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青梅酒聞起來甘甜醇厚，入口之時舌尖卻感受到了一絲酸澀。

酒入愁腸，百味環繞。

常久打開青梅酒的時候，林秋已經不再哭了，只是呆坐着，看着山底下的遠方。

“哎，小秋。”常久拉拉她的袖子，近乎是有些撒嬌的意味喊她的名字，“我原本不想和你說這些，就是怕你這樣，你這樣我看了多難受啊。”

林秋眼睛紅紅地回頭看他：“那你還說！”

常久無奈：“我在意你才和你說，我也不想瞞你，我想好好地和你告別，若是有一日我突然消失了，起碼我得讓你知道，我發生了什麽。”

見林秋不願搭理他，常久又道：“我時日無多，難道剩下的日子裏都要被小秋冷落嗎？”

林秋轉過頭來，狠狠地瞪着他。

常久給她倒了杯青梅酒，“來嘗嘗，我們好好喝一杯，這青梅酒釀得真不錯，聞着就香。”

林秋緩緩伸出手，握緊了那杯酒，然後發狠似的一飲而盡。

果然如常久說的，很香，一點都不像上次的酒那麽辣。

“怎麽樣？沒騙你吧。”

林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又一口飲盡。

常久嘆口氣：“你慢點喝。”

林秋瞪着他：“你管我？”

常久一愣，随後輕輕搖了搖頭：“小秋脾氣真大，早知道不告訴小秋了。”

林秋手中的小杯子被她重重拍在了桌子上，“不行！”

常久飲下一杯：“這也不行，那也不要的，小秋真是太難伺候了。小秋有沒有想過，以後做什麽呢？會一直在黎州嗎？”

林秋默不吭聲，好久才哽着聲音說：“你不在黎州，我就走了。你說的，天地之大，你可以行遍，那我也能。”

常久有些詫異地看着她：“那很貴的，你盤纏夠不夠啊。”

林秋說：“我有手有腳，我邊走邊賺錢，總不能餓死自己。”

常久笑起來：“好好好，小秋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一壇酒飲罷，林秋到底是不勝酒力，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眼神迷離，卻追着常久。

常久說：“回屋去睡吧。”

林秋搖搖頭，伸出手輕輕拉住了常久的衣袖，看着他不說話。

常久嘆口氣：“你這樣，我都不舍得走了。”

林秋喝了酒講話慢慢吞吞、含含糊糊：“你是神仙，你想想辦法，你別走。”

常久垂頭看她，林秋因為喝了酒兩頰露出一些薄紅，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還有些發燙。

林秋擡起朦胧的眼，抓住了他的手，“你的手好涼。”

常久任由她抓着手，眼睛裏是無邊的溫柔，“你這酒量不行，以後要少喝酒。今年的生辰我就不能陪你了，但還是希望你日後的每一天都能平安快樂，阿貓會陪着你，但阿貓不能一直陪着你…人的一生啊總會遇到許多人和事，陪伴一生是陪，陪伴一程也是陪，一程又一程，才過完這一輩子。”

“我其實覺得在最後這一程裏能有你陪我，我很幸運。做事要有始有終，所以我才跟你說再會，并不是想讓你怨我，也不想讓你難過。我……想過，要不要把你的記憶抹去……”

常久的聲音變得模糊起來，就像是在山洞之中越飄越遠。

林秋艱難地強撐着睜開眼睛，她很想說：“不要！不要把我的記憶抹去！這是我的記憶你憑什麽啊！”

但她就是無法開口，她只看到常久的手輕輕撫上了她的眼睛，耳邊的聲音變得很清晰。

“今年的桃花一定會開得很好。小秋，我會一直祈盼你，平安幸福。”

“再會了，小秋。”

……

林秋是被阿貓毛茸茸的爪子癢醒的，她抓起阿貓，差點被那團毛捂死。

阿貓跳到她肩上，“喵喵”叫個不停。

林秋抓了抓頭發，思緒終于回籠。

常久！

林秋掀開被子，着急地下了床。

推開門，天光乍現，眼前是漫無盡頭的紅色。

桃花開了。

林秋呆立在原地，昨日的桃花還是個花苞，今日卻滿山都盛開了。

擡腳走了兩步，只見門前桃花樹下有一壇喝光的酒，兩只小酒杯整齊地擺放在兩側。

林秋眨了眨幹澀的眼睛，緩緩走了過去，坐下來，一朵桃花飄飄搖搖地落下來，恰好落進了那一盞空杯中。

林秋突然想起來常久還說了些什麽。

“我想過要不要把你的記憶抹去，但也只是想了一下。人生每段歷程都有它存在的意義，我的離開也許會讓你難過一陣，但曾經那些快樂也是存在的，我沒有辦法因為悲傷而去忽視曾經的快樂，對我來說，這些都是同樣重要的回憶。所以，我希望你也都能記得。”

記憶中常久的聲音停了，最後似乎是笑了一下，“你就當是我的私心吧，我就是不想你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