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廁自殺案（8）

一覺醒來，周進難受地揉了揉微腫的眼睛。

昨晚他睡的不佳，直到淩晨兩點他才睡着，看着陌生的房間，他禁不住嘆氣。

這還是他第一次跟女生單獨待在一個房子裏。

旭日早已出現，灑落一地的陽光。

走出房間，腦袋還有點恍惚，他半眯着眼望向坐在書桌前的人，還是往常的位置，一樣的神情，過了一夜也不見疲倦。

他走過去，“小冷，你沒睡覺嗎？”

昨晚進房間前，她就坐在這裏，他也叮囑過讓她早點休息，但她好似沒聽進去。

莫小冷沒有搭理他，一直看着桌上的書，他好奇的上前一步，看不到書名，都是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看進度應該是剛翻開看不久，他愈發想要知道。

她在看什麽書？

“你喜歡看書嗎？”周進掃了一眼她身後滿當當的書架，“別看久了，對眼睛不好。”

終于，莫小冷有了動靜，她合上書放在一邊，起身朝門外走去。

“等等我！”

他連忙走向洗手間，離開之際還睨了眼那本書。

皮囊。

我記得顧悅家好像就有本，她也喜歡看這種類型的？

收拾好後他即時下樓，果然莫小冷已坐在面館裏。

“诶小周，你…”王姨驚詫地看着周進從樓上下來，又偷瞄一眼安靜的莫小冷，遲疑地開口，“你…昨晚在這兒睡的？”

周進微窘的笑了下，“昨天太晚了，學校關門了。”

王姨明白的點了點頭，又狐疑地來回掃望他們幾眼，随後走進廚房開始煮面。

“你今天打算去哪兒？”

莫小冷掀起眼皮，幽黑的眼眸，什麽情緒都看不到，卻讓人不由得陷入其中。

“小冷？”

面比話先到，莫小冷少少地吃了兩口面便放下筷子，周進心有無奈，只好大口幹起面條。

他慢慢習慣了自己的自問自語。

一口面下去，餘光捕捉到對面的人起身往外而去，他急忙放下筷，“你去哪兒？”

“警局。”

她頭也沒回。

聽到這話，他才稍微放下心來，重新拾起筷子，“好，你小心…點。”

人已經走遠，他重重地長嘆一聲。

夏天，早晨的太陽是同樣的燥熱難耐。

準點趕到公司，周進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長長呼出一口氣。

許炜死的太突然了，他跟顧悅的自殺是否存在關聯？這一切的疑問都有待解答。

“怎麽了？昨晚熬夜啦？”周夢林笑問。

他靠在座椅上，仰頭望着天花板，“算吧。”

周夢林敲着鍵盤，“周進，你能幫我更新下電腦嗎？我電腦太卡了，唉…新電腦肯定是輪不上我了。”

她說着便起身讓了位。

這些都是小事，而且在隽星他跟周夢林最熟，他也不廢話，直接上位很快就弄了起來。

周夢林的辦公桌跟其他女生無異，都放着仙人掌，還有可愛的筆，一些小零食，看上去分外有生活氣息。

“好了，之後遇到什麽問題轉個頭叫我就行。”

“是啊，程序員就在我旁邊，也是福利吶。”周夢林眨眼笑道。

周進輕笑一下，注意到她右手上的繃帶，“你的手怎麽了？”

周夢林将右手向後隐藏了幾分，“沒事兒，昨晚做飯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了。”

“哦，那注意點。”

他坐回位置，卻忍不住猜測。

周夢林的傷勢看上去在掌心，切菜能切到右手掌心嗎？恐怕是左撇子也不行吧。

臨近中午之時，周進起身走向茶水間，今天上午并沒有太多事，他坐着也無聊。

距離兩米處，就聽到茶水間傳來一陣罵聲。

“怎麽搞的？！你長沒長眼啊！”

是陳靖天的聲音，聽上去很是憤怒，周進疑惑的快步上前，看到他正生氣地拍着自己濕漉的藍色襯衣，而站在他對面的是林曉蕾，正彎着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注意到，你的衣服我會賠給你的。”

“你賠得起嗎？”陳靖天冷笑一聲，随後又饒唇彎下腰靠近她，“不如…”

