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晚上西谷夕回家時,打開西谷楓的房門,發現他已經趴在書桌上睡着了。
他走過去,順手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外套,重新放回椅子靠背上,正準備把人叫醒,就聽見腳下踢到什麽的聲音。
“這是什麽……”
好像是一張紙條?
西谷夕蹲下去,一邊撿起那張紙條,心裏一邊玩笑般在想:不會是女孩子遞的情書吧?
要真的是情書可就好了——
畢竟他們兄弟倆長相相似,有人追他弟弟就說明他們這個外貌是有市場的,更說明現在他只是時機未到,沒有遇到懂得欣賞的女孩子!
紙張被慢慢展開,西谷夕随意地掃了兩眼,剛看見一堆畫得亂七八糟的東西時還只覺得好笑,然而再仔細看了看,他的眉頭逐漸蹙起。
半晌,他神色莫名地把紙張重新疊好,捏進了自己手心。
“楓?小楓?”
肩膀被輕輕推了推,西谷楓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爬起來揉了揉眼睛:“……哥。”
西谷夕拖了張椅子過來坐着:“今天怎麽請假了?感冒了?不舒服?”
西谷楓反應了兩秒,搖搖頭。
他不愛撒這種謊。
“你明明知道我體質不容易生病,”他說,“為什麽不猜別的?”
西谷夕氣笑了:“那我也沒想過你居然會逃訓練啊!”
“說吧,”他掃視了一圈,書桌上堆了好幾本漫畫,“你請假就是為了回來看漫畫?”
西谷楓本來下意識也想否認,然後便忽然想起自己無法解釋,又點了點頭:“……算是吧。”
說這話時,他的視線不自覺往一旁飄。
西谷夕知道他這個習慣。面對別人時怎樣他不清楚,但至少在他面前,西谷楓一旦撒謊就不敢和他對視。
他沉默兩秒:“楓,我确認一下,你想繼續打排球嗎?”
西谷楓疑惑擡頭,對上了哥哥的視線,意識到這個問題是認真的。
他緩緩坐直身子,垂下視線,陷入思考。
西谷夕不催他。
手心捏久了浸出了汗,趁西谷楓此時沒有關注他,他把紙條塞進自己衣兜。
“我還是很讨厭運動。”西谷楓看向自己那一排排的漫畫,聲線依舊平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我喜歡漫畫,喜歡無時無刻不窩在同一個地方一動不動,只要有漫畫給我看就行,印象裏所有老師對我的評價都是,一個安靜的孩子。”
西谷夕靜靜聽着,沒有發表評價。
西谷楓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慢慢擡起手,視線中健康修長的手指伸直又握攏。
“我接不到球,哥哥也知道。打球的手感對我來說很陌生,這麽久我也沒能适應。”
“但是……”
他擡眸,略微冷淡的棕眸此刻卻能讓人感受到些許溫暖。
“但是我喜歡看你們打排球。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抿唇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我想繼續看下去。”
“為了這一點,哪怕接不到球,我也會繼續和大家一起。”
西谷夕定定看着他,像是在确定他話語中的真實性。半晌,他咧嘴一笑,“啪”一下拍上西谷楓的肩膀:“好!繼續來打排球吧!”
嚴肅的氛圍瞬間消散了,西谷楓撇撇嘴:“好疼。”
西谷夕滿不在乎地站起來:“哪有那麽嬌氣啦!”
他把西谷楓大開的窗戶合上,退至門邊:“很晚了,快睡吧,晚上不要吹風,每次跟你說你都不記。晚安!明天我給你買冰棍!”
“哥哥,好啰嗦。”西谷楓慢吞吞站起來,像看不到西谷夕不滿的目光一般收拾好書上的漫畫,“我不要蘇打味的。”
“真沒品啊!!”
“啊、對了。”醒來之後就被突然襲擊,西谷楓這時才想起了更重要的事。
他看向西谷夕:“今天訓練時有什麽奇怪的嗎?”
“奇怪?”西谷夕撓了撓腦袋,“這個該怎麽說呢,不如說,今天的經歷都挺不一樣的吧?”
西谷楓:“?”
西谷夕一邊回憶一邊道:“嗯……就像,小武老師給我們找了個教練,居然是坂之下小賣部的老板啊!說是烏養總教練的孫子,剛來就喊了街委會的排球隊來和我們打訓練賽,這個事情夠突然了吧。”
“然後、然後,除此之外的話……”
西谷夕想得臉都皺成一團:“沒了吧?……好像影山狀态不太對勁?不過他比賽的時候還是很專注,大家也就沒多在意。”
西谷楓提示道:“那他有特意去找誰嗎?”
這個西谷夕倒是印象深刻:“喔我想起來了。他沒事兒時候就盯着菅原學長看。”
“真不知道是怎麽了,”西谷夕搓搓雞皮疙瘩,“把學長都吓到了。”
光憑這話實在是聽不出來他倆到底交流過沒。
西谷楓悄無聲息嘆了口氣,算是知道該來的都會來了……畢竟本來也就是他的工作。
明天去确認一下好了。
–
第二天下課之時,西谷楓準備去找影山飛雄問問。
事實上他提前問過系統了,系統說對方已經接收了信息,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總之現在也都知道了。本來系統還想去關照一下的,結果到最後都沒找着機會。
西谷楓理解不了:‘你又不用現身,需要什麽機會?’
