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計劃(21)

等警察趕時,留給他們的只有熊熊烈焰,以及旋飛半空的無盡灰燼。

周進怔楞地望着前方燒得正茂的別墅,通紅的眼球直碌碌地瞪大,心髒有剎那滞停,下一秒又迅速跳動,起伏的胸膛許久都未恢複。

白牆被熏得發黑,它的脊梁斷了,磚瓦破碎一地,燒得面目可非。

這裏地處密林之中,他們一路搜查,将原野村翻了個遍,就在焦頭爛額之時,遠處驟然響起一道劇烈的爆炸聲,這才從村民口中得知,爆炸地有一棟空置多年的別墅。

可等抵達後這裏早已不見半個人影,只剩這肆意的猛火,殘垣斷壁在烈火中悲泣。

為防止大火蔓延,他們第一時間報了火警,并驅車去離得最近的河裏拉水滅火。等到火勢熄滅,衆人臉上都熏上一層炭灰,無一例外的凝重。

易中陵憤懑地丢掉水桶,跌宕的胸腔控訴着疲累的怒火,“又來晚一步!”

“兇手怎麽知道我們會來?”寧霜擦掉臉頰上的汗漬,“難道那封郵件是他發來的?若真是這樣,那太奇怪了。”

火勢撲滅後,消防員便駕車離去,警察們戴上手套腳套等,探進廢墟開始勘查。

徐懷一拿着一塊炸彈殘骸走出來,眉目頗沉,“這跟陵市大橋上的炸彈裝置一樣,是同一個人制作的。”

“看來這裏就是杭聿斯藏身的地方。”朱仕武點頭說。

秦泷搜查出來,取下口罩對不遠處臨近崩潰的周進搖頭,“裏面沒有發現任何屍體。”

聽言,周進雙腳一時癱軟,差點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混濁的空氣,刺鼻的煙霧嗆得他險些掉下眼淚。

他很害怕,害怕在這裏聽到她的消息。

寧霜等人搜查完畢,取證結束後也不多作停留,“這裏有個地下室,裏面被炸毀了,地上還有一些殘留的化學儀器,以及針頭等。我懷疑,兇手在這裏也進行過實驗。”

“很可能…”她抿了抿唇,憂思難解,“是莫小冷。”

當初直播殺人案的兇手,既是達爾文實驗的受害者,也曾想給莫小冷注射藥劑,雖然沒有成功,但那張電椅…她無法忘記電椅上殘留的絲絲電流。

易中陵從別墅後面跑過來,神色凝重而焦急,“後面有車輪印,兇手應該是從後面這條路逃走的!”

他迅速跑上駕駛座,秦泷搭上他的車,幾人沿着痕跡開始追蹤。

寧霜跑向另一輛車,“難怪一路上都沒碰到!”

周進拉開後車門,火速跳上去,二人追着易中陵的車尾巴揚塵而去。徐懷一等人則留在現場,繼續在附近勘察、搜索。

一路尋着車輪印,追到一條分叉口。深色公路上,不時的駛過汽車,車輪印已然分辨不出來,這附近的道路較為偏僻,都還未安裝路控,他們完全跟丢了。

易中陵氣憤的砸了下方向盤,副駕駛的秦泷亦是同樣的惱怒,面色黑的可怕。他煩躁的掏出煙,遞給易中陵一根後,自顧自的抽了起來。

“他連後路都考慮好了。”秦泷一手搭在副駕駛車窗上,吐着煙圈沖側後的寧霜揚手,示意折返。幾口煙下去,車內迷霧缭繞,模糊了他的臉,“他抓走莫小冷究竟想幹什麽?”

…達爾文計劃?

“線索又斷了。”易中陵猛吸一口香煙,臉頰凹陷成一片陰影,“這是我從警這麽多年來,遇見的最聰明的一個嫌犯。”

也是最可怕的一個。

“再聰明的人也會露出破綻。”秦泷吸完最後一口,摁滅煙頭,随手丢出窗外,“回去吧。”

返程路上,周進靠在後座,望着窗外閃過的一棵棵大樹,心緒不寧。俊逸的眉眼遮不住憂慮,他的眼尾、嘴角結着青紫色的傷痕,猙獰可怖,平添幾分悲痛。往日的爽朗,如今都化作雲煙,随着她遠去。

寧霜看一眼後視鏡,和緩了稍許聲色,“周進,你仔細想想,莫小冷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

周進沉着眼睑輕搖頭,一片悲色攀上瞳底,“她…或許早就預料到這一切。”

我依然對她一無所知,也從未了解過一分一毫。

她把生命看得很輕,又額外執擰。

如果你的願望就是如此黑暗…我是不是該袖手旁觀?

