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計劃（22）
次日，周進從昨晚到今天響午一直待在人民醫院。同姜亞萍吃完午飯後，他便打車前往公安局，剛巧在門口遇上了正準備出警的衆人。個個神情凝重，略有慌張之色，他連忙跑出去。
“是有小冷的消息了嗎？”
“不是。”徐懷一在上車之前告訴他，“有人報警說陵南雜志社有炸彈。”
話音剛落，徐懷一跳上車關緊車門，在警車駛離前一秒，他抛出一句話，“現場很危險，你就待在局裏吧。”
眼見幾輛警車絕塵而去，周進思索片刻還是跑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
陵南雜志社處于陵市東南，那裏地段繁華，人流量較大，有很多企業公司定居于此，而雜志社也有一棟單獨的七層辦公樓。
張柯帶着幾人将人群疏散，而秦泷和易中陵領着排爆組直接前往炸彈所在之地。
整棟辦公樓很快就空下來，警戒線牢牢地攔住路人的好奇心。員工們被警察驅到遠處的廣場上，他們焦躁不安地看着公司，這番大陣仗引得行人駐留八卦。
秦泷走進電梯，直接按下七樓，“這裏現在是什麽情況？”
“報案人只說有炸彈，要警察馬上趕來。”一個小警察說。
抵達七樓，空空如也的樓層，長廊盡頭一間辦公室敞着大門，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惶恐不安的坐在椅子上，緊盯着電腦屏幕。
“怎麽還有人在這裏？”易中陵皺起眉毛。
小警察趕忙跑過去，“诶，你沒聽到警報聲嗎？這裏有炸彈，趕緊下去，這不是開玩笑的！”
女人顫顫巍巍的擡起頭，一雙精明的眼睛，此刻結滿了淚珠，“是…是我報的警，請你們救救我的老公和女兒。”
秦泷與易中陵交視一眼，迅速跑進辦公室，“你叫什麽？說清楚？炸彈在哪裏？”
“我…我叫華卿。”女人雙手捂面，痛泣不止，“這裏沒有炸彈，但我的女兒和老公都被人綁走了，他們那裏才有炸彈！”
排爆警察停止了探查工作，收起工具等待下一步指示。
易中陵忙問：“你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嗎？”
她直搖頭，哀痛在房間裏彌散開來，“我不知道…不知道，那個人說我只要把題全部答對，他們就會沒事…如果我不答完，他們就會死。”
“什麽題？”
秦泷留意到她一直注視着電腦，于是走到她身後，彎身看向屏幕。界面上顯示的是一套題，一共有六十個題目，時間限制只有一個小時，而她已經答了十二道，時間也過去了十九分鐘，值得慶幸的是這十二個都沒答錯。
現在屏幕上顯現的題目是：這個世界有耶稣嗎？
意向不明的問題，信則有，不信則無。秦泷沉下眉峰，這是要讓他們猜兇手的是否信教。
“已經過去十九分鐘了，我們剩的時間不多了。”易中陵将女人拉起來，自己坐到椅子上準備接下來的應答，“秦泷，我來答題，你抓緊時間找到受害人。”
就當他握住鼠标準備答題時，電腦界面上突然彈出兩個小窗口。一男一女，兩人分別被綁在凳子上，身上捆着炸彈，從所處環境看，他們不在同一個地方。昏暗寂靜的空間下，不停閃爍的紅色數字，清楚的跳動着倒計時，與答題所剩時間完全一致，直讓毛骨悚然，那對男女眼中的恐懼一覽無遺。
“秦泷，你來看。”
秦泷立馬湊近，眉心不免一緊，沖華卿說：“他們是你的丈夫和女兒嗎？”
華卿踉跄地快走過去，看到視頻的一剎那，淚水決堤，“是，是！那個人給我打電話說綁架了我老公和女兒，開始我還不信，後來小茵班主任給我打電話說她今天沒去上學，我才開始懷疑，接着那人就給我手機上發了他們被綁架的視頻。”
易中陵插空問一句，“你有跟誰結過仇嗎？”
“沒有，沒有！我們一直安安分分的上班，小茵在學校是優等生，從沒跟人吵過打過。”
“他給你打的電話？把你的手機給我。”秦泷說。
華卿立馬遞上手機，“最後一通電話就是他。”
這時，寧霜等人疏散完人群也走進辦公室。
