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的筆記本壞了兩天,可把他憋壞了。
一聽修好了,喜出望外。
拿過筆記本,打開。
過了一會,原本的一張笑臉,再也沒有一絲笑容。
衛國一屁股坐到淩驕陽的身邊:“你什麽意思?”
淩驕陽面色無波,雙耳戴着耳機,閉目養神的靠在椅背上。
衛國一把揪下他的耳機:“別裝了。你把我幾年的存貨都弄哪去了?”
淩驕陽依舊神色淡然:“電腦垃圾太多,清理病毒,有什麽問題?”
衛國嘴直抽抽,自進了花滑隊,他對女生那點荷爾蒙,只能燃燒在電腦前了。
“淩驕陽,我哪惹到你了。”
淩驕陽沒有吭聲。
衛國轉念間看到正在整理箱子的楊心悅,恨恨說了一句:“見色忘義!”
淩驕陽微沉,看了他數秒,突然喊:“教練。”
“什麽事?”洪教練停下跟李潇間的聊天,接了話。
淩驕陽嘴角含笑看着衛國,意思是還要繼續嗎?
衛國剛剛的氣勢洶洶,秒變舉手投降。
洪教練狐疑的看着兩人,一臉問號表情。
淩驕陽秒變嚴肅,站起來:“教練,我們下飛機時是下午一點了,想問一下等會在哪吃飯?”
洪教練轉頭看向李潇,這事一向由領隊打理。
“A組的随我去溫泉酒店,你們的中餐會送到包間。B組的坐火車去。”李潇翻着手機上的日程安排。
A組指的是冠宇俱樂部的隊員,B組是今年剛剛加入的新人,大多需要自理路費和住宿費用。
只是由隊內統一安排,可以拿到很低的折扣,而且又可以住在一起,相互照應。
這些淩驕陽早就知道,李潇有點納悶,怎麽淩驕陽想起問這個。
淩驕陽似乎看出李潇的疑問,又說:“領隊,溫泉酒店,幾年前你去過吧?”
李潇眼色突然一變,這在別人的眼裏看來,并沒有什麽不妥。
但都讓淩驕陽看在了眼裏。
他也不再說話,只略略掃了掃李潇,坐回位置後,背對着李潇帶着一絲揶揄的口吻說:“2008號是個看日出的好地方。”
任誰也聽不出這句有什麽問題。
李潇聽完好半天沒有回過神,洪教練跟他吧啦着後面的訓練安排,他也常常遲疑半天才有回應。
幾個男生間的對話,楊心悅一字不漏全收入耳朵。
收拾完箱子,隔岸觀火了好一會的坐在座子上,心中疑窦叢生。
“淩哥,能定2008號給我嗎?”楊心悅小聲請求。
“……”淩驕陽緩緩掀起眼簾,神色微妙。
衛國在邊上偷笑:“小悅悅,你想跟淩哥同居啊?”
楊心悅回一記大白眼:“我只是想看在海平面上升起的太陽。”
衛國:“2008是淩哥家租下的包間。”
“……”
包下的?
一天?
一周?
還是一個月?
衛國将答案揭曉:“一年一租,續租了五年。為了一個女人。”
五年?女人……
那麽早?
那年,他才十四歲。
晴天霹靂。
楊心悅埋下臉,不想再說一個字。
半小時的車程裏,她惆悵的小臉,成了衛國和陳光之流的快樂源泉。
淩驕陽聽完音樂,覺得有些煩,側目看到楊心悅正頭頂着前排椅背,低頭看手機中。
兩分鐘過去,她沒有動,這對眼睛不好。
十分鐘過去,她依舊保持那個姿勢。
這對頸椎不好。
十五分鐘過去,他站起來。
“楊心悅看什麽”
楊心悅頭沒有擡,發出一個悶悶的聲音:“《早熟》”
淩驕陽:“……”
衛國和陳光哈哈大笑。
“多了解一下,以後別重蹈覆轍。”
聞言,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小悲傷裏的楊心悅突然擡頭:“我跟淩哥,是革命友誼!”