答案自然是否定,他做不到置若罔聞,更何況那人是她。

恨也好,怨也罷,他統統接受。

“她是個心思很重的人,但我能感覺到她的善意。”寧霜握住方向盤打了個彎,紅唇微微上揚。

她不過是一個不善表達,還有點奇怪的女生,可為什麽這個社會對她有這麽多惡意。

寧霜斂去苦笑,語氣轉瞬冰涼,“兇手抓走她很可能是因為實驗…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對小冷的占有欲很強。”想起那次直面杭聿斯的場景,周進攥緊拳頭,遏制心底一閃而過的懼意,“他很重視小冷,如果那天不是小冷,我恐怕…”

…哪還能看見今天的太陽。

“至少說明,杭聿斯暫時不會傷害她。”寧霜頓了一下,可眉間漸起的愁結出賣了她。

…這不算太壞,但絕不是好事。

在原野村勘查完畢後,已臨近傍晚,他們不作停歇,直接驅車趕回公安局。天邊晚霞柔和,雲朵漂染上橙黃色的顏料,與風掙紮。

來不及吃晚飯,秦泷與易中陵一回到局裏,就召開了一場小型的案情分析會。

張柯率先将圖書館的搜查結果告知,“圖書館的人流量很大,很大部分人都帶着電腦,在發送郵件的時間段裏,監控中起碼有幾十號人在看電腦,那個時間段進出的人也很多,排查起來難度很大。”

“如果只是連接圖書館的網絡,這很容易。”張柯掃過雙目,擰着眉結難以放下,“我試着在外面連接過,可以連上網,發送消息什麽的沒問題。”

徐懷一暗嘆一氣,揉搓着臉喃喃自語,“此路不通啊…”

這讓他很挫敗,每當一找到新線索,還沒來得及高興,現實就給他們重重一擊。

真他媽操蛋!

“發件人的身份現在不明,他究竟有什麽目的?”寧霜一雙蛾眉揪作一團,“我認為這個發件人不會是兇手,莫小冷的可能性也很小。這個發件人,也許是第三名知情人?”

“知情人?”易中陵低喃着這三個字,驀而,他坐正,向前傾了幾分,“會不會是六年前的受害者,當時不是有人逃出去了嗎?”

周進比較傾向于這個推測,主謀都死了,那只有當年的受害人知道實情。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秦泷食指輕敲桌面,鷹華眸子漫開一片煩亂,“是敵是友還不知道。”

會議室沉寂下來,張柯清了清嗓子,“郵件上的地方,有發現什麽嗎?”

徐懷一臉色一暗,擺了下頭,“我們趕到的時候,只剩下一棟爆炸的別墅,裏面被毀得一幹二淨。從現場殘留痕跡看,與陵市大橋的炸彈所屬同一種裝置和材質。地下有一間密室,被炸成了廢墟,從現場的殘骸推斷,那裏應該是一個實驗所。”

“果然跟達爾文實驗脫不了幹系。”張柯聲線頗沉。

朱仕武将手中的資料分發給他們,“那棟別墅的主人叫聶磊,41歲,九年前和家人移民到澳洲,之後就沒再回來過。我跟他通過電話,聶磊說移民後他們就不打算再回來,所以除了這棟原野村的度假別墅,其他不動産都轉售了。而這棟別墅因為位置太過偏僻,一直沒找到買家,直到他出國都還沒賣出去,索性就一直挂在網上。”

朱仕武話音一轉,“一年前,有個男人給他發了封郵件,想要購買這棟別墅。對方在價位上沒有任何意見,聶磊覺得他很爽快,他們很快就談好合同,但對方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房子不過戶。”

“聶磊還答應了?”徐懷一訝異道。

朱仕武點下頭,“聶磊只想将別墅馬上轉手出去,覺得對方是個爽快的人,也抱着絲僥幸。又覺得無論別墅裏出什麽事,都不會牽連到遠在澳洲的他。”

沒過戶的房子,他們是怎麽也查不到杭聿斯頭上。

“杭聿斯這個身份是假的,他名下所有東西都是偷來的。”秦泷停下敲動的手指,擡眼一片深谙,“我們在跟一個不存在的人博弈。”

猶如鬼魅,不會在這個社會留下一丁點痕跡。可恨,也可悲。

“我查了下杭聿斯二十年間的所有行程,他在十五年前,也就是裴森失蹤的前兩天去了美國,還是裴森所在的城市。”周進将剛查到的信息如實告知,接着說出自己的推測,“不會這麽湊巧,裴森的失蹤就是他做的,很可能…裴森早就被他殺了。”

在得知兇手就是杭聿斯後,他便起疑,很快也得到了證實。

“二十年前的研究人員,他一個都沒放過。”寧霜冷冷開口。

秦泷暗暗收緊手指,一個剛成年不久的人,就趕奔赴千裏之外犯下滔天大罪。恐怖如斯,讓人不得不忌憚。

會議結束,周進茫然地站在公安局門口。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事務所?沒有她在,那裏再無任何意義,他不想頹廢在屋子裏,睹物思人。

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眼窩泛起一層迷離,他深深吸了口冷氣,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小夥子,去哪兒?”

