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霧(完)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處黑暗,有人将它藏起來,有人釋放,也有人利用…這片黑霧,從不會消失,它會窺探,嘲笑,甚至玩弄你的一切。
“滴篤”的警車聲逐漸駛遠,人群八方離散,莫小冷站在其中,随波逐流?
不,她在等。
許久,口袋一陣震動,她拿出手機,是一張照片。
發給寧霜一條短信後,她關了機,擡步朝女生5宿舍樓走去。
學生們戀戀不舍地往回走,還在讨論不久前的躁動,宿管阿姨見是女生也沒有管,何況她現在正跟好友聊的起勁。
莫小冷走進電梯,直接按下最高層的按鈕,電梯裏的女生攏着外套,仍有餘興的探讨八卦,她站在角落格格不入。
抵達最高層,此時電梯裏除了她早已無人,她插着口袋慢慢跨上去往頂樓的梯子。因為胡雯的自殺,天臺大門換了把新鎖,可此時它卻被随意丢在角落。
“吱嗚…”
推開門,寒風瞬間襲來,比地面的瘋狂,也更刺骨。
莫小冷緩緩走向左邊,一個男人站在樓頂左側,靠在矮牆邊将一只手機扔到一旁,右手還抓着一個雙手被捆綁的女人,她的嘴巴被貼上了膠帶。
是陳曦,她雙目激動且恐懼地看着款款而來的莫小冷,眼淚俱下,“唔唔”的發出不連貫的求救聲。
那條彩信上的照片,就是陳曦被綁于某個天臺的樣子,這不難推理。
“你太吵了。”
男人貼在她耳邊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拿出一瓶乙/醚朝她臉上噴去,片要,她終于沒了動靜,沉沉地倒在牆邊。
見她倒下,男人無辜地擡起雙手,朝莫小冷咧嘴一笑,“我不是故意的~”
“她沒有任何用。”
“我知道,沒有她,你還是會來。但我得完美的落幕,有人質比較刺激~這場戲我排的怎麽樣?”男人踏着輕快的步伐走到她身側,彎腰輕語,“十一號~”
莫小冷漠然地看着他,神情沒有一絲起伏,“他在哪裏?”
“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男人背起手,圍着她踱步,“只要你讓我開心了,沒準我會告訴你~”
她沒有任何行動,男人自覺無趣,走到陳曦身邊掏出一把匕首百般無賴的輕拍她的臉。
“我的這個學妹啊,傻的有點可愛。”男人用刀撥開她臉上的發絲,“我告訴她來這裏就能知道胡雯自殺的原因,她一點都不懷疑呢。”
“對了,你知道嗎?”男人起身笑看莫小冷,“她喜歡周進,明明我比他帥,也更幽默,還真讓人吃醋。”
莫小冷安靜地盯着他,少間,稍啞的嗓音随風飄逐。
“十九號。”
男人欣喜且激動地大笑,“你終于想起我了!但不對哦~我現在叫陳霖。”
“第一次見面你沒認出我~”陳霖收斂笑聲,可臉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沒有散去,“我的演技不錯吧,他教的~”
陳霖把玩着手中的小刀,“厲害,我們唯一一次見面還是在五年多前的火災中,匆匆一瞥,你就能認出現在的我,我還是得誇誇你。也難怪他說你是成功的,那麽喜歡你~”
莫小冷的眼睫微乎其微地顫了下,“你一直跟着他。”
“對啊…逃出火場後,我壓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望着陌生的街道,都不記得怎麽走路了。”陳霖“咯咯”的笑出聲,風裏缱着陰森和迷茫,“我們早就跟這個世界脫節了,不管我再怎麽融入,它都接納不了我。後來他來找我了,跟着他我才會自在,不用壓抑,盡情釋放…活着。”
“十一號,你能脫離他嗎?”陳霖的眼神變得熱切,惘然,“你告訴我,活着到底是什麽感覺?我上學,交朋友,談戀愛…他們都會做的事,我都做過了,為什麽我還是感覺空落落的?”