「他的腦活躍度特別高。」系統沉默了一下,「不知道他都在想些什麽,但一直到他上床準備睡覺了才慢慢停歇。」
「……嗯、我不太好意思去打擾他。」
西谷楓懂了:‘頭腦風暴ing。’
系統此時仍有些不解:「為什麽當時他會那麽容易就加入了?」
西谷楓不太懂單細胞生物的腦回路,但他隐約有些印象,上次他聽說圖書館出事時有些着急,影山當時貌似就有些察覺到不對勁。
‘嘛、可能是因為那個吧。’西谷楓只在意結果,‘總之增加了一人,不是好事嗎?’
系統不太甘心:「如果知道理由,也可以下次試一試啊。就像你說是因為之前的端倪的話,對別人不也可以這麽做嗎?」
‘老實說,我這次對山口就是打算這麽做的。’西谷楓撇撇嘴,‘結果你也看到了,不行。無意之中察覺到的信息和故意透露的果然不管怎樣就是會有區別的吧。’
‘況且這種東西顯然因人而異。真是的,好麻煩,要是能有簡單快捷有效的流水線工程就好了,再這樣下去,我都快變成番裏的嘴炮主角了。明明我的人設可不是話痨。’
他把桌面上的東西清理幹淨,起身準備去三班找人。
‘不說了,讓我去看看影山的思考結果是怎樣的——’
結果人還沒完全站起來,他又墩地一下重新坐回椅子上。
桌子邊站着的月島螢高高瘦瘦,卻像屏障一樣紮紮實實擋在他的必經之路上,垂着眼看他,眼神裏莫名有一絲嘲諷。
不對。西谷楓晃晃腦袋,這家夥眼神裏不帶嘲諷才奇怪了。
雖然這是個刻板印象,但他沒有半點悔改之意。他仰起臉,決定輸高度不輸氣質,略帶不爽道:“好人不擋道哦。”
月島螢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西谷楓此時還未意識到問題嚴重性,他仍覺得月島螢莫名其妙一言不發臉色陰沉(?)地杵在這裏就是在散發他的惡劣性格本質——他自認直覺永遠是準确的,而從認識這家夥的第一時間起,那種兩極相斥的感覺就沒有消停過。
尤其現在月島螢站在這裏不回他的話當啞巴。
于是他偏了偏頭,視線繞過月島螢看了眼時鐘,撇撇嘴:“你好耽擱時間。到底要——”
他的聲音卡了卡。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月島螢手裏拿着的理科筆記。
頓了兩秒,他的身體先大腦一步雙手合十:“對不起。”
月島螢總算不當啞巴了。他挑了挑眉,表情有幾分陰陽怪氣:“道歉做什麽?啊啦、你做了什麽需要對我道歉的事嗎?”
“對不起,我有別的事情急着去做所以忘記了,”西谷楓萬分真誠,“剛剛的态度非常抱歉,請原諒。”
“聽起來這不是和我沒什麽關系嘛。”
月島螢掀起唇角笑,然而在西谷楓眼中,這笑容隐隐冒着黑氣。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桌邊,“擋到西谷你的路真是不好意思了呢,啊——這麽說來,應該道歉的好像應該是我才對?”
西谷楓抽了抽嘴角。
他忍住了吐槽的沖動:“沒有。不是。都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
月島螢仍不滿意:“我在逼你讀課文嗎?”
西谷楓忍無可忍:“……你差不多可以了吧!明明是你最開始一直不說話的啊!”
月島螢捂着嘴驚嘆:“原來你會用感嘆號啊。”
西谷楓:“。”
就在西谷楓思考放棄這個家夥能不能找到一個更方便可靠的人的時候,月島螢總算松口了。
“行吧,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他把筆記本放到西谷楓桌上,“先看看吧,看能不能看懂,或者你直接抄一遍也可以。但是內容很多,你理解不了裏面的內容的話,我不建議你浪費時間去抄。”
被這意料之外顯得可靠的話語鎮住,西谷楓伸出一根食指把似乎周身都閃耀着學霸光芒的筆記往自己這邊扒拉了一點,首先看到的就是月島螢整潔好看的署名。
他擡頭小心翼翼問:“現在能看看嗎?”
月島螢攤了攤手,示意他自便。
他便放心翻了幾頁。
看不看懂另說,西谷楓被名為“知識光環”的東西沖昏的頭腦在看見這一頁頁真實知識時,迅速恢複了清醒。他滿懷敬意地将本子重新合上:“下、下次一定。”
月島螢掃他一眼,眼裏的嫌棄顯而易見。
筆記這等重要的東西拿到手了,西谷楓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遺忘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下意識地又看了眼時間,離上課鈴打響還有四分鐘。
就在此時,月島螢閑閑出聲,仔細去聽,甚至還能聽見他語氣裏一絲幸災樂禍:
“話說,你剛剛好像說——有急事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