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霧（5）

“咕啾…咕啾…”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周進頭疼的拿起手機一看，發現竟然已經十一點了，他登時張大眼坐起來。

胖子也癱了，電腦早已息屏，張着嘴還打起了呼嚕。

關辰和齊昭都去上班了，他掀開被子下床洗漱，盡管此時此刻還困得要命，但他想去事務所看看。

收拾好，他又去食堂吃了個午飯，順便給胖子打包一份，誰讓他這次欠人情了。

“胖子，飯在桌上。”

“昂—呼…昂—呼…”

打呼聲在持續，話盡，他開門出去。

剛走到樓下，遠處就傳來嘈雜的鬧聲，零散的數人跑跑停停，面色驚駭，尖叫聲，呼救聲，讨論聲不斷，笨重的身體拖着厚重的冬衣，尖叫連連。

人群隊伍逐漸擴大，路上的行人不免都停下。

周進疑惑的走去，順着衆多人慢慢尋路，約過幾分鐘，外面響起了警笛聲。

“滴篤——滴篤——”

刺耳，沉重，壓在他們心頭。

警察很快就趕來，看到秦泷他們，周進頓感不好。路途稍遠，是教學樓百米外的一個小樹林，因為化雪，此時地面濕滑髒亂，冷氣不斷冒出。

雜草污泥上，躺着一個身穿黑色短羽絨服的女生，頭發淩亂，顏面腫脹，呈青紫色，頸部兩側各有幾個橢圓形的傷痕。

周進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掀開警戒線跟着走進去，明明才過了兩天，竟然又有一個人死去。

戴好手套腳套，他站在莫小冷旁邊，壓下心底的惡心，盡量不去多看屍體。

寧霜看到屍體的第一眼，大為震驚，“她是黃燦，吳俊生的女朋友。”

莫小冷踩着泥濘走過去，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幸好被周進及時扶住。

“這裏很滑，我扶你過去。”

他拉住她纖細的手腕，隔着厚衣服，他也能感受到掌間硌人的骨頭，而那小臉好像更煞白了點。

待到屍體旁邊，周進反胃地別開視線，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将剛吃的飯吐出來。

“是一對情侶發現的，準備來這裏…”張柯撓了下臉，面色尴尬，“你們懂的。他們剛進來就看到一個人躺在這裏，吓得連滾帶爬，腳印什麽的都被他們破壞了。”

莫小冷蹲下來，隔着手套拉下屍體的衣領查看頸部兩邊的傷痕，随後又捏開屍體的嘴，查看口腔內部。

“死者面部腫脹、發绀，呈現青紫色，頸部兩邊各有5個扼痕，眼結膜和口腔黏膜有點狀出血，舌尖有咬傷，口鼻均有出血。”章顯擡起屍體的右手，“死者四肢有傷痕，是在被抵抗時造成的，初步判斷，她是被掐死的，死亡時間不超過兩個小時。”

莫小冷擡起屍體左手，少頃，淡淡開口，“指甲有東西。”

章顯接過左手，仔細一看，發現淤泥下，是有少許的鮮紅，“應該是死者在反抗中，抓到了兇手。”

“太好了，只要作個DNA比對，兇手逃不了。”徐懷一喜道。

“那也得有嫌犯。”寧霜取出黃燦口袋裏的手機，“她的手機沒有關機，不過需要密碼。”

“這個交給我。”周進接過手機，倒騰了一會兒便還給他們，“沒有防火牆，可以直接進去。”

秦泷冷眉掃視警戒線外的圍觀群衆，“這麽快，他又動手殺死一個人了。”

“是同一個兇手嗎？”徐懷一搜查回來，接着問：“殺人手法不一樣，兩名死者的關系雖是情侶，但跟兩人能有這麽大仇恨的，我們查的人裏根本沒有？”

“戒指。”

虛無的嗓音飄來，莫小冷指向屍體右頸部上方第二個扼痕，那裏有一道細小的條形，中間還有一個彎曲的線條。

章顯讓助理拍下來，“這個痕跡是戒指留下的，而且還是左手無名指。”

“結婚了。”張柯激動道：“這下我們有搜索範圍了，兇手很可能是學校已婚老師，當然不排除一些學生和校外的，但我更傾向兇手是這所學校的。”

