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鼠游戲（1）
2月14日，午後天晴，陽光普照大地，鮮花在今天尤為繁多嬌豔。
“學長，我們去看電影吧？”
陳曦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絨服，毛茸茸的帽檐随風飄揚，秀麗的長發更顯烏黑順澤，俏麗的臉蛋上彌着燦如熙日的笑容，仿佛将二月的寒涼融消。
周進幹幹地拉起唇，目光卻落到一旁安靜走動的人身上，“小冷，今天難得出來，要不一起去看電影？”
“對啊，今天新上映了一部，我們三個一起去看吧。”陳曦笑着附和。
從封嶺村回來後，他便回家去了，雖然再三邀請過，但莫小冷還是那句不變的拒絕。加之她當時的驅趕，他不太放心，過完年就馬不停蹄地趕回陵市。如他所想，她一如既往地坐在書桌前翻看那些艱澀難懂的書籍。
剛開學沒兩天，便到了情人節，陳曦有意邀約，周進隐約明曉她的心意，本想拒絕，可她卻說也想約莫小冷出來玩，多熟悉一下。他想着，這是個能治宅女的法子，于是由着陳曦将莫小冷拽出來，他一路陪同，有個照應。
莫小冷淡淡撇他們一眼，那雙空靜的眸子裏雖然什麽也尋不到，可周進卻感覺她似乎在…生氣？
他尴尬地別開眼，撓了下後腦，飄忽的視線驀然一定，語氣多了分讨好的意味，“你不是喜歡喝奶茶嗎？我去給你們買。”
陳曦開心地合起手，險些蹦起來，“好啊，謝謝學長啦。”
說完，她拉着莫小冷跑向街邊的一家排着長隊的奶茶店，站在末尾，她不時地墊起腳尖探向前面，站回原地，不免一陣苦悶的嘆息。
“好多人啊…”她偏頭對莫小冷解釋，“今天是情人節，街上的情侶比較多，你看這排隊的基本上都是情侶。”
周進走過去，“我來排隊吧，你們想喝什麽？這裏挺難等的，要不你們兩個先到別處去逛逛。”
有人幫忙排隊，陳曦當然樂意，自然地挽起莫小冷的手給他讓出位置，“那就謝謝學長啦~”
“我要一杯芋圓奶茶，再加個奶豆腐。”陳曦問向身旁之人，“你要喝什麽？”
緘默兩秒，莫小冷終于開口說出今日之行的第一句話，“上次一樣。”
陳曦有些懵圈，“什麽上次一樣？”
她不理解，可周進秒懂，不禁暗松一氣，眼角揚起一個輕松的笑，“好，你們先到其他地方去逛下，買好後，我就來找你們。”
“學長，那我們就先去逛街喽。”
陳曦牽着莫小冷沒有走太遠，踏進一家距離奶茶店百米遠的服裝店，開始閑逛。
服裝店的客人還算多，售貨員忙不過來，可笑容未曾從她們臉上消失，無人過來推銷，陳曦也樂得自在。
她取出一件水綠色的春裝面對鏡子在自己身上比劃了幾下，不是很滿意，剛想放回去，但起了其他心思。
“你要不要試試？”陳曦将衣服擺在莫小冷身前，歪着頭仔細端量，“綠色挺适合你的，很清新，就是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
深灰色的風衣與鮮豔的水綠色形成鮮明的對比，死寂的瞳眸更是顯得格格不入。
她擡手虛擋住莫小冷的眼睛，滿意地點頭一笑，“這樣就對了。”
“你要是多笑笑就好啦。”陳曦将衣服挂回衣架上，伸手強制性的牽起她的兩側唇角，“這樣就好看啦，看上去也沒那麽冷冰冰的。”
莫小冷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少焉，她轉身向外邁去，陳曦忙追上她，“你不喜歡逛街嗎？我看你一直穿着風衣，要不要換個風格？”
“不用。”
“那件衣服挺适合你的，要不再…”
陳曦恍然想起她脖子上的燒傷，以為她是怕被人看見，就此打消了這個念頭。
氣氛變得沉悶，陳曦略有尴尬地扯起話題，“你應該比我小兩歲，聽學長說你是偵探，好厲害啊。而且還在幫警察破案，你怎麽這麽小就出來工作了？”
一陣寂靜，她愈感窘迫，拉着臉皮繼續賠笑，“你是不是…不喜歡跟我說話？如果我的話太多了，那我就不說了，胡雯的事我還沒好好謝過你呢，所以今天才想請你出來玩。”
