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號。
這是個值得被銘記一生的日子。
楊心悅在下課鈴起後,成為第一個站起,第一個在老師面前呼嘯而去的人。
做這種事的,通常只有兩種。
第一種高考無望進入雙一流的。
第二種,已經在考試重壓下魂歸九世之外,趕着去投胎重新做人的。
然,楊心悅不屬于這其中任何一種。
在一衆同學們的側目下,班主任罕見的對她遠去的身影投下無比欣慰的一眼。
随後,班主任秒換帝王般的**之眼色,橫掃一幹蠢蠢欲動之輩。
“急什麽?還有一道大題沒有講。看最後一題,高空滑雪運動,用物理來解釋,就是做……平抛……”
同學們鬧起來。
“老師為什麽楊心悅可以不聽課。”
班主任:“這道題,她做對了。”
“……”
過了一會,又有人提出異議:“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做對,這樣不公平。”
群起響應起來。
班主任淡淡一笑看着一臉不忿忿的同學:“她代表育才參加瓊海城集訓,成為我校,我教的學生中,第一個為深城出征聯賽的學生。”
說到這裏班主任頓了頓,帶着自豪繼續說:“明天這個時候,她就在瓊海城訓練營了。”
**
楊心悅真如三尺講臺上的班主任所說,她進入訓練營。
301室,她埋頭整理箱子。
飛妹坐在床邊,玩手機。
艾娣靠在門邊,一會說阿姨怎麽還不來打掃衛生,一會又說宿舍終于寬敞了,不擠了。
楊心悅扶着箱子出去後,門砰一聲被大力關上。
還有一個箱子在裏面,沒有拿完。
她站在外面敲門:“飛妹,請開一下門。”
門內沒有反應。
她又叫:“艾娣請開一下門。”
艾娣踢了踢門內的箱子,走開到一邊,站去陽臺上。
楊心悅耐着性子說:“請開一下門,我鑰匙沒有帶,我還有東西在裏面。”
飛妹蹭站起,将手機扔向床頭,一眼看到門口放的箱子,“門壞了,開不了。”
楊心悅:“看到我箱子嗎?能從三樓吊到一樓去嗎?”
飛妹:“沒有箱子,沒空。”
說完鑽進洗手間關上了門。
楊心悅憋氣的盯着門,開始用力拍打:“艾娣,那你幫忙看……”
艾娣:“門壞了,要找阿姨叫人來修,我打電話去了,沒空。”
“……”
楊心悅的耐心被耗盡。
眼看基地外停着大巴車不斷的上人,那是來隊員去機場的車。
喇叭都被按了三次了。
門拍三遍後,外面安靜了。
艾娣得逞向門口看了看,輕輕走到洗手間門口,低聲對裏面說;“出來吧,她走了。”
門應聲而開,飛妹站在裏面,兩人相視一笑。
砰的一聲,大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腳踹開。
門板打在牆面上,彈跳着在門框上抖了兩把。
門外,楊心悅氣勢洶洶的走進來。
她一見飛妹和艾娣,臉上秒變笑容可掬。
“哎呀媽呀,我說你倆都不開門,全在廁所裏幹活啊……”
飛妹和艾娣氣得滿臉通紅,怎麽也不料到楊心悅居然會直接踢門而入。
“這個箱子,我必須帶走。”
她拉住箱子往外走。
艾娣甩開飛妹的手,上前:“門弄壞了,你得賠。”
“門壞了?”楊心悅故作驚訝,“那我得跟阿姨說,要好好修一修。”
“你!”
楊心悅掃了那兩人一眼:“你看,還是我讓你們能出來,要不然阿姨太忙,不曉得要關多久。”
兩人被激得徹底無話。
打臉了吧。
楊心悅拉過箱子,慵懶的邁着步子,往二樓走去。
艾娣立刻追加出來:“楊心悅,你有本事,跟我比一比。”
楊心悅不願節外生枝,拐過樓梯口繼續往下。
艾娣:“楊心悅,你根本沒真本事,你三更半夜守在淩驕陽的門前,沒事就往201跑,你以為沒有人知道你的醜事嗎?