“病了。”
她淡淡的兩個字,使陳霖開懷大笑,“對!我們是病了,一種根本治不好的病。”
“你不奇怪嗎?我們不會生病啊。”陳霖指向自己的大腦,而後手指抵在心髒處,“我這裏有病,這裏也有,是不是很諷刺,我竟然生病了…原來我也是失敗的。”
“誰都沒有成功。”
風撫動她額間的短發,死潭般的眼眸此刻有了極微小的漣漪。
“你也是嗎?”陳霖臉上的笑容緩緩退去,目光冷銳,唇邊噙着嘲谑,“如果會變成你這樣,我寧願失敗。十一號,你比我可憐,至少我還知道怎麽笑,但是你,連什麽情緒都感受不到,做不出…真可悲。”
“你很可憐。”
陳霖被她的話逗得捧腹大笑,“你說我可憐?那些人才可憐,欲望,自尊心的驅使下,不堪一擊。”
“你利用他們的弱點,引導犯罪,你只敢躲在後面,不敢上臺。”
“我喜歡幕後,這樣才能縱觀全場。”陳霖的眼角閃過一抹冷笑,“我是幕後的膽小鬼,要不是我主動出來,你還能捉到我嗎?偵探小姐~”
莫小冷掏出一個密封袋,裏面裝着幾絲棉花和一條黑色小線頭,“你翻窗進來,勾到了衣服。”
陳霖低頭看向衣服右側後的一個細小的破洞,一絲棉花蠢蠢向外,他無謂地揚起唇,“意外啊,你竟然讓周進事先給監控做防護,讓我來不及破除,其實也無所謂,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但你不能低估。”
“手套,你還沒銷毀。”
他挑了下眉,“沒錯,我一直沒機會毀掉。”
“為了演好這場大戲,我可費了不少功夫。”陳霖輕摸銳利的刀尖,“拍下這段有違道德的師生戀,我可把他們常去的賓館摸了個透。我發現關辰竟然也在偷拍,他是個不錯的傀儡。我跟蹤他,無意發現他一直在偷偷看望李鑫的家人,稍稍一查,肇事逃逸,他想贖罪。”
“胡雯是開始。”
“Bingo。人都是虛僞,自私的,他們只會找借口自我安慰,以為這樣就能抹消愧疚,不安。”陳霖有些失落地搖起頭,“雖然沒有我想象中的完美,不過也不賴。”
“你想結束。”
“我是編劇,這出戲的結局得我來定。”
陰霾的天空開始飄下細雨,随涼風灑于他們,莫小冷的臉色愈加慘白,而陳霖的眉心微微蹙起。
“我喜歡下雨天,可它讨厭我。”陳霖慢慢走向她,待到她面前,他的臉蒼白至極,眉間隐有痛楚,他掏出一個小藥瓶咽下一粒白色藥丸,“你這樣好像也不錯,即便痛也不會表現出來,我真以為你什麽都感覺不到。”
他将藥瓶塞進她的口袋裏,“這也是我為什麽會跟着他的原因…無法離開,進去的第一天,我就注定回不去了。”
服下藥後,他的面色逐漸恢複,細雨零落,不大,卻濕了她的頭。
“雖然他警告過我不準動你,可我忍不住啊。”天臺大門傳來響動,陳霖一把擒住莫小冷的胳膊,将她的後背緊箍在懷裏,“你陪我死吧~”
“陳霖!你放開她!”
周進氣喘籲籲地跑過去,但他被陳霖手中的刀吓住了,只能站在三米外緊張地安撫,“你在幹什麽?!快放了她!”
十多分鐘前,正在校園搜索的周進,突然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的短信,他記得這個電話,在追查中多次見過,是魯志的,上面只有一句話:
莫小冷在5號女宿舍樓頂,不許叫警察。
“還能幹什麽?”陳霖笑的陰鸷,“綁架殺人啊,兄弟,我很夠意思,讓你第一視角欣賞。”
陳霖掏出自己的手機,輸了幾個代碼,随後潇灑一抛,手機摔碎在牆角。
“你是夜色!”周進此時隐約明曉,震驚萬分,“你為什麽要殺他們?你不是這樣的人…”
“這是我,真正的我,很痛苦也很興奮。”陳霖垂眼看向莫小冷,隐晦地笑了下,“你了解她嗎?”
“我…”周進頓了下,眸光堅定,“我不了解,但我知道,她絕不會做這種事。”
“這就是信任嗎?”陳霖仰頭思考,下一秒又笑的讓人悚然,“我喜歡她,她知道我在想什麽,所以…我要帶走她。”
周進瞪大眼睛,早已驚怔住,怒吼道:“不行!你敢動她,我不會放過你!一定不會!”
陳霖湊到她耳畔低笑,“他對你真好,可惜啊…他真不幸。”
“不如這樣,我當你的人質,你…你放了小冷。”周進抖着聲線,緩聲請求。
陳霖挾着莫小冷跨上頂樓圍牆,他向下望了眼高聳的地面,警察已經在下面開始布置墊子,他毫不意外。
“你不聽話哦~我說過不許叫警察。”陳霖扯開莫小冷的圍巾,将冰涼的刀刃抵上她的脖子,白皙的脖頸瞬間被劃破一口,“我必須懲罰一下。”
“不不不!”周進急忙上前幾步,伸出手阻止,“是我的錯,我不該偷偷告訴警察,你別傷害她,你、你傷害我吧!”
抵達5號女宿舍樓下時,周進思前想去,決定還是通知秦泷他們,以防止意外。
莫小冷靜靜地看着周進一臉慌張,着急和擔心,她比事不關己的路人還要冷漠,絲毫不擔憂自己會被殺死。
陳霖歪頭斜睨了眼她平淡的側顏,略有不爽的輕笑,“你好歹鬧一下,叫一下吧,這樣我比較有成就感~”
“陳霖,我求求你,放了她!”周進壓下心底的恐懼,慌亂,“就算是看在我們三年同窗,行嗎?”