秦泷問向華卿，“你是什麽時候跟他們失去聯系的？”
“今天早上我們還一起吃了早飯，我女兒在陵市中學讀高一，丈夫在陵市圖書館，他是管理員。”華卿繃不住情緒了，顫栗的手指訴說着恐慌，“我們就跟往常一樣，小茵和老丞沒什麽異樣啊，求求你們…求你們了，一定要幫我救出他們！嗚嗚嗚…”
秦泷忙對寧霜幾人說：“你們現在跟我去找人，沿着他們父女平日上班上學的路線仔細搜索，兇手很可能就是在半路上把他們綁走的。”接着，他将手機交給徐懷一，“去查查最後一通電話。”
“是！”
臨走之際，秦泷又對易中陵說：“我去找人，你們組留下答題。”
“好。”
特案組下樓時剛巧遇上趕來的周進被阻攔在警戒線外面，秦泷一瞧見後立即走過去，對維護秩序的警察說：“讓他進來。”
“秦隊，怎麽樣了？”周進問。
“周進，現在我沒時間跟你解釋，你去七樓幫助易隊答題，記住千萬不能答錯。最重要的是找到受害人的位置，抓緊定位。”
說完他拍了下周進的肩膀，轉身就搭上警車離開。
周進雖然很懵逼，但明白事情的緊急，急忙跑進辦公樓，直奔七樓。
七樓辦公室，易中陵繃着一張臉答題，往日還算和氣的面色，此時陰雲密布。他旁邊的下屬正拿着筆錄本，詢問華卿。
周進一跑進去就說明來意，“秦隊讓我來幫你們。”
易中陵只觑他一眼，輕點頭，注意力又全部放到電腦上。
很快，周進就将自己的電腦與華卿的連接在一起，手指在鍵盤火速敲動，一排排代碼鋪蓋滿屏，他不敢耽誤，緊蹙的眉宇亂作一團。
一旁的警察問向華卿，“那個人聲音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他還跟你說過什麽嗎？”
華卿還算姣好的面容布滿了淚痕，肩膀起伏不止，“她是女的，聲音很低，也有些沙啞。”
“女的？”警察微訝。
周進不免擡頭看他們一眼，嫌疑人是女性？
華卿十分肯定的點頭，“嗯，聽聲音我覺得她的年齡不是很大，她說跟我玩一個游戲，我以為是什麽惡作劇…沒想到…嗚嗚嗚…”
“ 對方知道你報警嗎？”警察問。
“就是她讓我報的。”
華卿想起半個多小時前，那通電話裏隐隐作笑的低啞聲。
“只要你全部答對，他們會平安無事，若錯一個…”她停頓了兩秒，發出一聲陰悚的低笑，“我也不知道誰身上的炸彈會爆炸，就看誰比較幸運了。”
“游戲開始，你現在可以報警了。”
時針怎麽都壓不住，時間只剩下二十三分鐘，易中陵已經答到第五十題。答題中，他不由感到一陣困惑，這些題目都是二選一，可答案因人而異，他不敢保證自己能完全追上嫌疑人的思想，但一路到現在都沒有出錯，這讓他既欣喜又詫異。
另一邊，秦泷等人将丞茵丞哲上學上班的路線都排查了一遍，從小區監控看，他們離開小區後一起坐上了出租車，圖書館和陵市中學是同一個方向，這不奇怪，可疑的是這輛出租車。
讓人一喜的是，車牌號被清晰拍下來，他們第一時間聯系交通隊，很快就有了結果。還未等幾人高興，交通隊告訴了他們一個沉重的消息。
這輛出租車分別在南濱路和北和路停留過至少一個小時，說明兩名受害人就藏在這裏，但兩條路相差較遠，相隔至少半個小時的車程。值得慶幸的是，他們目前在兩地之間，開車只需要十分鐘左右。
秦泷當即下令，“張柯，你帶一組人去南濱路，其餘的跟我一起去北和路，一定要盡快找到丞茵丞哲。”
他看一眼時間，眉間愁結加深，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而且交通隊只找到出租車大致的停留位置，那裏範圍不小，排查起來很費時間。
易中陵按下鼠标，還剩最後一個題，他覺得自己有很大機會能全部答對，可當看清最後一個題目時，他愣住了。
“原來最後一題才是她的目的。”
他看一眼僅剩的十一分鐘，擡頭凝視不遠處坐立不安的華卿，“這道題，只能由你來答。”
華卿疑惑的走過去，當看清題目時，她的眼眶再次決堤，淚珠一顆顆滾落下來，“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啊啊啊——小茵，老丞，我該怎麽辦啊…”
