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計劃(14)
小馬和老葉是前後清醒的,一個是額頭,一個是後腦勺遭受了重擊,腦震蕩不可避免,值得慶幸的是撿回一條命。
但對被兇手襲擊這事,醒來後只有對朱仕武的憤怒,聽完同事對案件的解釋後,随之而來的是震愕,因為當時他們眼中的就是“朱仕武”啊!
老葉不禁捏拳低罵,“操他娘的!咱們差點就成了他的共犯!這狗娘養的玩意,我就說怎麽有點不對勁!”
小馬則是心有餘悸,他剛來沒多久,還在實習期,現在想想都膽顫心驚,他的命差點就撂在那了。
直到會議結束,他們也沒讨論出有關兇手行蹤的線索,但戴有為下了一條命令。從現在開始,莫小冷必須被24小時監控,一舉一動都要在警察眼皮子底下進行。
還有便是,這個案子他同意讓特案組和三隊重新接手。
會散後,天也黑了,秦泷他們沒有離開,依然留在會議室繼續讨論、分析。
“首先我們得找個地方把她保護起來,不能讓兇手知道她在哪。”易中陵示意了眼坐在角落的女生。
朱仕武小聲說:“公安局還不安全嗎?”
“你不一樣在公安局被他撂倒了,有第一次,你能保證他不敢來第二次?”易中陵冷笑道。
“我…的确,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主要看身邊的人可不可信。”
張柯十分贊同的點了點頭,“沒錯,他很可能會再僞裝成這裏的任何一個人接近我們。”
徐懷一遲疑地開口,“所以…我們要不要弄個暗號?這樣一來,兇手扮成誰都不行。”
“沒必要。”秦泷敲了敲桌子,“他很謹慎,也很大膽,同樣的事他不會栽第二次,我也不會。”
易中陵慢慢擰緊眉心,“先不管兇手接下來會幹什麽,想想他做這些事的動機,總要有個原因。即便是那些無差別的連環殺人犯,受害者身上也是有個共同點吸引着他。”
說罷,衆人紛紛看向幽靜的角落,那裏陰暗滋生,煞白的光線下,牆上盤曲着嶙峋詭怪的黑爪。
“莫小冷,你說他的目标是你,為什麽是你?”秦泷邁着沉重的腳逐步逼近,“他是怎麽知道六年前的實驗?這麽詳細。還有,他為什麽要殺死二十年前的研究團隊成員?如果說聯系是夏文姝,這經不起推敲,我相信一定還有什麽原因促使他殺了他們。可為什麽是現在?地下室的那些孩子,只是他的模仿嗎?”
無數疑問盤繞在腦海,有什麽一閃而過,可他還沒看清就消失了,這讓他十分心煩氣亂。
莫小冷一動不動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仍然是一副不驚不擾的樣子,聲音平緩清淡,“答案一直在你們手上。”
“我們手上?”張柯起身驚呼。
深思半分,寧霜走到桌旁開始翻找一堆資料,須臾,她抽出其中一疊泛黃的資料還有一本日記,“你指的是盧建國保存在銀行的資料?”
“嗯。”
得到肯定答案,徐懷一幾人迅速圍過去,再次翻閱起這份來之不易的線索。
寧霜又将其仔細看了一遍,眉間的愁郁越發明顯,“這些資料只是記載了他們當時研究的進程,取得的成效,以及一些後續計劃。關于兇手,并沒有一點線索。”
“我看這後續計劃是想在現有藥物的基礎上進行再分析、重塑,這些成分我看不明白,反正就是加加減減一些成分吧。”張柯放下資料,揉了揉太陽穴繼續說:“這些科學家可真能整事。”
易中陵翻着日記本說:“這本日記記錄了盧建國從實驗開始到最後的心路歷程,從信心滿滿,再到絕望愧疚,這裏面的大起大落是因為他看到那些孩子一個接一個的死亡。”
“實驗不僅沒有取得什麽成果,反而眼睜睜看着孩子們無辜死去,僅存的良知讓他醒悟,結束了實驗。從那後,與實驗相關的所有人都默契的閉口不提,逃避犯下的罪。”
寧霜接下他的話,“根據這本日記記載,他們最開始并不是用人做實驗。從小白鼠到狗,猴子等大型動物,持續了三個月後,他們開始拿人來實驗。”
“你們說,兇手會不會是二十年前的受害者或者受害者家屬?”徐懷一猛地說。
“日記中提到當年的受害者都死了,這場實驗也被秘密壓下來,除了他們內部的幾人外,沒人知道。不過…也存在他們不小心洩露出去的可能性。”易中陵猶思片響,看向手中随意翻開的一頁日記。
我是拒絕的,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找的小孩,我很嚴肅的批評了他,可他的話卻給我榔頭一棒…是啊,我們的實驗一直沒有起色,動物與人體的結構再相似,也終究是無法替代的。