你就是用了不正當的手段競争,你贏了表面,輸了人品。”
淩驕陽!誰在說她男**字,還這麽連帶姓,語氣不好的。
還有,醜事,什麽叫醜事,她不僅外表跟心靈一樣美好,而做從來光明磊落的進出201室。
雖說清者自清,濁者沒法變清,但是艾娣那一聲金門獅吼,把整棟樓都叫醒了。
一樓至三樓,但凡在的全都伸出了脖。
每一道目光都聚焦楊心悅的臉上。
艾娣晚上都不在宿舍過,她怎麽知道她去找過淩驕陽。
目光轉向一直跟在艾娣身邊的飛妹身上。
飛妹一直默不吭聲,此時拿出手機,翻到官博。
“楊心悅,你做的好事。”
楊心悅心大,難道她跟淩驕陽有什麽不雅照落在了她們手裏。
應該沒有。
心中很是篤定。
但……
人生總有一個叫萬一的詞。
就比如,這次她沒有正式跟淩驕陽合練過一天,然後隊內測試都沒有,就直接被指給了淩驕陽做搭檔。
這算是人算不如算的真實案例。
還是看看好,畢竟哪個少女沒有一顆八卦的心呢。
何況還是事關她跟淩驕陽的。
思索間,手機伸到了眼皮底下。
照片上,她挂在淩驕陽身上,雙手攀肩,面若桃花,唇紅齒白的仰望着身下之人,那姿勢讓人想入非非。
而淩驕陽一副“我不要,我是被迫的”失措表情。
這不正是念檢讨書那夜嗎?
啊……心肝直顫。
飛妹手一滑,随後又一張。
楊心悅握着淩驕陽的手,他拉着她上舞臺。
相片中,她笑的羞澀。
淩驕陽一臉嚴肅。
這本沒有什麽。
但下面跟着一句奪人眼球的标題“牽手只是愛情來臨前的序幕”。
還能再瞎嗎?艹!艹!我艹……
呼嘯而過的悲恨交織在心底,又蔓延至臉上,五官,終讓她失語半晌。
**
推着兩只碩大無比的箱子,楊心悅悶悶不樂的到大巴前。
衛國和陳光從後面過來,兩人笑着打招呼。
“來了,心悅。”
“衛國,陳光。”她勉強笑笑。
眼神期待的看着兩人。
兩人如果能紳士的一人拎起一只箱子,也算幫她這個弱女子拿行李的一種助人為樂的行為。
沒有料到,衛國雙手捧着手機,手速很快的在滑動。
不用說,在看八卦。
陳光緊随其後,他手上沒有拿東西,嘴裏咬着口香糖,瞥一眼擋着車門的箱子,“心悅,兩個箱子啊,東西挺多。”
別的隊員都是一個行李包,最多一個行李箱。
她的确有點多。
陳光說完,用手推開箱子,跳上車,還不忘記說一句:“淩哥,幫你的人拿箱子。”
淩哥?淩驕陽在後面嗎?
他是個守時的人,別說遲到,就是踩點那種事,他也不會做的。
匆匆走來的他,風一樣吹過楊心悅的身邊,雙眼平視前方的踏上車門口的踏板。
楊心悅想起李香發的微博,有點尴尬。
擡眼努力給個笑臉。
不想正被還堵在門口的陳光看到:“有些事不能解釋,越描越黑……”
意有所指。
是在說微博的事吧。
楊心悅握着手機,盤算上車後,讓那個“官方後援團”删博。
擡眼望向淩驕陽,對方臉色不明朗,眼神裏透着冷冷的光。
她的目光向車內移動,好幾個隊員都在看他們。
忍一步風平浪靜,這個時候誰說話,誰就是沒事找事。
行動勝于雄辯。
楊心悅低頭提起箱子,用極冷靜的語氣開口:“司機大哥,開一下倉門。”
“裝不下了。”司機沒有一點商量餘地拒絕。
只能扛上車。四個箱子,無論從體積,面積,都足以讓人側目。
楊心悅選擇無視車上十幾道鄙夷之光。
心安理得的推着箱子往裏挪動。
洪教練和李潇早早坐在車窗邊。
洪教練看了一眼,沒有表示什麽。
李潇準備起身幫忙,但又不知怎麽的坐了回去。
害得楊心悅表錯情的空歡喜一場。
算了自己的事自己做,同時保持平靜的表情。
誰讓刀仔扛着攝像機,正對着她臉拍着呢。
“楊心悅,請談一下入選感言。”
“沒有什麽好說的。”她低頭擺放箱子。
“沒有嗎?”
刀仔沒話找話,“你帶了四個箱子,能給大家看看裝了些什麽嗎?”
他特意把“四”念成了重音,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
楊心悅心說,我哪裏得罪你了,直播永遠都盯着我一個新人拍,不能拍拍別人嗎?