“還記得那次比賽嗎?我其實參加了,還贏了你,你一直很在意第一名是誰吧。”陳霖沒有得意,笑的恣肆,“作為對手你很好,我很盡興。”
周進立時驚愕,“原來是你…”
當初比賽的第一名,一直沒有露面,名字也是個代號,相當神秘,他一直都想見見這個人,沒曾想…就在身邊。
“周進,你是個不錯的朋友。”陳霖忽而嘆氣一聲,多了絲愁悶,“你這個人正義,我以為跟你站在一起,也會變得跟你一樣,沒想到我病的更厲害了。”
“我是真的拿你當朋友!”周進瞪紅着眼,手還在哆嗦,薄唇顫栗不已,“陳霖!我跟小冷交換,你放了她。”
“不行~”
牆邊的陳曦醒了,掙紮着想從地上爬起來,驚恐地看到圍牆上的兩人,她驚慌失措地站起跑到周進身後,而周進此時無心顧忌她。
陳霖偏頭向下看去,樓下的人越來越多,像一堆螞蟻任人宰割。他抽回視線,一手拿刀挾持,一手掏出一個注射器,用嘴咬掉蓋子吐出。
“你要幹嘛?!”周進逼上前一步,喝止,“別傷害她!”
“別刺激我哦,後退。”陳霖的語氣輕快,漾着嬉笑,“生病了就得治,我是,她也是。”
周進攥緊拳頭,低吼,“你這個瘋子!”
陳霖貼到她的耳旁,嘴邊挑起意味深長的冷笑,“我們是幸運的嗎?跟那些沒逃出來的人比,我自覺厄運。”
“你被他困住了。”
“我的結局我來定,就算是他也不行。”
陳霖将針頭插進自己的脖子,注射完畢他随意地甩在一旁,攜着莫小冷在邊上無畏走動,就像一個優雅的瘋子,吓得下面的周進膽顫心驚,一陣冷汗發慌。
周進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給自己注射了什麽?”
“藥啊,能治我的藥。”
陳霖的動作開始變的緩慢,他放低聲音,笑的慘淡,笑的釋然,“十一號,繼續跟這個世界抗争吧。”
話落之時,他放開她,張開雙手像一只自由的鳥一樣,朝身後的“深淵”倒了下去。
這瞬間,他感受到無比的自由,快樂。
凜風狂烈,莫小冷被他的腳一絆,也跟着摔了下去,千鈞一發之際,周進一個疾跑撲上去,一手扒拉着牆壁,一手死死拽住莫小冷的左手腕。
周進通紅着臉,額間青筋可見,“抓住我的手!”
“你會掉下去。”
莫小冷平淡而視,右手卻未動。
“沒關系,你很輕,我可以拉上來。”他咬緊牙關,使勁向上拽。
“放手。”
“我怎麽能放開!”
“不會死。”
聞言,周進朝下瞧去,才知她為何這般從容淡定,雖然她本身就如此,可即便有墊子,從十幾樓摔下去,不死也會骨折。
“那也不行。”周進癟得滿臉發紅,他松開抓住牆壁的手,雙手攥住莫小冷的胳膊,但身體卻往下掉了三分之一,“沒有誰願意掉下去。”
莫小冷一直看着他,空眸裏閃過茫然,如清風,轉瞬即逝。
就在他身體快掉落半截時,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拉住莫小冷的胳膊,也拽住他的肩膀,是秦泷。
寧霜緊跟他身後,一把攥緊兩人的衣服往後拉,莫小冷被他們輕松拉上來,周進癱坐在牆邊氣喘如牛,他快被吓死了。
“幸好趕上了。”寧霜心有餘悸,默而槽道:“你們學校電梯得定期維修了。”
收到周進短信後,他們也在往5宿舍趕,同時為了防止事故,召集在校的所有警察,還有一些師生們搬來了體育室的全部墊子,剛到樓下不遠,就瞧見樓頂站着的人,秦泷和寧霜登時跑上樓,而張柯和徐懷一等人先在下面布置墊子。
但倒黴的是,電梯竟然出故障了,他們只好爬樓梯,一口氣跑上頂樓,還未等喘口氣,又飛身撲向牆邊拉人。
“應該是陳霖搞的鬼。”周進指向牆角的手機,“他在我上來後弄了下手機…他猜到我會告訴警察。”
寧霜走向還殘留懼意的陳曦,輕輕撕開她嘴上的膠帶,解開手上的繩索。
“沒事了。”
陳曦的委屈和害怕一下子就發洩出來,趴在寧霜懷裏嚎啕大哭,眼淚珠子接連滾落。
“啊啊…啊啊啊…”
寧霜只好輕撫她顫抖的後背,柔聲安慰,“已經沒事了。”
秦泷站在莫小冷面前,忍怒低吼,“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秦隊…”周進連忙爬起來,不經意地擋在莫小冷前面,“小冷她不是有意的,剛才她…她差點就被殺了。”
莫小冷越過他們,走向大門,語調仍如靜谧的雲。
“這是他的葬禮。”
一場戲歡送他謝幕,不會有人為他哭泣,鼓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