原來我跟他是一樣的,看着那孩子無辜的眼睛,我的內心深受折磨,就小小的試一下吧。
我們取得了階段性成功!這是一個好消息,我們的方向沒有錯,這每個不眠夜沒有白費,雖然才剛有一點起色,但這激勵了我們每個人。謝老師今早突然問我實驗進展情況,并想來實驗所觀看,我提前藏好了實驗體,幸好他沒有發現什麽,姑且躲過一劫,但不知道我們還能瞞多久。
實驗體死亡了,是電流太大了嗎?還是藥物的劑量太強?我們分析了很久,做了很多測試,都沒有找出原因,這需要對比,他們跟我有一樣的想法。
我和張祿一起處理了屍體,裝進麻袋扔進河裏,這個過程很快,也不會有人發現屍體。可我萬萬沒想到,我們抛屍時被一個流浪/女孩看到了!她目擊了整個過程,還不等我開口,張祿已經跑過去将她打暈裝進後備箱。我問他為什麽要打暈她?他讓我別天真了。是啊,我們的手早就髒了,被人發現我們都完了,正好實驗體死了,她可以補上。事态發展已經出乎我的意料,這一切好像都停不下來了。
實驗開展得很順利,進程加快了很多,陸續的成功讓我們十分興奮,也不斷激勵我們前進。實驗室每天都充斥着孩子們的哭泣、吶喊,他們仿佛在看魔鬼,抗拒我們的接近。值得慶幸的是,我們有一位女性/夥伴。不知道為什麽,比起男性,女性總是更平易近人,文殊在安撫這些實驗體上有很大成就,裴森贊許她以後會是一個很好的母親,可我不認為這是贊揚,反而是一種諷刺,不僅是她,還有我們。
實驗一直在繼續,可這一切遠沒有我想的那麽簡單,是我太自負了。實驗體2號、5號、6號接連死亡,半年了,我們一直在原地打轉,常青逐漸沒了信心,他竟萌生出退出的想法,說實話我很想罵他打他一頓,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哪還有什麽退不退出。我是這項研究的負責人,我不能輕易退縮,必須搞出點成就來才行!
裴森和文殊提出了新想法,這兩個年輕人前途無量啊。思路很大膽,思維也比我們這些老頑固跳躍,他們的想法有很大的可行性,但這需要更多的實驗體。張祿似乎抓人也抓得更順手了。
面對那些躺在手術臺上的孩子,我的良心越來越少,對實驗的熱情已經變成他們眼中索命的惡鬼。每當夜深人靜,獨處一屋時,正如此刻,我總在想,我們是錯的吧?是錯的。該停手了,停手啊混蛋!
可我停不下來了啊…
我的思想變得麻木,我不敢再看向手術臺上冰冷的屍體,他們的身軀那麽瘦弱,突兀的眼球一直瞪着我,怨恨的眼神回蕩在我腦子裏,揮之不去。
失敗來得太突然了,實驗體相繼死亡,連8號實驗體也死了,我們最後的希望,明明成功就在眼前,為什麽?究竟是哪一步錯了?張祿氣得拉着常青就要出去找新的實驗體。
潰敗是一瞬間的事,我知道,這件事瞞不了永遠,可沒想到來的這麽快。謝老師突然造訪,他發現了,或許他早有察覺,所以才會不招呼的就過來。他很憤怒,是的,尤其是當他看到實驗室裏還有兩個沒有被我們及時處理的屍體時,他氣得打了我一巴掌,嘶吼着仿佛要把我們撕碎。
張祿威脅他,如果告發我們,他也會把他拖下水,畢竟謝老師曾來過好幾次,說是同謀也不會沒人不信。我明白謝老師的憤怒和恨意,我也知道,他會妥協的。
如我所想,謝老師最終答應我們不會告發,但他要求我們馬上停止實驗,否則他會去警察局。
實驗所關閉了,是的,我們的實驗也終止了。遺憾,深深的遺憾,眼見成功就要到來,可惜與我無緣…但我竟感到有些如釋重負。
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校長找我談話了,嚴肅批評後,他沒給我處分,但剝奪了我現在擁有的一切。他說他會保密,不會洩露出去,這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學校的名聲。是我給學校抹黑了,這也是他對我最後的仁慈,我們所做的一切都不會得到原諒,我深知這一點。
這是我最後一次寫這本日記,資料都已燒毀,可我偷偷保留了一部分,這是我們的心血,我不能讓它就這樣默默無聞的變成一團灰燼,至少現在不能。
裴森和文殊處理了最後的屍體,這算是一個輕松活,将屍體裝進麻袋往河裏一扔就結束,我幹過,他們也幹過…我忽然意識到,我們真的是科研人員嗎?我們是一群殺人犯啊。我的手在發抖,我害怕了,想起那些孩子死前猙獰絕望的眼神,我不敢入睡,我怕他們找上我。回想這期間的所作所為,我不敢想象,我竟然殺了那麽多孩子,我該死,該死!我究竟做了什麽?
