見攤子上紅紅火火的東西了,是紅色的窗花,帶着獨屬于新年的熱烈氣息。
林秋順着他的目光瞧過去,心念一動,小跑着上前,同老板交談了起來。
常久慢悠悠地走過去,林秋已經開始掏錢了。
老板收了錢,取了幾張紅紙給她。
常久挑了挑眉,很快便明白了林秋要做什麽。
傍晚又開始下小雪了。
林秋招呼常久進屋來取暖。圍着火盆,林秋取了紅紙剪窗花。
其實她的小屋子沒有窗,只有一個漏風的大門,但過年總需要一些氛圍,她準備自己剪些什麽。
常久眯着眼睛,屋子裏十分安靜,耳中只有火盆中的木柴燃燒的“噼噼啪啪”聲與林秋剪窗花的一些細碎聲音。
常久問:“你打算剪什麽?我看城中大家都是貼着福。”
林秋擡頭看他,“我不剪福,我想剪只阿貓。”
常久笑笑,摸了摸懷中阿貓的頭:“它知道了肯定很開心。”
林秋剛剪了個輪廓,舉起來給他看,“它是我們家的吉祥物。”
話音剛落,她自己也愣了愣,她十分自然地便說出了我們家這三個字。她有些心虛地瞧了一眼常久,對方正低着頭摸阿貓,好像根本沒覺得有哪裏不對。
林秋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今日在米店裏老板同她說的話。
“怎麽了?”
林秋驀地擡了頭。
原來是常久沒聽見她剪紙的動靜,便擡頭看了眼她,發現她正擰着眉不知在想些什麽。
林秋放下了手中的剪紙,表情有些遲疑,“馬上就過年了,你不走吧?”
“走?”常久笑起來,反問她,“我走去哪?”
林秋說:“過年,應當回家啊。”
常久盯着她,緩緩開口道:“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曾經我的家也在黎州。後來,我去過很多地方,只是時移物換,等我再回來時,黎州早就變了樣。”
卻見林秋突然緊了神色,捏着手中的東西,有些吞吞吐吐道:“那你…還會離開黎州嗎?”
常久的目光不禁飄遠,有些放空的樣子。不管是做神仙還是做人,總都是希望自己離開的時候,腳下踩着的是故土。
人把這種情緒叫做鄉愁。
以往常久并不太能理解這種感情,他總覺得,活在世間,最要遵循的便是逍遙二字,四海為家才是人的常态。況且神仙擁有漫長的歲月、超凡的能力,想做什麽便能做什麽,能阻攔自己的事物并不多。
但事到如今,常久卻覺得自己好像能體會到凡人那點脆弱卻又複雜的情感了。
他搖了搖頭,語氣松快:“不走了。”
林秋的眼睛頓時亮了,裏面有她也沒有控制住的欣喜,“那我們會一起過年。”
常久笑道:“當然會。”
人類的新年,要比仙山熱鬧許多。
往常在仙山之時,也有類似于新年這種慶典活動,叫做瑤池會,不過相比于人界的一年一年一度,仙山的瑤池會則三萬年一次。
瑤池會由玉姬操辦,她在仙山擺上九九八十一天的流水席,足以讓散布各地的神仙回到仙山品嘗珍馐美馔。
瑤池會是仙山最大的盛事,常久自打出生起便喜歡湊這樣的熱鬧。每當瑤池會舉辦之時,他便同漓清一起,先把席上美味挨個嘗一遍,再去各個仙山洞府湊個熱鬧。
不過別的神仙們活得太久,對這樣的日子也早就提不起那麽大的興趣了,也就常久、漓清這樣性子的年輕神仙們會樂意抓住這樣的機會好好放松一下了。
如今回想起瑤池會,常久竟然有些想不起來了。
原來不知不覺,從指尖逃走的歲月已然難以抓住了。
眼前,是黎州城的雪中新年。
是切切實實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