周進不解看向電腦，下一秒怔愕在原地，一股悲憤劃過臉頰。
60、丈夫和女兒只能活一個，你選誰？
A、丈夫
B、女兒
到頭來，還是二選一，嫌犯就是想讓她心理崩潰，飽受精神折磨。
華卿癱坐在地上，眼睛早已哭的紅腫，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斷裂，“我該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啊…嗚嗚嗚嗚…”
視頻中的丞茵與丞哲慌張無措地坐在椅子上，時不時看向炸彈，數字越來越小，他們也愈發恐懼、絕望。
周進食指一敲，界面赫然顯示出兩個紅點，他欣喜若狂，連忙将位置群發給秦泷等警察。
“我找到他們的所在地了！一個在南濱路禦苑小區四棟，一個在北和路的香山賓館。”周進站起來，背起電腦就準備出發，“這裏離北和路近，我去那裏。”
“我跟你一起去。”易中陵對一旁的男警說：“陳昭，你留在這裏，看住電腦，別答最後一題。”
“是，易隊。”
抵達現場時，秦泷他們已經先行跑進賓館。香山賓館地處偏僻，早在半年前就倒閉，如今只剩下一屋破敗。
他們破門而進，滿屋的陰暗，灰塵撲了一嘴，而中央正坐着瑟瑟發抖的丞茵，她的面前擺放着一架相機。當她看到警察的那一刻她哭得歇嘶底裏，陽光傾瀉，她的眼裏有了希望。
“救救我！救救我！”
寧霜跑過去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秦泷率先讓排爆警察過去，“快去把炸彈拆掉！”
就當排爆警察準備将丞茵身上的炸彈拆下來時，丞茵立馬驚駭地搖頭，“不能拆！他說只要炸彈一離開我身上，他就會馬上引爆！”
緊盯着所剩不多的時間，還有不到兩分鐘，秦泷咬緊牙根狠狠一挫，“不能移動，那就拆除！還有時間，一定要讓炸彈停下來！”
張柯此時打來電話，他們遇到了同樣的難題，丞哲身上的炸彈也不能移動，但已經在拆除中了。
排爆警察立即拿起工具開始拆除炸彈，少時，一聲驚疑，“這個炸彈跟陵市大橋上的那顆構造是一樣的。”
寧霜大驚，“是杭聿斯！”
秦泷并未太大驚訝，深邃的眼底冒出兩道冷芒，挾着怒不可言的火焰。
周進的腦子“嗡”的一聲，思緒一片空白，動也不動得站在那兒，只有一顆心髒猛烈地跳動，只覺脊梁上流下一股冷汗，随之而來的是恐慌。
華卿說嫌犯是個年紀不大的女生，那…不會的，不會的，你不會的。
他不敢想，也不能想，所有的猜想都沉入腦海，死死地壓住他，讓他喘不過氣。
易中陵的目光緊鎖住紅色的倒計時，還剩下一分鐘，他攥緊五指。想起那最後一個問題，他的拳頭既憤怒又無力，“最後一個問題，嫌犯是想讓華卿在他們之間二選一。”
他不清楚嫌犯的目的是什麽，但一定是想折磨他們。
其餘人齊刷刷地看向他，在這場時間的追逐賽中，他們永遠也贏不了。
排爆警察忙得焦頭爛額，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地從臉頰滑落，“不行，時間不夠，拆這炸彈至少要三分鐘！”
聞此話，丞茵絕望地放聲大哭，清麗的臉蛋上濕漉漉一片，“救…救救我…求你們救救我…我還不想死，嗚啊啊啊…”
華卿眼睜睜看着視頻中警察破門而進，可還未等希望捂熱，絕望的恐怖氣息撲面而來，她終究要做一個選擇。
還有最後三十秒，排爆組仍在努力拆除，“秦隊，易隊，你們現在得撤離了。”
還有二十秒，華卿走到電腦前，淚眼朦胧地看着題目，陳昭急忙拽住她的胳膊，“別答題！”
她掙脫陳昭的束縛，喊得聲嘶力竭，“讓我自己來選擇！至少有一個人可以活下來！”
陳昭當即掏出手機打給易中陵，将情況告知過去。
易中陵沒有挂斷電話，沖現場的人說：“華卿決定選擇了！”
他也告訴陳昭，不到最後一秒不要選。