“對對,兄弟情!”
“錯,戰友情!”
楊心悅忍痛糾正。
她此時的心情,只有李香能懂。
牽手成功,對外只能說是為了上冰,為了花滑,這裏面的小私心不足為外人道也。
大巴車中一派窺視楊心悅和淩驕陽秘密的歡樂。
衛國騷氣沖天的将戰火轉移:“淩驕陽,剛剛你上了車,又下去,是為什麽?忘記帶什麽了嗎?”
淩驕陽眼神透出一絲遲疑。
他取下耳塞,目光略略掃過側方,楊心悅心中一抖,不會又跟我有關吧。
他頓了頓:“對。”
衛國:“什麽東西?”
淩驕陽:“不方便說。”
說完,眼波有意無意的掃過楊心悅。
她确認,他去拿的東西極有可能跟她有關。
衆男生大笑。
彼此心照不宣的回了一個“你懂”的表情。
女生們互看一眼,紛紛低下頭猜測能讓淩驕陽折返去取的東西,不是獎牌,就是錢了。
淩驕陽覺得氣氛不對:“笑什麽?”
他不方便說而已,只是去拿了一張紙。普通的信紙。
衛國明知故問:“對啊,你們笑什麽?”
衆人都愣住,衛國狡猾的與陳光兩人眨眨眼。
淩驕陽若有所思的看一眼楊心悅,伸手過來從衛國手中拿過筆記本,極不情願的說:“衛國,筆記本還有一BUG沒有弄好。”
衛國得意拍拍淩驕陽的肩:“那好好幫我搞定。”
說過後,了然的拿眼瞟着楊心悅。
楊心悅無比郁悶,怎麽上車後,就總覺得有人在盯着她。
四面八方的目光,那真比太陽照射還讓人暈。
一路上,她都在這種煎熬中度過。
下車時,隊員們排隊在車邊拿行李。
楊心悅四個大箱子,她哼哧哼哧從車上搬下來。
這會她倒成了第一個下車整理好行李的。
大家各自拿好行李,一群人去登機口領辦托運。
楊心悅除了随身帶的包,四個箱子全托運。
櫃臺服務員微笑說:“超重了。”
楊心悅啊了一聲,慢慢拿出手機,小聲問:“超了多少?”
“您訂的是特價機票,只能免費帶一件20KG,體積不超過20*40*55CM,的行李。”
“什麽?就是說超了三件嗎?”
“是,你需要400元超重費。”
飛機票的票面值才800元,沒有想到行李要收400元。
心肝痛。
無奈,低頭準備刷手機。
她轉身看到淩驕陽、衛國、陳光,三個人全只拎了一個簡單的行李包,
等等。
何不求助于他人。
不求白不求。
立即堆笑沖後面三人說:“幫個忙哈。”
于是,三個箱子,每個男生一只。
分配完畢,她都感嘆自己居然如此的機智。
衛國和陳光看着推到眼前的箱子,沒有出聲。
反而将目光都投到了淩驕陽的身上。
大約是淩哥的決定,就是他們的決定。
淩驕陽斜眼看着楊心悅,她閃着“看在我如此的懂得節儉的份上,你還不幫把手”的眼神。
他一揚手,她馬上做捧臉狀,揮着手中的登機牌跑過去安檢。
他無奈搖頭,彎腰把行李往傳送帶上一放。
後面的衛國和陳光依舊而做。
三人一同到了安檢關卡時,衛國沖淩驕陽說:“她真的吃定了我們。”
陳光:“是吃定了咱們淩哥。”
淩驕陽:“你們兩個吃我的還少嗎?”
衛國:“那不一樣,我們是哥們。”
淩驕陽:“有什麽不一樣?我怎麽對你們,就怎麽對她。”
兄弟情?