“無礙。”
見對方回應，陳曦緊張的情緒有所緩解，默了片刻，她低喃道：“你真的很不一樣。”
莫小冷坊镳不懂她的意思，停下步子，側過眸，“不一樣？”
“對啊，不然…”發覺她神色微微迷茫，陳曦的心情出奇得大好，“原來也有你不懂的事情，我可是很小心眼的，才不會給你解釋呢。”
莫小冷偏回頭繼續向前走去，一霎就将那絲虛渺的茫然抹消，恢複以往的淡漠。
陳曦跟在她身邊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還有一學期，大三就結束了，我都還沒想好何去何從呢…不知道學長是怎麽想的？你知道嗎？學長這學期結束就畢業了，他肯定不能一直給你當助理的。”
“你…會不會難過？”
“難過？”
又一個新詞，靜了秒，莫小冷很快給出答案，“不會。”
難過于她而言，太過遙遠，剎那間，她回想起許多年前的心情。
那就是…難過？
她不理解這份感受，也不想去明晰。
陳曦愣了好一會兒，明亮的雙眸布滿好奇，“學長對你來說只是助理嗎？要是哪天他離開了，你真的不會傷心嗎？”
“傷心？”莫小冷的腳速未變，面不改色地說：“他不走。”
“他怎麽會一直待在你身邊呢？”
“去留在他。”
陳曦心頭一怔，愣愣地問：“你是說…學長不想走？他走不走，你都無所謂？”
“嗯。”
“如果…”陳曦一個快跑擋住她的去路，眼神堅定地對上她，“那我就把學長搶走了。”
“搶？”
陳曦微抿着唇，一字一符都铿锵有力，“對，我要把他從你身邊搶走。”
“他不是物品。”
莫小冷平淡的神情，客觀的話語，将緊繃又格外認真的陳曦說得一愣，随後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怎麽還揪字眼了，這只是…你可以當作一個形容詞，就是個比喻。”
“他想走便走。”
“這可是你說的哦，那我不客氣了。”
陳曦臉上挂着笑，眼裏的精光也不曾散去。
莫小冷主動提出疑問，“為何與我說？”
“因為…我想确定一件事。”
“事？”
“現在我知道了。”
莫小冷不再有回應，何事對她來說不重要，也毫無必要去了解。
倆人回到奶茶店時，剛巧周進取好奶茶，他将一杯加奶豆腐的芋圓奶茶遞給陳曦。
“謝謝學長~”
“不用客氣。”周進回了個微笑，将吸管插進另一杯奶茶遞到莫小冷手上，“跟上次的一樣。”
莫小冷握住暖乎乎的杯身，慢慢吮吸起來，冰涼的指尖逐漸回暖，甜膩的口感，她貌似還算喜歡。
周進情不自禁地彎起唇，輕輕撫順她被吹亂的幾絲額發，“慢點喝，你以後要是想喝奶茶了就告訴我。”
陳曦瞧見他對莫小冷無微不至的照顧，嘴裏雖吸着甜乎乎的奶茶，她卻苦澀地低下眼皮，但下一秒她又恢複元氣。
“學長，你不喝嗎？”她将自己的奶茶送到他面前，“我這個很好喝，要不要嘗嘗？”
周進掃一眼吸管上沾着的口紅印，連連擺手，“不用了，我不喜歡吃甜的。”
“哦…好吧。”陳曦洩氣地收回去，須臾，她仰起頭重新展露笑顏，“我們去看電影吧，剛才我已經買好票了。”
“行…”
票都買好了，周進只能答應，這個特殊的節日，街上都是情侶，他跟着兩個女生出來，多少還是有點引人注目。不過，跟着破了這麽多案子，他的臉皮也練得厚了不少。
陳曦選的電影是個愛情文藝片，尤為适合情人節這種日子，坐在中間的周進看得是既尴尬又睡意綿綿，好不容易電影結束，他起身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呼出一口長氣。
可算看完了。
出了電影院，陳曦開始吐槽，“你們也太不浪漫了吧，這麽感人的故事竟然還睡着了。”
周進攜着歉意解釋，“我不怎麽看這種片子。”
“好吧，我理解男生都這樣，不過今天你可是陪兩個女生出來，怎麽還能睡着！”陳曦将話頭轉向莫小冷，迫不及待地問：“我看你一直都盯着屏幕，這個電影是不是很有意思？”