“兇手男性，36-37歲，177cm，已婚，家庭和睦無趣，從事一份體面的工作，膽小貪婪，沖動易挑撥，常維持和善的面目。”

寧霜查看完手機後，将其放進物證袋，“裏面沒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你是怎麽推測出…”

莫小冷站起身，剎那間她眼睛一黑，朝後倒了下去，吓得周進忙接住她。

“小冷！”

她的臉色很差，白得恐怖。

寧霜迅速過來察看，擔憂浮現在眉間，“帶她先去醫務室，她中午可能沒來得及吃飯，估計又是低血糖犯了。”

周進攬腰将她輕松抱起，朝醫務室疾跑而去。

等到他們離開後，秦泷取下手套，“章法醫，盡快确定死者的死亡時間。寧霜你去女生宿舍詢問死者情況，張柯你去調取這附近的監控，徐懷一你跟我去教師辦公室，會會這些老師。”

醫務室

周進看着插上針頭的手背，心髒莫名被揪疼了一下，她的手很纖弱，幾乎能用骨瘦如柴來形容，冷白的皮膚，青筋格外顯目，甚是猙獰。

“醫生，這瓶輸完就行了嗎？”

“嗯，輸完就可以了，但她需要休息，不宜奔波。”

“謝謝。”

這個醫生剛來不久，他前幾天替胖子買藥時見過，三十多歲，相貌清俊，看上去還挺年輕，戴着副金邊眼鏡，嘴邊常挂笑容，溫和有禮，很受女生們歡迎。

“這位女同學，她的低血糖很嚴重，是不是還貧血？”

“對，這種情況發生過好幾次了。”

“你放心，她沒什麽大礙，不過身體太羸弱了，以後按時飲食，多吃點甜的和補血食物。”

周進替她拉上被子，“我會注意的。”

一瓶葡萄糖輸完，她還沒有醒，周進等着等着就打起了瞌睡，連續兩晚的熬夜，讓他終于堅持不住，合上了眼皮。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陽光從窗外洩落，柔和的金黃映了他們一身。

莫小冷撐開眼皮，手上的溫暖，迫使她偏頭看去，周進趴在她身邊而睡，一只大手虛握住她的右手，眼下是淡淡的陰影。

她抽出手支起身，動靜不大，卻驚動了旁邊人。

“你醒啦。”周進打着哈欠，看了眼手機，“三點了，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吧。”

她撥開被子，但被周進攔住，“醫生說你不能奔波，得休息。”

“不用。”

“聽話。”周進也固執起來，暗暗嘆息，“小冷，我真的很擔心…再休息下好不好？”

莫小冷微頓，眸色依然很淡，卻多了分周進看不懂的漣漪，她推開他的手，“我讨厭醫生。”

周進愣住，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神，“所以你才不願意待在醫院？”

第一次，她說出了“讨厭”二字。

“為什麽會怕醫生？”周進不禁遐想她孩童時害怕打針的模樣，打趣道：“是因為小時候不聽話，打針打多了嗎？”

莫小冷的眼睫微不可查的顫了下，她沒有回答，穿上鞋直接向外走去。

周進無奈跟上，“你不想待醫務室可以，但你現在必須跟我去食堂吃東西，你肯定中午沒吃飯，對吧？”

“兇手跟胡雯認識。”

周進猛驚，“胡雯不是自殺嗎？”

“她有一張照片拍到了旁人的手，戴的戒指花紋跟黃燦頸部的一樣，胡雯162cm，戒指在她手腕上方3cm處，對方在176-177cm。”莫小冷沒有停下腳步，“吳俊生180cm，頭部傷口在右略偏下，高度差不超過3cm，石頭上有一道相同的條形，是同一人。”

看到黃燦扼痕上的戒指紋路，她才得以确定。

“我馬上告訴秦隊他們！”

“必須馬上找到他。”

打完電話，周進拉她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秦隊他們還在學校盤查，我已經都告訴他了，現在我去給你買飯，你待着這裏哪都不許去。”

“李鑫，吳俊生，去年一起參加過建築設計比賽，查涉及的老師。”

周進點頭，“我知道了。”

“現在。”

他無法，只好掏出手機查詢。

不巧的是，胖子剛好來電了。

“胖子，有事快說，我現在很忙。”

“老三，你這态度，我告訴你，你可得好好感謝我！”胖子摸了把惺忪的臉，聲調提高了好幾度，“這手機的防火牆我破解了！你就好好感謝我吧。”