看到實驗所被鎖上,我明白,我跟他們以後都不會再聯系了,謝老師跟我斷絕了關系,将我拒在門外,不會再見我。我當初就該聽他的話,理論需要檢驗,而有些理論只能停留在紙上。是我太貪心了,以為有這些佼佼者,他的指導,會很快獲得成功,但事實證明是我錯了。我忽略了人性的黑暗,而我永遠都會活在這個噩夢中。
我是個極度懦弱的人,我對不起老師,對不起同我一起開辦實驗所的合作夥伴,他到最後都不知道關閉的原因。我就是一個膽小鬼,有勇氣結束,卻不敢自首。我知道,他們的靈魂永遠都不會原諒我,我将用餘生來贖罪。
氣氛沉靜下來,讀完日記,易中陵胸腔湧出數股憤火,他将日記本用力拍到桌上,齒縫中蹦出一聲怒罵。
“這群王八蛋!那些孩子他們一個都沒饒過!”
一個活口都不留,一群畜牲!
無論看多少次,他都抑制不住心裏的那團怒火。
張柯摩擦着下巴苦思許久,募而,他走上前兩步,“你們說這個兇手會不會就是十九年前出國後失蹤了的裴森?他一直下落不明,保不準他改頭換面重新回來,就是為了繼續當年的實驗。夏文姝不就是個例子,即便謝東來關閉了實驗所,她也照樣在暗地裏進行慘無人道的實驗。我的懷疑不是沒有依據,你們想,兇手非常擅長易容僞裝,他連人的聲音都能模仿,這對他來說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就目前的線索來說,這個至今下落不明的裴森嫌疑最大。”易中陵說。
若他真是兇手,改頭換面不是難事。
寧霜忽然出聲,“邏輯上是合理的,可他的年齡不符合。”
“一個人連聲音都能模仿,那性格、年齡呢?”張柯望着衆人說出自己的推斷,“兇手是個非常善于僞裝的人,這點對他來說應該不難。”
秦泷眉峰一沉,“跟我想的一樣,與這場實驗涉及的人裏,現在只有失蹤的裴森生死不明,也最可疑。在盧建國日記中,他年輕可為,前途無量,對人體實驗也不排斥,甚至表現積極。”
徐懷一猶豫道:“那…莫小冷的側寫還對嗎?我們還要以此為參考尋找兇手嗎?”
懷疑聲響起,周進瞄一眼身旁無動于衷的女生,不由緊張了分。
“我的側寫不會錯。”
低緩的嗓音如同山野的晚風,涼薄且幽遠,又似深夜的溪水,寂靜如斯。
“好,就當你的側寫是對的,那兇手也可以僞裝心理年齡嘛。”徐懷一咕哝道。
易中陵拍了下桌子,“不管怎麽說,現在有搜查方向了,去查查裴森的個人和家庭信息,還有十九年前去美國的原因,以及失蹤後的搜尋記錄…這還得跟那群美國佬溝通溝通才行啊。”
“另外,繼續排查兇手跳車逃走附近的所有監控,那麽多攝像頭,我不信一個都沒拍到。”秦泷凜眉一斜,随即側身俯視眼前的女生,語氣談不上客氣,“現在張局還躺在醫院昏迷不醒,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我希望你別對我們再有所隐瞞。”
話音落下,他偏頭對寧霜說:“寧霜,你帶幾個人找處隐蔽的地方把她保護起來,近期你們就別露面了。”
“明白。”
周進急忙站起來,“我能陪着她嗎?”
“恐怕不行。”秦泷拍上他的肩,搶過他的話,“我們要查一些東西,需要你幫忙。”
“…好,我知道了。”
周進取下斜挎包交給寧霜,裏面還剩了幾瓶牛奶和一大袋巧克力。他掏出一顆葡萄味的水果糖塞入莫小冷冰涼的手心,冷硬的臉廓在燈光下柔和了稍許,清俊的眉宇彌漫開憂慮。
“你要聽寧警官的話,乖乖的待着,別擅自行動。”
雖然這在警察眼皮子下不大可能,但他還是要好好叮囑一番才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