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遲遲不說話，西谷夕忍不住焦躁：“你在想什麽、害怕什麽——你總是很少告訴我！我不知道這到底算什麽！”

他并不是心思特別細膩的人，總是猜不透弟弟的心思也讓他時常覺得挫敗。

他覺得兩人是兄弟、是應該互相扶持互相分享煩惱的存在，但他在這一點上其實并不十分自信——他也是第一次做哥哥。

所以他時而覺得想要知道弟弟深藏心底的很多東西到底是什麽，時而又覺得他也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秘密，并不需要什麽事都和他彙報。

西谷夕是一個自由而肆意的存在，然而面對西谷楓時，他卻是小心翼翼居多。

所以他最後的選擇總是妥協。是将擔憂壓在心底，只露出笑臉。

——本來是那樣的。

直到這次，事态似乎有些嚴重了，嚴重到危險的地步，西谷楓仍打算對他隐瞞，他積壓的憂慮才終于爆發。

不知過了多久，西谷楓才低低出聲：“我……害怕你身邊出現危險。很害怕。”

西谷夕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說，他不在乎，他不會有事，他也是同樣的害怕——他沒說出口。

西谷楓哭了。

眼前少年眼眶發紅，從西谷楓記事起西谷夕就沒見他哭過，他的火瞬間熄滅。手忙腳亂地找了紙來給他擦眼淚，就聽見少年沒怎麽停歇地繼續開口。

西谷楓目不轉睛地看着西谷夕，眼眶依舊是紅的，嗓音卻冷靜得有些殘忍。

“我知道哥哥想說什麽，但是我們不一樣。我無法想象到你有一點受傷的可能，我無法想象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忽然出現意外……那樣的結果、我無法接受。”

他無法接受。

他無法接受危險會環繞重要的人身邊。

他也無法，再承受一次隐瞞和突然的失去了。

西谷夕不明白他的意思：“什麽意思？有什麽不一樣？誰不是這樣，我也不希望你受傷或者出事啊？！”

西谷楓搖搖頭。就在這時，系統問完回來了：「他們都同意了，現在只需要你授權——這是怎麽了？」

聽到系統的聲音，西谷楓從如水一般包裹沉浸、使人窒息的情緒中掙脫，短暫地清醒過來。

他閉了閉眼，像是分裂成兩半。

一半深陷曾經的事故中不可自拔，一半清晰知曉此刻還有亟待完成的重要事情。

西谷夕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抓緊時機問道：“有什麽很着急的事，對吧？”

西谷楓知道到了這一步，已經沒什麽好瞞的了：“對。”

“你需要我。”西谷夕直截了當，“楓，雖然不知道你到底糾結什麽，但是不要把我當成易碎品。如果你實在害怕，我向你保證我以後不會對你有任何隐瞞，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你覺得哪裏不安了想要我怎樣我全都可以照做。”

不得不說，其實多年相處下來，西谷夕對西谷楓已足夠了解。

他不理解西谷楓的情緒原因，不清楚西谷楓的經歷過往，但是他永遠知道西谷楓到底需要什麽。

這番話讓西谷楓微微失神，不知道聽見了哪一句，他的眼中出現些許動搖。

西谷夕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腕，不同的是，這次的力道很輕。

“——交給我吧？”

哥哥的眼眸像漩渦，專注地看着他，讓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都被吸走。西谷楓緘默不言，手中卻出現了一張卡牌。

系統意識到了什麽：「等等，宿主……」

“閉嘴！”

就像是害怕自己反悔，西谷楓一把将卡牌塞進西谷夕手中，随即頭也不回地拉他沖出了門。

“影山？”他的聲音一如往常在隊伍頻道響起，聽不出任何方才沖突的端倪，“你去學校了嗎？”

影山飛雄立刻道：“我快到了！”

菅原孝支沒忍住勸道：“你趕過來也沒用啊，不用多跑這一趟了吧？我們現在也拿它沒辦法，說到底還是怪我……”

“別這麽說，菅原前輩。”西谷楓打斷他，“影山你去找前輩，我跟哥哥很快就過來。”

那邊不同的兩個地方，很快傳來異口同聲的訝異聲：“诶？！”

–

菅原孝支躲在教室裏，時不時探頭看看外面那東西，也注意着不要讓無關人員過來。

沒多久，樓道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菅原孝支下意識心頭一緊，确認怪物沒有注意到自己後，貼着牆溜出去，迎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準備如果是路人的話就找點借口把人勸走。

好在，來的是影山飛雄。

“學、學長，”影山飛雄大概是一路飛奔，氣喘籲籲地停下來，“在哪呢？”

菅原孝支小心翼翼地拉他躲在拐角——雖然好像不會被攻擊，但是如果被注意到，那個東西還是會發狂亂叫着沖過來……老實說，那場面有點惡心。

他指了指走廊那頭：“那邊，那麽大一個，你看不到嗎？”

