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計劃(13)

“兇手的身份,她比誰都清楚!”

“難道一定要再發生像張成毅那樣的慘劇,你們才能認清嗎!”

很吵。

聽覺比視覺先行恢複,莫小冷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色,她還在醫院。

“你終于醒了!”

周進握住她的手,心中的石頭可算是落了地,可眉間的悲愁卻難以消解,“感覺怎麽樣?有哪裏不舒服嗎?”

火勢成功撲滅,所幸發現的及時,除了一些人因在逃跑途中被踩到或撞倒,受了一點輕傷外,沒有發生嚴重的傷亡事故。

只是…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張成毅他們怎麽會昏死在停車場!你跟兇手究竟是什麽關系!”戴有為見她醒過來,立馬追到床頭怒問。

“戴局,我們到現場的時候她已經暈過去了,她應該不知道。”寧霜停頓一秒,再次勸解,“您也別太着急了。”

周進不厭其煩的解釋,“剛才醫生不也說她是被注射了安眠藥才會深睡過去的,她根本就不清楚這中間發生的事,您又何必咄咄逼人。”

“小子,我們警察辦案你插什麽嘴!給我滾出去!”一個男警呵斥道。

莫小冷支着手臂慢慢坐起來,靠在床頭淡漠地看着病房內的數名警察。昏睡期間她隐約有點印象,他似乎鬧的還不小。

“你還不說!你知不知道為了保護你,老葉小馬被打成了腦震蕩!而張成毅他…!”

戴有為停下話,深吸了口氣,将眼角的濕潤全部逼回去。

“他怎麽了?”莫小冷手指一顫,直逼向他的眼睛。

戴有為沒有回答,她又看向寧霜,一樣的沉默。最後,她把視線放到身邊的男人身上,“他在哪裏?”

周進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安撫道:“你身體還沒恢複過來,等你好了,我再帶你去。”

“回答我。”

他早就明曉,她不會接受任何形式的欺騙。

“張局他…”周進抿緊唇,望着那雙明明空洞,此時卻異常冰冷的眼睛,他禁不住別開眼,“他現在…在重症監護室。”

空氣沉寂下來,少時,莫小冷掀開被子走下床,穿上鞋就朝外走去,周進忙跟上就怕她又發生個意外。

“你要去哪?”戴有為攔住她,面色陰沉如密布的烏雲,“現在還沒有排除你與兇手合謀的嫌疑,你哪也去不成!給我回警局待着去!”

莫小冷直接忽視他的怒火,徑直越過他,卻被其使勁拽住手臂,捏得生疼。

“莫小冷!”戴有為将她輕而易舉的拽到眼前,血絲下是可見的暴怒的瞳孔,牙齒磨锉着一字一句地蹦出,“還是我該叫你簡慕檸!”

“簡慕檸死了。”

“死了?”戴有為不禁愣了下,嘴角挑起譏屑的氣忿,“你難道也要讓張成毅跟着她去死嗎?”

寧霜擡手欲言又止,終是什麽也沒說出口,唯一能做的就是攔住周進,防止他再讓事情惡化。

“張成毅是因為誰躺在重症監護室的?是你!他的肋骨都被兇手踢斷了!手也被掰折了,後背中了兩槍!兩槍啊!離心髒就差一點,差一點他現在待的就不是監護室而是太平間了!”

她很平靜,與脹紅了臉的戴有為相比,她冷淡得可怕,仿佛就是在聽一個極其微小的事件,依舊是那般波瀾不驚。

戴有為松開手,撫着面沖她無力地擺了擺手,“去看吧…也許就是最後一面了。”

至少,張成毅是希望你能送他最後一面。

莫小冷自始至終都沒有再開口,兀自走出病房,細長的影子落下虛淡的痕跡,寂寥而孤寂。

重症監護室,周進沒有跟進去,他很識分寸的将這份安靜留給她。

“滴嘟…滴嘟…”