還有最後十秒，周進跟着緊張起來，一起一伏的胸口壓抑着悲哀。排爆組已經準備撤退，而華卿也在這時做了決定。
陳昭對着電話第一時間告訴選擇，“她選了丞哲！易隊，你們快離開！”
“秦泷，撤！”易中陵大喊。
最後五秒，易中陵拽起周進就往外面逃去，周進轉頭望向滿目絕望的女生，心底有理不清的茫然與痛苦。
為什麽要這樣？
鏡頭下的丞茵絕望而難以置信，她到死都還不知道她的母親抛棄了她。
杭聿斯津津有味的品賞着屏幕中女生的表情，眉眼劃過一絲遺憾，“可惜，她不知道殺死她的是她母親。”
Eve摩擦着手中的開關，唇邊挂着若有似無的笑意，在時間還剩最後一秒時，她摁下按鈕。
秦泷幾人飛速跑出大門撲倒在地上，可身後并未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賓館仍屹立不倒，沉寂的空氣中迸發出一聲聲哭泣，是丞茵。
“華卿選的不是丞哲嗎？”易中陵驚道。
張柯那邊打來了電話，丞哲身上的炸彈在還剩七秒的時候就停下來了。
易中陵幾人相顧一眼，登時都跑進賓館，排爆組的加緊時間拆除炸彈，定格的最後一秒究竟是因為什麽？
寧霜心有餘悸地說：“嫌犯為什麽停掉了炸彈？”
這個問題，他們無法解答。
不知為何，周進頭皮直發麻，一身雞皮疙瘩油然而生。可莫名的，他笑了，笑的很醜。
電腦停止了直播，畫面定格在丞茵被解救的瞬間。
杭聿斯半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旁側的女生，嘴角撩起意味不明的笑弧，“Eve，你這是幹什麽？”
她無謂一笑，“你不覺得他們最後的表情很有趣嗎？”
另一臺電腦上顯示的是華卿崩潰大哭的模樣，愧疚？自責？無力？悲痛？每一種情緒都讓她忍不住發笑。
“是很有趣。”他湊近幾分，薄唇貼在她耳畔邊，熱氣撲來，噙着絲冷意，“可缺少了煙花。”
她一手抵在他胸膛上，無情推開，“讓他們帶着悔恨活着不是更好？”
“我更喜歡含着遺憾死去。”杭聿斯輕挑眉，眸中有了興致，“華卿選擇愛情，放棄了親情，明明女兒才是跟她有血緣關系的。如果她女兒知道真相，不知道會做出什麽？這真讓人好奇～”
Eve勾起一側唇，幽黑的瞳眸浮起一層譏屑，“看來血緣分文不值。”
“這勾起你的傷心事了嗎？”杭聿斯撩起她的發絲，輕輕一嗅，“Eve，你在想什麽？”
“比起我，你不是更該難過？”她偏頭對上他含笑卻隐有探究的眼光，“你跟夏文姝相處十多年，而我，只有六年。”
實驗室的七年，她從那裏誕生，也從那裏成長。
她走上前一步，兩人的距離頓時拉近，“你跟她一樣，都因為這種無聊的感情而脆弱。”
他微微一笑，眸色隐晦不明，不可辯駁，“所以我創造出了你。”
彼時，空氣沉靜下來，她忽而發出一聲嗤笑，“Zero，我不是你創造出來的。”
“哦～”他臉上的笑容更濃了，英俊的面容保持着一貫的溫柔，笑意卻不達眼底，“那是誰呢？”
“秘密。”
“Eve，這讓我更好奇。”
“那不是很好。”
他擁住她纖弱的腰肢，低頭輕咬一口她的脖頸，“好奇心是維持感情最好的調料。”
杭聿斯靠在她肩頭，看着屏幕中的畫面陷進短暫的沉默，留意到其中一角的側臉，他笑了，眼神變得猙獰。
“Eve，我是你的唯一嗎？”
“不是。”
“那誰是？”
“誰也不是。”
他擡起頭，含情脈脈的凝望着她冰冷的眸子，“可我想成為你的唯一。”
她沒有說話，靜靜地回視，四目交纏，難尋一絲溫度。
“你身上有莫小冷的影子，她的記憶一直都在，是嗎？”他的語氣依舊溫柔，但眼中有不容忽視的壓迫。
她無懼的笑了一笑，“她已經死了，所謂的記憶不過是這副身體的，很快就會被我全部扼殺掉。”
“我想幫你。”他牽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貪戀的親吻一下，眸色不容拒絕，“不如，我們再來做個實驗。這次，內容由我來定。”
她抽出手，不以為意地回道：“随便。”
視線不經意瞥到電腦上的半張側臉，她記得這個人，周進。