陳靖天注意到有人來，他直起身子，冷瞥了眼周進，對林曉蕾說：“不用你賠，剛才燙到我手了，等會兒拿醫藥箱給我包紮下。”

林曉蕾連連點頭，“好，我馬上去拿。”

“拿到我位置上。”

說完話，陳靖天就走出茶水間，與周進擦肩而過。

周進無所謂地走過去，幫林曉蕾一起撿地上的碎瓷片。

“你沒事吧？”

林曉蕾一愣，呆呆地看着周進，她的眼圈微紅，牽強地搖了搖頭，“沒事，是我不小心撞到他了，還把他燙傷了。”

“我不是指他，我是說你。”

“我…我很好啊。”

林曉蕾看上去有些疲憊，眼裏也有對周進的不解。

周進起身将碎瓷片扔進垃圾桶，轉身對林曉蕾正色道：“你不用怕他，他不過也是個普通的職員，跟我們一樣。”

“這件事确實是我不對。”林曉蕾緩緩起身将瓷片丢進垃圾桶，輕喃，“不一樣的…”

她的聲音很輕，周進微垂下腦袋，“你說什麽？”

林曉蕾擡頭，扯開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沒什麽，謝謝你，我去給他拿醫藥箱了。”

她說完就離開，盯着她漸遠的背影，周進苦惱地嘆息。

防備心也太重了，這該怎麽套話？

接好水回到座位上，他的眼睛一轉就看到窗前的林曉蕾正幫陳靖天纏繃帶。

陳靖天看上去多了分笑意，而林曉蕾猶似更緊張了，周進雖離他們不是很遠，可說話聲聽得不是很清楚。

還在周進努力豎起耳朵的時候，蘇燦陽走過去了，他的工位就在陳靖天側對面，好像是在幫林曉蕾解圍。

但看他們的神情，陳靖天似乎冷瞪着蘇燦陽，而林曉蕾比方才更害怕了，她急忙收拾好醫藥箱就逃離，只剩下蘇燦陽和陳靖天兩人幹瞪着眼。

周進愈發迷惑地看着那處，什麽情況？

“你在看什麽？”

周夢林突然湊近，順着他的視線望去。

“額…”被逮了個正着，他窘迫地挪回眼光，“我看他們好像在吵架，怕打起來，到時我也好趕過去幫忙拉開。”

他說的誠懇，正經得看不出絲毫玩笑之意。

周夢林也沒懷疑，只是看着那處冷笑了下，“他們是大學同學，總說關系好，但你也看出來了，他們的關系其實不是明面上的那樣。”

“這是為什麽？我看蘇燦陽也幫陳靖天說過話。”

“誰知道呢。”周夢林偏頭盯向他，翹唇而笑，“你剛工作可能還感觸不深，職場上明裏暗裏的鬥争多了去了。”

周進調侃了句，“宮鬥啊。”

周夢林被他逗笑了，“沒錯，有這味。”

吱——

與此同時，同一時間的徐懷一正郁悶的走在街上。

“我怎麽又跟你搞一塊了。”

張柯回頭瞅了眼還糾結郁悶的徐懷一，不禁白了他眼，“行了啊你，別搞得我很想跟你一起出外勤似的。”

徐懷一嘆息道：“我怎麽覺得寧霜很關心莫小冷。”

“都是女生，照顧起來總要比我們男的細心。”張柯遠視前方的茶室，接着說：“到了，先別想這些，辦案子要緊。”

青野公寓

門口保安認真的觀察起眼前的警察證，驚訝地瞧了眼那熟悉的淡漠小臉，又緊張地望向前面冷豔的女警察，“警官，您有什麽事嗎？我沒犯什麽法啊！”

寧霜收回警察證，“我們需要查看監控，希望你能協助。”

保安放下心，連忙點頭請她們進來，“協助警察是應該的，不知道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寧霜冷觑一眼，保安急忙擺手辯解，“我就是好奇，您不方便透露就算了。”

“把7月17號到7月25號晚上的監控調出來。”寧霜将許炜的照片遞給保安，“最近這個男人有來過嗎？”