聞言，周進也有了好奇，整場電影，他也留意到莫小冷的視線一直在屏幕上。
“無趣。”
倆人頓住，陳曦不甘心地追問，“那你怎麽還一直看着？”
“它在我前面。”
“……”
周進抿住唇，強忍着笑意，可眼尾的笑紋卻遮擋不住。
好像也沒毛病。
陳曦當即無語，也徹底沒話了，她暗暗嘆息一聲，“我去上個廁所。”
等到她走後，周進低眸看向那張白皙的小臉，“你喜歡看懸疑片嗎？”
“不喜歡。”
他微微點頭，打趣道：“也是，經歷了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案子，再看電影電視，總覺得沒啥意思了。”
“陳曦好像挺想跟你打好關系的，你跟她多接觸，沒準還能成為朋友。”
這是周進期望的，她能交上一個朋友，多出來逛街走動，會讓她更像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興許也能讓她多點常人該有的牽挂和情感。
莫小冷對上他的目光，“因為你。”
他被說懵了，“我怎麽了？”
“她找我的原因。”
一時無言，周進合上剛張開的唇，過了良久才開口，“我大概知道，但我對她沒有那方面的意思，我也會跟她說清楚的。”
他不想傷害陳曦，可這種事，拖得越久，只會越傷人。
莫小冷淡淡一視，眼光落到他稍有慌亂的眉宇間，“你在緊張。”
“我沒有。”
他挪開眼，斷然否定。
“随時可以離開。”
“我…”他不由蹙起眉心，一股悶氣直戳他的嗓子眼，“別再提這件事了，我說過，等到還清錢，我再走。”
“随意。”
仍是無所謂的态度，他既氣惱，又略為幹澀地扯了扯嘴角。
好歹共事這麽久了，難道真沒一點舍不得？
莫小冷走向廁所，留下他獨自一人垂頭嘆氣。
今天不是周末，恰巧二人無課，才能約在今天出來，平常擁堵的女廁，而今也難得安靜，空蕩。
聽見有腳步聲，陳曦忙問向來人，“小姐姐…那個，你有姨媽巾嗎？能借我一個嗎？”
“姨媽巾？”
低緩清涼的嗓音傳開廁所，陳曦一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喜道：“你也來上廁所啦，太好了！我大姨媽來了，你帶衛生巾了嗎？”
“衛生巾？”
陳曦不理她的困惑，墊了點紙巾穿上褲子，按下沖水鍵推門而出，“衛生巾啊，我內褲上都是血，幸好沒沾到褲子上，不然我就慘了。我暫時沒法出去，你身上沒有的話，能不能幫我去買一包？求求你了。”
她可憐兮兮求助的模樣，并未讓莫小冷有所動容，直到上完廁所，莫小冷才應下話。
“嗯。”
“謝謝你了！你快去快回啊。”
等了許久，周進總算看到她從廁所出來，“陳曦呢？她肚子不舒服嗎？”
“她要衛生巾。”
她直言不諱，将這條疑惑抛給他。
聽言，周進的臉立時浮現一片微紅，他極為尴尬地捂拳遮住嘴，輕咳了兩聲，“這種事，你就不用跟我說了，直接幫她去買就行了。”
莫小冷不理解他突然的別扭，“那是什麽？”
“那不就是…”他停下話，狐疑又不可置信地睨向她，“你不知道？”
不應該啊，這個年紀早就來了啊。
“嗯。”
從小無人教她女性的生理常識，她的生理機能好似也出現了問題，不過這些疑問，她并無半點窘意。
萬般無奈下，周進只好親自帶她去樓下的超市，将她領到女性衛生品專區附近，偷偷摸摸地指向不遠處一架粉紅色的衛生棉，小聲說：“小冷，那架子上的都是衛生巾，你随便拿包就行。”
“你去。”
“我…這個我不太方便。你是女生，你比較方便。”他輕輕推了下她瘦削的後背，低聲叮囑，“随便拿一包就行。”
他躲在架子旁，時刻關注她的動向，鬼鬼祟祟的行徑引得路人打量，懷疑。
莫小冷還真随手拿了一包粉色的，但她并未馬上離開，而是在原地浏覽起包裝上的說明，寥寥幾眼，她已經知曉這是何物，如何使用。
她很早前就明曉自己與常人的不同，這個便是其中之一，只不過她從前未留意過，如今也不會有絲毫在意。