刺耳的儀器聲回蕩在狹小的病房內,心電圖重複勾勒着相差無幾的曲線,跳動的數字是他的生命。氧、針管,各種管子插了他滿身,每一種儀器都在告訴她,也許下一秒心電圖就會變成一條筆直的線,發出陣陣刺耳的警鳴。

莫小冷走到床頭,盯着他煞白的臉看了許久,他長出了不少白發,臉上的皺紋也下垂了很多,這是她不曾留意的。

“他不會殺我。”

所以,你不必如此。

莫小冷動了動略有僵硬的手指,緩慢擡起,輕輕碰觸到他仍溫暖的手,只一秒,她收回了手插進口袋,想隐藏這份悸動。

張成毅對她而言是特別的,六年前的火場她徹底變成了一個孤兒,也終于逃出那個噩夢般的地獄。他救了她,卻又害怕她,可依然對她百般照顧,即便她隐瞞真相,他也至死保護。

她不懂,他,還有他,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明明自己什麽也沒有。

他就像是…久遠的稱呼,她已然忘卻如何拼寫。

莫小冷最後深深看一眼他緊閉的雙目,離去之際只抛下一句清淡而肅冷至極的話。

“我會殺了他。”

走出病房,恰巧遇上打完熱水回來的張成毅的妻子姜亞萍。她一瞧見莫小冷,微紅的眼圈再次蒙上一層水霧,“小冷啊,你來看張叔叔啦,他沒事,會…會醒過來的…”

說着,她的聲音越發哽咽,周進無言的遞上一張紙巾。

姜亞萍收下紙巾,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小夥子,謝謝了。”

“沒事阿姨。”

“醫生說,老張還是…有機會醒過來的。”姜亞萍輕輕抱住莫小冷,拍着她的後背,噙着淚說:“阿姨知道你也很難過,只是在心裏藏着不懂得表達出來而已。沒關系啊…沒關系,我都知道。老張前陣子還跟我說,要認你做女兒呢…我也一直把你當作我女兒,我跟老張無兒無女,原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他把你帶了回來,我是真的很開心。”

莫小冷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由她抱着自己哭訴,沉寂的眸子閃過一絲無助的慌亂,她擡了擡手又悄然放下。

“是因為我。”

姜亞萍松開她,抓緊她的雙肩,神情認真,“不,這是老張自願的。別跟自己過不去,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只希望你能好好的。阿姨也希望你能答應我,保護好自己,千萬別受傷了。”

“為什麽?”

莫小冷極其不理解,這種感情從何産生,究竟是為什麽?

姜亞萍捋了捋她躁亂的頭發,眼底盡顯溫柔,“傻孩子,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這時,戴有為帶人過來了,他安慰道:“嫂子…老張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我相信老張,他脾氣那麽倔,怎麽能容忍自己一直躺在這裏。”姜亞萍擦了擦眼尾的淚水,“你可別為難小冷,她是個好孩子,我相信她也不願意看到老張變成這樣。”

“唉…我也是公事公辦。”戴有為又對莫小冷說:“跟我回警局,我們還有事要問你。”

臨走時,莫小冷最後睨了眼姜亞萍,什麽也沒說,往日的安靜又加深了幾分。

車上,周進撫上她的手背,他不在意這份刺骨的冰涼,輕握住她的手,盡他所能的給她溫暖。

你看,這世上還有很多人愛着你。

公安局,暮色悄然而至,陰風嘶吼,濃雲愁霧。

戴有為召開了一次會議,對案子又進行了一次詳讨,但這次他允許秦泷等人參與。而莫小冷,他也特批準入場,不因別的,只為破案。

“起火的原因我們查清楚了。”寧霜先行起身,将調查的結果全盤告知,“兇手趁早上醫院人多,偷偷溜進消毒室引燃被子等可燃物。而樓下起火的是電房,從燒焦的電閘裏,我發現有幾根電線的絕緣皮有被刻意刮掉的痕跡,這應該就是起火原因,兇手早就策劃好了這場大火。”

寧霜将從醫院拷貝的監控錄像播放出來,衆目睽睽下,朱仕武偷偷走進消毒室,約莫兩分鐘後又走出來,沒過多久裏面便冒出煙子。

他們不由的冷盯向坐在邊緣的朱仕武,見這番懷疑,朱仕武當即站起來,急得汗水直流。

“戴局,不是我幹的!”