保安看着照片，搖了下頭，“他好像是2棟704租戶的男朋友吧，不過這兩個月他很少來了。704租戶新交了一個男朋友，比這個男人好，我好幾次都看到這個男人在罵她打她，啧啧真不是人！”

寧霜又取出一張照片給他，“她新交的男朋友是他嗎？”

“對，就是他！”保安拿着照片連連點頭，還頗為感慨，“有幾次我看到他們一起回家，對她還蠻好的，不知道為什麽她就自殺了。”

“監控調出來了。”另一個小保安說。

聞言，寧霜立馬看去，調動着播速，片刻又将畫面停留在某處。

有些模糊的走廊裏，果然出現了一個人，是許炜。

寧霜點開播放，屏幕裏的許炜掏出鑰匙開門進了704，就是顧悅的公寓，不過幾分鐘後他就出來了，懷裏多了一個白色的東西，正是顧悅消失不見的筆記本電腦。

時間正好定格在7月20號晚上22:05。

再往後看，21號晚上便是莫小冷和周進偷偷開門進去的視頻，寧霜偏頭睨向她，對方卻沒有絲毫窘迫，連其他情緒都沒有，她也沒說什麽，繼續看下去，之後再無異樣。

莫小冷之前就看過這個錄像，許炜偷電腦的時間剛好在她和周進去勘察的前一晚。

寧霜對監控前的小保安說：“你們平時都不看監控嗎？”

那個小保安緊張道：“我們這裏沒出現過偷竊，所以平時就沒怎麽注意…”

“把這個視頻拷貝下來。”默了三秒，寧霜又對莫小冷說：“電腦是許炜拿走的，但之後除了你們就沒人來過。”

見她不說話，寧霜又叮囑道：“別再做這種事了，有需要可以找我。”

莫小冷終于擡眼看向她，那雙眼眸讓寧霜一愣，一雙沒有絲毫活力的眼睛，就像黑色珍珠，美麗而死寂。

“你…”

“調出17號前的所有監控。”

一如往常的淡漠，小保安呆住了，這個女生他之前也見過幾次，總是這般平靜無言。

小保安很快調出監控，并對莫小冷說：“最早的只能調出7月1號的了，我們這兒的監控每個月都會清理一次。”

寧霜順着莫小冷的視線看去，監控裏還能看到顧悅，都是正常的上下班時間，期間宋馳洲不時會來找她，不過9號晚上許炜也來了，他們還打了一架，很快就被保安拉走。

她記得驗屍報告上寫着許炜身上有多處不同程度的淤青，有幾處是半個月前的，應該就是宋馳洲打的，另外幾處時間較近的傷大概就是放高利貸的那些人打的。

拷貝好監控，寧霜對莫小冷說：“先回警局，看徐懷一他們有什麽發現。”

中午十二點半，特案組。

莫小冷正坐在椅子上喝着紅棗牛奶，桌上還放着一份只吃了一口的宮保雞丁蓋飯。

清風微躁，徐懷一和張柯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

寧霜将兩份盒飯遞給他們，“先吃點吧。”

徐懷一接過盒飯，問道：“你們吃過了嗎？”

“嗯。”

張柯掃了眼屋內，“秦隊呢？”

“秦隊在檔案室。”

有句話說的好，說曹操，曹操就到。

秦泷拿着一份資料走進來，“都回來了，說說你們的發現。”

“我們去看了顧悅家的監控，7月20號晚上十點左右，許炜确實偷偷進過顧悅家，并且偷走她的電腦，之後…”寧霜掃了眼莫小冷，繼續說：“之後沒發現什麽可疑的人，不過在7月9號晚上，許炜也找過顧悅，從監控看他跟宋馳洲當時還打了一架，他身上半個月前的傷應該就是那時留下的。”

張柯蓋上盒飯，接下話，“我們去許炜經常打牌的幾個茶館問過，他很愛賭博，欠的錢也比較多，好幾個牌友的錢都沒還清，據他牌友講，許炜跟他們說過兩天就有錢了，還說什麽發大財？他死前兩天沒再去過茶館，他們都以為他跑了，附近的人也都沒再見過他。”