這個僞裝真是不怎麽高明。
不過,花滑隊向來對戀愛這種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特別是雙人滑,那是素來就有,打死不認的老傳統。
衛國和陳光內涵深遠的相視一笑,跟着淩驕陽身後過完安檢。
三人坐定,遠遠看到楊心悅拎着幾包五顏六色的包裝袋過來。
“鮮蝦味的,衛國的。”
“海苔味的,陳光的。”
“這個,淩哥的。”
分配完畢,楊心悅心安理得的與三人并排坐着。
衛國眼尖看到淩驕陽的那包與他們不同。
衛國:“搞什麽?幫你大忙,不給吃大餐,也得公平點嘛。”
楊心悅眼睛瞟瞟三人手中的袋子,的确有點不公平。
衛國和陳光的,都是二十塊一包的小零嘴。
淩驕陽的,五十塊一包。
她站起把自己那包三十的送到衛國手上,拍拍袋子,用安慰小奶狗的口氣說:“這樣就公平了哈。”
衛國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他收下之後又發出了他的靈魂拷問:“你怎麽知道淩哥喜歡吃芒果幹?”
楊心悅抹抹嘴巴上的餅幹屑:“他不是在微博上發過一包芒果幹嗎?還配了圖的。”
有嗎?
淩驕陽低頭看手中的芒果幹,他是喜歡吃芒果幹,而且是甘草味的那種。
只是他怎麽都不記得自己有發過微博。
“什麽時候發過?”衛國追問他。
他搖頭,“不記得了。”
“兩年前,在聯賽結束時。”楊心悅脫口而出。
兩年前?
是嗎?
他為了花滑,大約已經忘記自己曾經喜歡過什麽了。
衛國不滿的叫起來:“楊心悅,我告訴你,我喜歡吃的零食是鳳梨酥!”
“啊?好。”楊心悅簡單應承下來,“下次買。”
“記着要徐福記的。”衛國語氣加重的叮囑。
“記什麽記,想吃什麽自己買。”
淩驕陽狠狠瞪着衛國,似乎已忍衛國良久,他橫插一句進來,不留一點情面的在提點他,不要再跟楊心悅說一些超越底線的話。
比如,讓她記住衛國的喜好。
不用記,她只需要記住他本人的就好。
吼完衛國,淩驕陽對楊心悅目光微帶深意的說:“你還記得什麽?”
“記得你十四歲在少年組奪冠,後來一邊讀書一邊堅持花樣滑冰。
去年北體錄取了你,但你沒有去。
對了,聽說是為了家人留在深城。”
楊心悅說得如數家珍,仿佛那些年,她就生活在淩驕陽的生邊。
她有多愛花滑,就有多了解身邊的淩驕陽。
不用刻意的去記,有心了總是記得特別的牢固。
絮絮叨叨間,她看到了淩驕陽小手指節上的紅線,不知為何,一句話從嘴裏溜出來,“淩哥,我發現,我只對你手指上的這根紅線,沒有搞明白來歷。”
“想知道?”
“特別想。”
他回了一個“不會告訴”你的表情。
楊心悅撇嘴:“哼,我也有一個秘密沒有告訴你。”
淩驕陽:“你們女生的秘密,我沒有興趣。”
楊心悅:“跟你有關的。”
淩驕陽:“想說就說。”
楊心悅:“我有一個枕頭,是我媽縫的,她說睡覺時能幫我把惡夢趕走。有一次看到你的微博,上面說練花滑後從沒有睡飽過,所以我想做一個能讓人無論何時何地都能睡的……”
說到“枕頭”兩個字時,她突然停下。
今天的話好像有些多。
餘光看到好多隊員都在看他們倆。
低調。
剛入選,千萬不要因為“私事”進了洪教練的黑名單。
等到她停下時,才發現淩驕陽一直保持着初初跟她講話的姿勢,單手放在她的椅背後,側着身子,眼神從悠閑到專注,從詫異到驚訝。
最後,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裏,閃過一道羞澀的光芒,微微的紅從他的脖子,一點一點蔓延去耳朵尖上。
突然他雙手合什,把臉貼在手上,靜靜的看着她,半晌,輕輕說:“你做的枕頭,我喜歡。”
枕頭,他知道了。
他說他喜歡。
可,為什麽心突然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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