“人民醫院。”

重症監護室外,周進透過玻璃窗看着病床上插滿管子的張成毅,心中自是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憂慮。

小冷現在下落不明,張局也昏迷不醒,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周進,怎麽這麽晚了還過來?”姜亞萍剛吃完晚飯回來,走到他旁邊望向屋內的丈夫,褐色的眸子漫起一片悲愁,“老張這一覺還真能睡,以前他工作忙,我總讓他多睡會,可現在想讓他醒來,他偏要跟你唱反調。”

“張局會醒來的。”

周進低下眼睫,說的很輕很輕,這句連他自己都沒什麽信心的話,他卻希望能撫平姜亞萍的憂傷。

“我相信,老張命硬着呢,醫生說已經度過危險期了。”姜亞萍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扯開一抹笑,反而安慰道:“他們有些像,有時候我還以為真是一對父女…會平安的。等到小冷回來,老張估計也醒了,到那時你和小冷一起來我們家做客,姜姨給你們做紅燒肉吃。”

末了,她垂下眼皮,補上一句,“老張最好這一口了…”

“姜姨…”周進重新仰起頭,眸光裏多了分堅毅,“我一定會帶小冷去做客。”

“诶。”姜亞萍露出一個慈和的笑容,可其中夾雜的憂郁不能忽視,“你是個好孩子,找到小冷後可要好好對她。”

周進重重點頭,“我會的。”

這段時間他來醫院看過兩次,跟姜亞萍也逐漸熟悉,兩人有相同的牽挂,以及經久不散的哀愁。

與此同時,某處僻靜的別墅。

夜色正濃,微風瑟瑟,屋前投射出一團黑影,大樹舞着詭異的身姿,猶如鬼魅,在牆壁上搖曳低吟。碩大的落地窗伫立不倒,柔和的黃光透過玻璃灑落一地草坪,黑暗的腳步停滞不前,為屋內把酒言歡的兩人增添幾分肅冷。

圓桌上,白色的蠟燭立在中間,頂端的燭火舞得美豔動人,一枝紅玫瑰默契的揮灑幽香。美味的牛排含着豔麗的血絲,勾引着桌邊人的味蕾,一杯紅酒盡顯浪漫。

一男一女舉着酒杯相視一笑,紅酒入口,微澀的口感挾着絲絲甜,空氣中仿佛都萦繞起這份熏醉。

杭聿斯輕晃手中的紅酒杯,暗紅的紅酒挂在杯沿,他似漫不經意地睨向對面的女生,“Eve,小心別喝醉了。”

“別把我跟她相提并論。”

她放下還剩一半的紅酒,拾起刀叉開始享受這份美味的牛排。她的刀工極好,切肉的手感讓她愛不釋手,冷漠的眉眼不禁舒展開來。

“抱歉,但這不能怪我。”杭聿斯輕抿一口紅酒,醇香在口腔中蔓延,“你們共用一副身體,從這一角度而言,你們是一樣的。”

“所以你一直在懷疑。”她坐的挺直,繼續優雅的切着牛排,目光一直專注在牛排上沒看他一眼,“是不敢相信,還是害怕相信?”

杭聿斯放下紅酒杯,俊逸的眉峰仍是笑意晏晏,薄唇勾起滿是愛欲的微笑,“我一直相信着你。”

“是嗎?”她咬下一口牛排,淡漠地回視,顯然不相信他的信任。

“Eve,我會傷心的。”說罷,他做出一個受傷的表情。

她并不理會他虛假的委屈,直接挑明,“你想做什麽?”

杭聿斯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反問,“你喜歡這個新地方嗎?”

“我不喜歡躲藏。”Eve放下刀,端起紅酒輕飲一小口,“如果你想一直被通緝下去,我就不奉陪了。”

桌上攤着一張他的通緝令,她垂眸掠過,蒼白的臉頰漾起一抹嘲谑的笑。

他微挑眉梢,并未将這份通緝令放在眼裏,所有的注意力都給了對面的女生,他的天使。

“這只是暫時的,Eve。”換臉對他來說輕而易舉,不過目前還沒這個必要,他咽下一小塊牛排,話鋒一轉,“你認為這個世界怎麽樣?”

“很無聊。”

“我們把它變得有趣吧。”

她掀起眼皮,對上他深情滿滿的眼睛,嘴角稍稍上揚,“聽着不錯。”

杭聿斯佯裝無意的把玩起紅酒杯,瞳底笑意加深,“我這裏有不錯的實驗體,可惜我還沒制定好計劃。”

牛排已冷卻,Eve不再動剩下的被她均勻切碎的小肉塊,她拿起酒杯晃了晃紅酒,默認他的試探,“不如讓我來設計。”

“好啊,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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