影山飛雄茫然地搖搖頭。菅原孝支這才反應過來，問他：“你開可視化了嗎？”

影山飛雄：“喔，忘了。”

他摸出卡牌三兩下打開，這一眼望過去就倒抽了一口涼氣。

“不是、它，”他看起來不太能接受，“我們要和這玩意打？”

菅原孝支攤了攤手：“如你所見。”

影山飛雄覺得匪夷所思：“所以，到底為什麽會有這種東西？”

「由于世界碰撞，時空出現裂縫，」系統的聲音忽然出現，「也就是說，它們是從別的世界誤入進來的。這個bug已經被修複了，所以不會再有新的增加，只要把已有的全部消滅，各位的任務就算結束。」

菅原孝支訝異地瞪大眼：“這麽說的話，那個世界裏豈不是有很多這種東西？真難想象……”

說完這話，很快又意識到系統突然加入他們的對話代表什麽，回頭看去。

西谷楓悄無聲息地在他身後停下腳步。

見他們躲在這裏，西谷楓有些奇怪：“為什麽這樣藏起來？啊，對了。好像還沒告訴前輩，系統是有保護條約的，之前沒有說明也是害怕前輩低估了這件事的危險性……抱歉。”

菅原孝支沒在意這個事：“跟這個倒也沒關系，就是不想離它太近而已。”

影山飛雄看了眼西谷楓身後：“西谷學長呢？”

“——來了！”

正說着，人就跑過來了。

西谷楓回過頭去，極其自然地拉住哥哥的袖子：“花了點時間讓他接收必要信息，所以來晚一步。在哪裏？”

到了這一步，那種真的要面對這樣的怪物的感受才忽然變得格外真實。

菅原孝支吞了吞口水，探出頭去，然後邁出腿，一步一步，速度緩慢卻真切地慢慢靠近了那惡心的東西。影山飛雄緊随其後，眉頭仍舊緊皺着，嫌惡得表情有些恐怖。

西谷夕加入得實在緊急，發現自己什麽都看不到的時候才又想起來那一項項或開或關的權限，被西谷楓很快注意到，手把手教他調整好。

這時候也已經來到了怪物面前。

人類的出現似乎讓它分外煩躁，然而盡管揮舞着亂七八糟的觸手不斷碎碎念着，聲調漸高直到使人聽得皺眉，他也依舊只待在原地。

菅原孝支不由得松了口氣，這時候他才忽然想起了什麽，慌亂回頭，此時西谷楓剛把自己的權限最後一個打開擡起眼，菅原孝支就下意識捂住了他的眼睛。

西谷楓：“……前輩？”

眼前忽然一片漆黑，而旁邊是西谷夕被髒到眼後吵鬧的吱哇亂叫，很快一陣風掠過，大概是他跑去扶牆幹嘔了。西谷楓很快反應過來，知道菅原孝支是擔心他。

他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扒拉着擋住眼睛的手讓他放下來。

剛剛他好像掃到了一眼，的确很掉san，無怪乎幾人都是那個反應。但是……雖然很醜，但是貌似醜得十分有特色。

而且是他看過漫畫的那種特色。

不确定，再看看。

菅原孝支再三确認之後才憂心忡忡收回了手，西谷楓擡眼一看，沉默了。

這随意生長的四肢、這自由自在的五官、這莫名其妙的形狀——

這不是咒靈是什麽啊？！

他忍不住低聲問道：“系統你老實說，這些東西是不是從咒回那邊跑過來的？”

「咒回？」系統道，「由于名為‘咒術回戰’的世界出現裂縫，這些怪物逃出分散到不同世界。」

西谷楓幾乎想扶額了。

他仰起臉，咒靈醜陋的模樣倒映在他琥珀色眼眸中：“它們有名字吧？你一直說怪物，搞得我之前有過猜測，都覺得不太可能。”

系統沉默片刻：「……我以為這樣會更好理解？」

西谷楓不跟它争論這種沒用的東西，直入主題：“現在我們人齊了。新形式是什麽？”

系統沒有回答他。片刻後，周圍景象逐漸變得模糊，一陣光怪陸離的旋轉變換之後，新的場景出現在眼前。

場景很正規，機制很完善。看起來不像還未測試過的半成品。

但西谷楓覺得系統在耍他。

眼前是一片熟悉的球場，标準比賽的規模，他處在類似上帝視角的位置，場上我方每個人只要心念一動，都會彈出面板。

他幽幽問道：“……你怎麽不告訴我，新形式是拉咒靈打排球比賽？”

「研發出來時，您已經選定兩個位置了。」

西谷楓覺得這不是借口：“那不是還有一個位置嗎？”

「我嘗試提示過，」系統很委屈，「但您讓我閉嘴。」

西谷楓看着場上，場上的受害者們看着咒靈，整個空間陷入了未知的沉默。

半晌，他緩緩崩潰地捂住了臉。

“——那你要不要告訴我，雙二傳加一個自由人，要怎麽打三對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