“我知道。”戴有為皺了皺眉,繼續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真正的朱仕武是被清潔阿姨發現的,還是在公安局的洗手間,廁門一直鎖着,阿姨覺得有些奇怪就透過下面的門縫往裏面看了看,觑見一雙腳躺在地下把她吓得心髒病都快犯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從您不讓我們參與這個案子後,秦隊就讓我在局裏盯着一下,昨天莫小冷暈倒送去醫院後,我也打算跟過去的,但一個來辦事的老頭問我廁所在哪兒,給他指了路非說自己記不住,硬要我帶着去,後面我就…沒印象了。”朱仕武搔了搔還在痛的後腦勺,“我的頭現在還疼呢,應該是他把我打暈後丢進廁所的。”

“兇手會易容,跟之前的薛凱如出一轍。”易中陵緊接着又說:“他僞裝成朱仕武混入到警察內部,就是想趁機下手,将莫小冷擄走。”

這話吓得周進心髒直打哆嗦,他可沒聽誰說過這事,直愣愣地看着身邊的女生,嘴唇抿成一條繃直的線。

氣憤,是的,他在生氣,但更多的是擔憂。

“兇手為什麽要抓你?”

莫小冷沒有回答,可以說是直接忽略了他。

他暗自長嘆,将她的手機還給她。這是寧警官交給他的,遺留在了醫院的停車場,他借此偷偷在裏面安裝了自己設計的軟件,這也是他的畢設。

“你還記得他有什麽特征嗎?”易中陵又問。

朱仕武仔細想了想,最後抿着唇搖了搖頭,“真就是個老頭,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麽異樣。兇手難不成連皺紋都能易?甚至聲音都能僞裝成七老八十的老頭?會不會…不是他打暈我的?”

“不可能,我們看過走廊的監控,在你們進廁所二十多分鐘後,只有“你”一個人走出來。”易中陵接着說:“那個老頭不見蹤影,他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場貍貓換太子的戲碼。”

兇手是看準了警察不會對自己人警惕。

“那他的易容手段也太高明了吧,就像演電視劇似的。”徐懷一不禁感慨。

“臉容易僞裝,可聲音不容易。”寧霜抱胸思索片刻,繼續開口,“他的手段很高明,反偵查能力也強。”

以往雖也遇到不少奸險狡詐的兇手,但這次…她從心底感到一股恐懼。

緘默間,朱仕武頹喪地坐下,像個洩氣的皮球,焉了吧唧的。

秦泷接下易中陵的話尾巴,“兇手逃走時開的車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車牌號是套牌,他早就謀劃好了出逃路線,想的很全面,即便有多個意外發生,他也能全身而退…不得不說他很聰明,反應也極快。”

“而且十分大膽,竟然敢引爆汽車,也不怕把自己炸死。”易中陵冷哼一聲,“跳下車後,他就僞裝成行人逃走,那裏人流量很大,又有個商場,給他提供了絕佳的逃走機會。”

“他的左臂中了一槍,最近應該會躲起來。”秦泷沉聲說。

“這個兇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明目張膽的走進警局,還打暈警察并僞裝,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一個老同志拍桌怒道。

朱仕武羞愧得背又彎了些,就在他的頭快低到桌上時,張柯揪住他的後領一把提起來,低聲罵道:“局長開會都敢打盹?給我挺胸擡頭,直起背來!”

“張哥我…我是真沒臉了。”

“媽的!這點事就沒臉啦?”張柯不客氣地甩開他,讪笑道:“那我勸你最好脫掉這身警服,別他媽在這裏丢人現眼!”

聞此話,朱仕武不服氣地擡起頭,快躬成九十度的背頓時挺得比牆還直。

他暗暗發誓,要抓住兇手一雪前恥!