“太好了！”周進捂住話筒，神色激動但壓低了聲音，“小冷，吳俊生的手機攻破了。”

“查7號晚上他最後一通電話。”

“胖子，幫我看看，這手機7號晚上的最後一通電話是誰打來的？”

“你等等啊。”胖子翻到通訊錄，心中的疑慮愈發深，他盯着屏幕上的名字，臉色一白，“老三，你老實告訴我，這手機是誰的？你是不是做什麽不該幹的事了？”

“你放心，我沒幹什麽違法的事。”周進也猜到胖子會懷疑，于是又說：“胖子你快告訴我是誰？這對我很重要，晚上我再回來給你解釋，你先別告訴他們。”

“行吧，兄弟我信你。”胖子也了解周進的秉性，對他還是很信任，也不急于糾纏，“叫魯志，魯國的魯，志氣的志。”

“謝了，回頭請你吃大餐。”

“我等着啊。”

挂斷電話，周進迅速搜索當年比賽的信息，兩分鐘後他驚愕地将手機遞給她，“當年建築設計比賽的老師涉及七個，但只有一個符合你的側寫，他是建築學院的教授，也叫魯志。”

“告訴秦泷。”

“好。”

這次秦泷接的有些慢，“秦隊，小冷已經推理出兇手，他是建築學院的教授，叫魯志。吳俊生的手機已經破解了，他接的最後一通電話，那人也叫魯志。”

“張柯剛告訴我，黃燦昨天下午在向一些建築學院的人詢問有沒有一個叫魯志的人，現在我們正在找他。”

“好。”

“她醒了，就讓她休息，有什麽發現我會打來。”

“嗯，謝謝你秦隊。”

收起手機，周進彎下腰，一陣輕松，“秦隊他們已經在找這個魯志了，他讓你好好休息。”

“冷。”

周進愣了愣，發覺她憔悴的白臉，那不動聲色的平靜，難以尋出她的寒意。他伸手輕觸了下她的手背，如雪般冰涼刺利。

“對不起…”

即使有暖陽，這可是冬天啊，他不免暗罵自己的粗心。

“我背你去食堂。”周進轉身蹲下來，雙手朝後伸了伸，“快上來，這裏到食堂挺遠的。”

莫小冷看着他寬闊的後背，死寂的眸底恍惚了一秒，舊時的記憶轉瞬即逝。她趴在他背上，什麽也沒說，卻變得比以往更沉靜。

周進背起她，還颠了一下，戲道：“你太輕了，背起來都沒有挑戰性，得多吃點。”

路上，引來不少人好奇，羨慕，打趣的目光，周進坦然無懼，而後背的那位或許壓根不曾想過。

這個時間食堂各店基本上還未營業，唯一開着的一家還是賣烤串的，他走到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瓶熱牛奶，一個三明治，還有一條巧克力随身攜帶。

“先将就吃點，兩個小時後，賣豬肝的店就開門了。”

莫小冷接過牛奶緩緩吮吸，默了，她擡步向外，“去5棟女宿舍樓。”

“你慢點。”

周進無法強留下她，但也不惱，至少她還會聽他說話。

食堂離女生5宿舍樓不算遠，六七分鐘的距離，地面微幹，不像早上那麽濕漉。

“你想去問黃燦的事？還是胡雯？”

莫小冷指向宿舍門前的綠化，那裏生着灌木草叢，即便在冬天也有些許綠色。

“她将手機扔下了。”

“誰的手機？”

“胡雯。”

周進微仰頭，眼布疑雲，“你怎麽知道她丢下來了？萬一被兇手撿走了？或者遺失了？”

“她跳樓前拿了手機。”莫小冷擡頭望向頂樓，“只會抛到這裏。”

“你既然發現了，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們？”

這才是他最奇怪，也是不解的一點。

“胡雯是自殺，聯系沒有找到。”

聽到此話，周進倒也欣然接受，他明白她從不說不确定的話，沉默下，肯定是在推敲千萬信息，疑點，只為尋到最合理的一條。

“那為什麽一定要找她的手機，裏面有線索嗎？”

“導火索。”

“不是我！”

5號宿舍樓突然傳出争吵聲，透過玻璃門，隐約能看到幾個女人圍在一堆，推推嚷嚷，吵得顏面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