刀仔猜透她的心般,笑說;“冠宇花滑點播單,你被頂到了第一名,為了滿足一下他們,你配合一下。”
冠宇花滑俱樂部走的是半商業半職業的路線,依靠直播,巡演,參加聯賽支撐着整個花滑隊的運作。
一直以來很多少年想學滑冰,但都苦于沒有教練,上冰費用高,将一大票孩子都擋在了這個體育項目之外。
花滑的圈內盛行一句名言:花滑能普及,珠穆拉瑪能被踏平。
合同裏永遠有一條,進入冠宇,冠宇撐起一片天地,你還冠宇一份榮耀。
榮耀沒來之前,就貢獻點流量吧。
楊心悅:“……”
刀仔:“你的粉絲說,你有收藏冰鞋的習慣。還說送機時,看到你足足帶了四個大箱子,裏面裝得最多的是冰鞋。”
怎麽讓人揭了老底了。
李香啊,李香啊,這種事情不要等出了成績才曬出來供大衆品評的嗎?
饑餓營銷懂不懂?
不管楊心悅內心怎麽長籲短嘆基友的目光短淺,在座其他人,特別是男生們都露出迷之微笑。
恨不能透視。
幾個女生清一色一邊嘴角上揚,目光瞥着她的四個箱子。
那神色恨不得直接大卸八塊。
她老實的點頭:“是冰鞋。”
“那打開看看。”
沒辦法,不回應還不行,一堆粉絲跳腳說要看看她的戰靴。
她打開了其中一只箱子。
裏面放了八雙鞋子,全用透明鞋盒裝着。
鞋幫上面貼着**年**月**日,參加**聯賽。
日期從兩年前開始,止于上個賽季。
“沒有什麽看頭。”楊心悅蓋上箱子。
大家眼中再無好奇之色,一切歸于平淡。
淩驕陽和李潇看在眼裏,兩人各懷心事的将眼別開。
淩驕陽低頭打開筆記本,觀看聯賽視頻。
李潇扯着洪教練問起了訓練安排。
此時,好事者跳出。
衛國起身,拎着一只未打開的箱子,“這個裏面有什麽?這麽輕。”
楊心悅忙搖手:“沒有好看的,一點針頭線腦的東西。”
衛國:“那更要看看,都說搞花滑的就腿厲害,手就是擺設。”
楊心悅撲哧一笑:“那說的是單滑,雙人滑手可是最重要的。”
“好,那見識一下楊心悅的手藝。”
一陣拉扯中,箱子被打開。
裏面果然不出所料,各種縫衣針,十多種布料,各色縫衣線,還有一堆白花花的棉花。
網格內放着一疊紙。
衛國拿出來,叫起來:“這是畫了一只狗嗎?”
哄笑。
瞎嗎?
這形象,這氣質,這樣的顏色,分明是一只活靈活現的羊。
百口莫辯,楊心悅一臉恨色的瞪他。
“後面畫的比這只更醜。”
“狗能畫成這樣,你也是個人材。”
楊心悅面對指鹿為馬的行為,敢怒不敢言。
只暗自發誓,以後你那堆爛衣服,別找我補。
“呀,帶這些東西,她以為是去度假嗎?”
隊員裏從不缺乏優越感這種東西,特別是看到與自己不同的人時。
人們喜歡用自己的喜好去判定別人。
他們的箱子裏帶得最多的是零食,化妝品,衣服。
“物質和表面”,兩樣占據了他們皮箱的絕大多數空間。
“傻冒才帶這東西。”有人小聲嘲笑。
淩驕陽微微側目,目光瞥見箱子裏的東西,只停留了不過一秒,很快便轉回頭,像是什麽都沒有看到,手指抵推了一下耳塞,仿佛周圍發生的一切與他沒有絲毫關系。
只是,腿上的筆記本屏幕亮了。
這筆記本裏記錄了很多他的個人資料,是他進深大時,老姐送的。
他手指在鍵盤上輕敲,桌面切換到另一個畫面。
熟練的輸入一串英文。
回車。
跳出一個對話框。
那是其實電腦的端口。
登陸。
進入到主頁。
裏面上千個文件夾。
鼠标在标有“ON NIGHT STAY”文件夾上悄然點了擊了删除文件。
垃圾桶清理完畢。
硬盤清理幹淨。
随後,淩驕陽頭都沒有擡的說:“衛國,你的筆記本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