戴有為思量良久,掀起額紋凝向角落,“莫小冷,我讓你參加這次會議不是我不懷疑你了,相反,我是想給你機會承認。”

“我沒有合謀。”

“證據呢?你說沒有就沒有。那你告訴我,兇手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這麽大費周章的在醫院放兩把火,就是為了把你抓走,這是為什麽?”

“他的目的是我。”

“這我當然知道,”戴有為聲音一凜,“原因呢?我要知道的是他抓走你的動機是什麽?”

會議室格外安靜,大家都等着答案。

莫小冷輕擡眼睑,仍是淡然十分的神色,“殺了莫小冷。”

她旁若是在說別人,連自己生死都随口說出,是置之度外的淡然?不…至少她并不畏懼死亡,甚至可以說不在意。

“嘶…”

不知是誰倒吸了口冷氣,周進霎時瞪大眼怔怔地盯住她,全然不解這話的意思,只覺毛骨悚然,喉頭發緊得很,心髒砰砰地跳個不停。

“小…”

戴有為不禁向後靠去,暗自吸了口涼氣,“你說,他是想殺了你?既然如此又何必将你帶走,直接動手不是更快?”

“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是莫小冷死。

“你究竟是什麽意思?”張柯聽的是稀裏糊塗。

莫小冷不再應話,若無其事的喝起牛奶,卷翹的睫毛微微下垂,将眸底所有漣漪都掩蓋住。

在座的警察無不唏噓,胸口壓着的巨石讓他們差點喘不過氣,這名年僅十九歲的少女沉穩得就像個八九十歲瀕死的老人,死神的鐮刀橫在脖子上都不帶眨一眼。

周進下意識拉緊她的手腕,顫着聲問:“你想怎麽做?”

“不做什麽。”

“兇手又找來怎麽辦?”

“你害怕。”

“怕。”周進握了握她纖細的手腕,稍有空蕩的手心讓他感到忐忑,“我怕你離開。”

“總會離開。”

“至少不能是現在。”

莫小冷抽出手,問出一個她絕不可能會問的問題,“無論我變成什麽,你都喜歡?”

周進愕然愣住,這個問題出自誰的口他都不會驚訝,可唯獨她,這個異常淡漠的女生。

欣喜,這或許說明她還是會在意自己。可這份喜悅又很快轉化為憂慮和惶恐,這個問題不奇怪,怪異的是她問出來,太過于匪夷所思。

但他還是會認真回答她每個問題。

“無論你變成什麽樣,都會是我所認識的莫小冷,絕無此外。”

“如果不是莫小冷?”

“不是你會是誰?”周進有些迷茫了,“我有點聽不懂了?你不是莫小冷還能是誰?”

“不知道。”

周進忽然笑了起來,“你也會開玩笑了,沒關系,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會陪着你。”

“你很傻。”

“這叫忠誠。”

莫小冷從那張燦爛的笑臉中挪開眼,無可辯駁,她不讨厭這個笑容,甚至有絲向往。她輕動略僵的手指,緩緩探向那只又大又溫暖的手,觸碰之際仿佛有一股電流襲過,她對電擊習以為常,可這次的感覺卻不一樣,怪異的舒服。

周進感受到手上的冰涼,瞳孔驟然一震,腰背不禁坐得筆挺,不敢亂動分毫。眼珠偷偷朝下,窺視着手上的動靜。她的手很小很涼,第一指節輕輕握住他的小拇指和無名指,盡管這不是他第一次牽她的手,可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原因是什麽,他不敢亂下定論,但至少證明她并非真毫無感覺,這已使他欣喜萬分。

莫小冷感到有分困惑,不知他為何如此緊張,明明與之前牽手無異,可他此時的身體僵硬得不行。

奇怪的人。

她收回手,繼續喝着牛奶,忽視掉周進突然的失落。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無法解釋,也不知道該從哪得到答案。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難題,這讓她有些氣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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