“他鄰居更不用說了，對他是深惡痛絕，不過他鄰居說25號半夜，聽到許炜家有動靜，他還罵了一句，但很快就安靜下來了。”徐懷一長嘆一聲，“可惜許炜租的房子很偏僻，在老城旮沓處，根本沒有攝像頭。”

秦泷的嗓音頗沉，“大概幾點的動靜？”

“他那會兒根本沒看時間，只說很晚了。”徐懷一緊眉又想了下，“還說什麽當時月亮挺圓的。”

張柯不由失笑，“這哥們還挺有意思，不看時間，倒欣賞起月亮來了。”

“做一個大膽的假設。”寧霜斂眉盯向他們，“如果那天晚上鄰居聽到的動靜不是許炜的，那很可能就是兇手的，他為什麽要去許炜家？或許是那裏有他要的東西。”

霎時間，他們沉默起來。

雖然這個假設沒有證據，但他們沒法完全反駁。

“如果是小偷呢？”徐懷一試探問。

寧霜擺了擺頭，“這個可能性不大，許炜家很亂，連基本的家電都沒有，誰會去偷這樣的人。”

秦泷将目光投向莫小冷，“照這樣看，你的分析很可能是對的。”

莫小冷回視道：“電腦。”

“我們去他家附近的所有電腦家電二手店，甚至連五金店都問過了，沒有收到過白色筆記本電腦，當然不排除沒有查過的店鋪。”張柯說。

徐懷一有些困惑，“我一直有個問題，為什麽許炜要偷顧悅的電腦？而且沒有馬上賣掉？我也想過他可能是因為賭債，所以想偷點值錢的東西賣掉，既然放高利貸的人逼得很緊，他為什麽不馬上賣掉換錢，附近的二手店是最好的選擇，但他沒有，而是放着好幾天，還對他們說馬上就有錢了，這很可疑。”

秦泷的眉頭一緊，“電腦裏有東西。”

張柯點頭附議，“沒錯，這很可能是許炜被殺的原因，也是他發財的原因。”

寧霜輕抿嘴唇，眉間有了愁色，“電腦是顧悅的，這跟她的死也有關？”

“他們兩個的死有點太巧合了，顧悅在18號淩晨0:30自殺而亡，而25號晚上23:00-1:00，許炜被殺害，這期間也不過才一周。”張柯雙手交握，“他們倆認識并且很熟，太過巧合就顯得奇怪。”

徐懷一猶豫地開口，“所以…要重新查顧悅的案子？”

“恐怕有些難。”張柯嘆道。

不是說查案難，更多的可能是打警局的臉吧，這個案子已經結案了，現在再翻案，就是在質疑三組，關系估計得搞差。

秦泷也多了絲愁緒，“我會跟張局說明情況。”

這件事還得跟上頭請示下，如果真有冤情，那必定不容草率結案。

“秦隊，你今天去檔案室，是為了顧悅的案子吧。”寧霜說。

“沒錯，我又看了一遍案宗，顧悅的案子确實存在很多疑點，但我依然堅持她是自殺，我也問過易隊和章法醫，他們說的跟案宗并無異。”秦泷把玩着打火機，凝向對面的人，“案宗你應該看過，你的疑點又是什麽？”

“絕望，深淵。”

徐懷一迷惑地看着她，張柯也是同樣的不解。

“這是她的生活。”莫小冷微啓唇。

寧霜扶着下巴，輕聲說：“宋馳洲陪着她，她的生活如果還是這樣，那必定是絕望的。”

秦泷輕笑一聲，“你想從顧悅入手。”

“答案在隽星。”

她看着他，并無一毫情緒，秦泷緊視這雙空洞的黑眸，心裏不由一堵。

徐懷一慨嘆一聲，“我們之前去隽星問過，許炜的案子跟他們可沒直接關系，不好去啊…”

“你忘記啦，周進那小子不是在嗎。”張柯笑了下。

“還真忘了，那小子現在可是深入敵人內部啊。”

秦泷敲了敲桌面，“行了，你們也別閑着，将許炜的範圍圈擴大，讓網絡部仔細篩查許炜的通訊記錄…”他頓了下，語氣涼涼，“還有顧悅的手機，她的憂郁症病例也得好好查查。”

這個案子不算複雜，可其中的彎彎道道很多，一不小心就會落入誤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