陳曦說她不一樣，她老早就發現，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拿好衛生棉，周進火速結完賬，拉着莫小冷飛快地跑上二樓，“你快拿去給她吧。”
換好衛生巾，陳曦才算卸下心中緊懸的石塊，“太不湊巧了，這個月怎麽提前了，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出了廁所，一看到欄杆處等待的周進，她更感不好意思，臉頰不免飄起緋紅，“學長，那個…我們走吧。”
“咳…好，先出去找個地方吃飯。”
“商場裏不是挺多飯店的嗎？”
“這裏沒有豬肝，還是去外面吃吧。”
陳曦順着話問：“學長，你喜歡吃豬肝？”
“小冷喜歡。”
她輕輕咬住唇瓣，眼底劃過失意，呢喃道：“你對她真好…”
周進沒有聽清，莫小冷卻聽得一清二楚，只淡瞥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她自覺這是件麻煩事，就跟今天的電影一樣，沒有任何意義。
商場外的廣場，今天擺了不少攤販，幾乎都是賣鮮花，娃娃，還有情侶裝等等，即便不是節假日，人流也比往常要多得多。
“你們想吃什麽？”周進問。
“不如我們去吃湯鍋吧，那裏也可以炒家常菜。”陳曦提議。
他無所謂吃什麽，對陳曦的建議也較為贊同，但還是想征詢莫小冷的意見，“小冷，你覺得呢？”
不見對方回應，他準備再問，卻注意到她的視線一直在斜對面，順着望過去，除了是人還是人，并無什麽特別之處。
“你在看什麽？”
陳曦跟着停下腳，疑惑地觑向前方，“有你認識的人嗎。”
莫小冷雙手插着口袋，目不斜視，“黑帽，深藍色羽絨服，黑色運動褲，綠色紙袋，戴眼鏡的男人。”
她連說幾個特征，倆人不由得尋找提示中的男人，果真在五十米外的一個雕塑旁看到，那人行色匆匆，時不時地環顧四周，瞄向手中的紙袋，看上去十分慌張惶恐。
周進訝異道：“你認識他？”
“他在緊張，害怕。”
男人将紙袋放到旁邊的垃圾桶上後，迅速逃離了現場。
莫小冷掃了眼附近說說笑笑的人群，語調依舊不急不緩，“紙袋有問題，疏散人群。”
陳曦對她的話相當不解和迷惑，“有什麽問題？”
“炸彈。”
清淡的話語太過炸裂，他們猛地一驚，陳曦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周進先行反應過來，他相信她不是空口胡說，更別談是一時來了興致，不問原因，他立馬跑過去大喊。
“離開這裏！這裏有炸彈！”
“快點離開！”
無人理會，雖說激起了衆人心底的恐懼，但他也被大多人視作神經病。
“這人有毛病吧。”
“他是想吸引注意吧，也用不着這麽吓唬人啊。”
“這哥們還真行。”
“……”
見行人幾乎都不理會，周進急忙上前拉遠他們，卻被當成瘋子使勁推開，外加恐吓。
“你再動手試試！”
“神經病！”
陳曦看不下去了，跑過去直指垃圾桶上的紙袋，“那裏有炸彈，你們想活命就趕緊逃吧！”
“又來一個瘋子。”
“這倆人還挺般配的。”
嘲諷的笑聲傳入耳朵，陳曦羞愧地低下頭，她不清楚是真是假，可她的直覺告訴她，學長不會輕易相信人，莫小冷也不會騙人。
一個膽大的人走過去打開紙袋，可這一眼着實吓得他登時甩掉紙袋，裏面的東西順勢顯露出一角，倒計時已經不足三十秒。
“真的有炸彈！”
“啊——”
那人吓得慌忙向外疾跑，其他人看到地上那角炸彈，當場臉色驟變，來不及驚懼，已向四周急慌慌逃去，廣場頓時變得一團亂，不斷穿行的人面露恐慌，此起彼伏的驚叫聲震耳欲聾。
莫小冷不小心被人群推搡倒地，周進帶着陳曦趕忙跑過來，躲避即将爆炸的炸彈，他拉起莫小冷，還未等跑兩米，身後便傳來令人發怵的‘嘟——’聲。
倒計時歸零。
“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